一場春雨過後,天氣漸暖,皇宮內外已染上了一抹春意。
這日,瀲灩從壽康宮請安回來,見麟趾宮內的那株玉蘭花已經開了。朵朵玉蘭花綻放在枝頭,宛若白玉雕就,玉潔冰清。
瀲灩佇足良久,只是看着那株玉蘭花出神。
錢華陪笑道:“婕妤,春天寒氣上涌,婕妤不如先進去歇歇,一會兒再出來看也是一樣的。”
瀲灩點了點頭,邁步進了屋子。
屋內馥郁着淡淡的蘭花清芬,瀲灩素來不喜濃香,這是楚曄令人特製的香餅,四時香氣皆不相同。
衆人因見瀲灩要更衣,就都退了出去。青杏趕着上前替瀲灩換了衣裳,瀲灩換上一套家常衣服,因春困倦怠,也就半倚在貴妃榻上。
嫣紅端着一個小小的填漆茶盤走到瀲灩榻旁,道:“婕妤早上沒吃什麼,奴婢已經讓御廚房燉了雪蛤,現在不如略用些點心。”嫣紅說着,將一碟雲片糕放在榻前的矮几上。
瀲灩看了一眼,微微頷首而已。
嫣紅又將一蓋碗茶奉給瀲灩,笑道:“這是陛下昨天派人送來的毛尖,配雲片糕倒是最相宜的。”
瀲灩接了茶碗,且不喝茶,只是用碗蓋慢慢的撇着茶水上的浮沫。
嫣紅因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說道:“婕妤,奴婢聽說陛下下旨貶臨川王爲昌平郡王。”
瀲灩的動作一滯,隨即端起了茶碗,抿了一口茶水,道:“這茶的香氣略淡了些,不過口頭還好。”
嫣紅見瀲灩如此,不好再說什麼,只是福身行了一禮,拿着托盤退到一旁。
外面的小太監稟道:“陶嬤嬤來了。”
瀲灩聞言,坐直了身子,道:“宣她進來吧。”
過了一會兒,就見陶嬤嬤一身暗青色的裙襖,顫巍巍的走了進來,福身行禮:“奴婢請婕妤安。”
瀲灩忙道:“嬤嬤快快免禮。”
嫣紅忙過來扶起了陶嬤嬤,陶嬤嬤用手撐着膝蓋直起身子,口中道:“奴婢謝婕妤。”
瀲灩道:“嬤嬤坐着吧。”
嫣紅拿過一個腳踏,放在貴妃榻旁。陶嬤嬤謝了恩,回身在腳踏上坐了。
瀲灩問道:“嬤嬤近來身子可還好?”
陶嬤嬤欲起身回話,瀲灩忙擺手道:“嬤嬤坐着回話就是,不必站起來了。”
陶嬤嬤笑道:“託陛下和婕妤的洪福,奴婢的身子還算硬朗。陛下顧念奴婢服侍過太后太后娘娘,因此讓奴婢依舊住在永信宮,還派了兩個小宮女照料奴婢。”
瀲灩點頭道:“嬤嬤只安心養老就是,嬤嬤是這宮裡的老人,誰還敢怠慢了嬤嬤不成?”
瀲灩和陶嬤嬤只管說些瑣事,陶嬤嬤幾次欲言又止,嫣紅見了,知道陶嬤嬤有話要說,就稟道:“婕妤,奴婢適才讓御廚房給婕妤燉了雪蛤,奴婢這就去看看可燉好了不成?”
瀲灩微微頷首,嫣紅忙躬身退了出去。
嫣紅一走,陶嬤嬤就跪在地上,道:“奴婢今天來,是想請婕妤救救臨川王殿下。”
瀲灩忙起身去扶陶嬤嬤,道:“嬤嬤快快請起。”
陶嬤嬤老淚縱橫道:“婕妤,昌平乃苦寒之地,且臨近邊塞,戰事時常波及此地。臨川王殿下自幼生長在深宮,如何受得了那樣的苦?奴婢還請婕妤設法,請陛下收回成命。”
瀲灩掏出了帕子,遞給陶嬤嬤道:“嬤嬤且彆着急,有話坐着慢慢說。”
陶嬤嬤慢慢的站起身,復又在腳踏上坐了,拿着帕子頻頻拭淚。
瀲灩依舊在榻上坐了,嘆了一口氣,道:“臨川王殿下遭貶之事我也略有耳聞,非我不肯幫助殿下,而是在我看來,臨川王殿下還是去昌平安全些。”
陶嬤嬤道:“奴婢也知道如今朝廷多事,萬一殿下捲入其中,其禍不淺。殿下與其留在京師,不如在封地穩妥些。只是昌平之地太過惡劣,奴婢想着不如給殿下換個封地。”
瀲灩沉吟了一會兒,隨即說道:“我進宮的日子淺,可也聽說太后太后娘娘因渤海王早逝,心中憐愛臨川王,故此將最富庶的臨川郡做了殿下的封地。臨川富庶,且臨川郡駐紮着近十萬的精兵,這等去處怎能不令陛下心疑?”瀲灩說到這裡,不肯再說下去。
陶嬤嬤已然醒悟,道:“多虧婕妤提醒,奴婢幾乎自誤。”
瀲灩道:“我如今身居深宮,不能與殿下相見。我有幾句話想請嬤嬤轉告給殿下,如今陛下對閥閱世家心存猜忌,加上高、崔兩家爭權,朝堂多事,還請殿下遠離朝廷爲上。昔日太后太后娘娘疼愛殿下,將殿下留在京師,不肯讓殿下遠赴封地。如今太后太后娘娘駕崩,殿下還是早赴封地爲宜。此時留在京師,徒惹嫌疑。昌平雖然艱難,可殿下此去,形同放逐,朝中諸臣見殿下失寵,定然無人再和殿下爲難。望殿下在昌平謹小慎微,保身安命爲上。”
陶嬤嬤忙站起身,躬身答道:“婕妤金玉良言,奴婢牢記在心,定然轉告給殿下。”
瀲灩聞言,不由長嘆了一口氣,只是望着矮几上雕刻的花紋出神。
陶嬤嬤見瀲灩的眉宇間流露出幾分疲憊,忙躬身行了一禮,道:“奴婢告退。”
瀲灩道:“嬤嬤早些回去歇着吧。”
陶嬤嬤遲疑了一會兒,才壓低聲音說道:“婕妤,吳貴友是殿下的心腹,婕妤有什麼事儘可以放心交給他去辦。”陶嬤嬤說完,就躬身退了出去。
瀲灩只是怔怔的看着陶嬤嬤的背影出神,恰好嫣紅走了進來,見瀲灩似有所思,也就默默站在一旁。
瀲灩因問道:“什麼事?”
嫣紅忙答道:“昨日有南邊的官員進京送貢品,陛下派人送了雪蛤、茶葉等物。雪蛤燉好了,娘娘可用些?”
瀲灩的心緒有些紛亂,搖了搖頭,懨懨的躺回榻上。
嫣紅拿過一牀夾紗被,輕輕的蓋在瀲灩身上,就悄悄的退了出去。
瀲灩閉着眼睛,卻一直在想陶嬤嬤的話:那個吳貴友竟然是臨川王的人,這宮中的關係越來越錯綜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