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下)
林爸爸一大早從酒店出來,先順路在早市買了新鮮的蔬菜和水果,然後來女兒這裡給她做早飯。進門時林菀剛吐了個天昏地暗,走路都得扶着牆。
她爸心疼的問:“不是開了止吐藥嗎?”
她搖搖頭說:“吃過兩次,沒用。”
“要不要再去買點?”
“不用了。”她心想,基因的力量果然強大,才這麼一丁點兒就這麼能折騰,以後還了得?看來做母親真是天底下最大的挑戰。
林爸爸已經能把孕婦專用餐做的得心應手了,糙米粥,白水煮蛋,涼拌的土豆絲黃瓜條,只放了鹽和醋,一點油星都不能有。
吃到一半,門鈴作響。林菀去開門,門外站着的是陳勁的得力助手,幫他幹了不少壞事的吳秘書,他恭恭敬敬的說:“林小姐,陳總讓我把這個交給您。”說着呈上一份文件,“簽名之後要拿去公證。”
林菀接過,標題不陌生,不久前陳勁就曾給過這麼一份東西,當時她很生氣,這一次卻連氣都沒有了,只有疑惑,陳勁這一出又是什麼意思?
秘書見她遲疑,解釋道:“陳總說請您務必收下,這是孩子的撫養費。”
聽到最後三個字,林菀拿着文件的手猛地一顫,剛纔的酸黃瓜好像吃到了心臟裡,她爸大概是醋放多了,酸的她難受。這個人,這個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她盯着那幾個黑體大字瞧了半天終於明白了,他這是在負責任。
不禁氣從中來,她又不是給他養孩子,那是她的孩子,她自己的。忽然一個念頭冒上來,以後他或者他們家會不會跟她搶孩子,貌似有錢人都愛幹這事兒。想到這兒她把文件還給秘書,板着臉說:“你回去告訴陳勁,我自己的孩子自己養的起,不牢他費心。”
吳秘書接住,還沒等開口又聽她警告:“還有,別打我孩子的主意。”
吳秘書愣了愣,忙說:“林小姐,您誤會了,”他把文件翻了翻,指着某一頁說:“這還有一份聲明。”
林菀掃了一眼,剛好捕捉到一句話“陳家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打擾林菀母子(女)的生活”,她一把奪過文件,看過後更是吃驚,這責任負得也太周全了,他幾時變得這麼善良了?她想不通,覺得有必要親自問問他,於是問秘書:“手機呢,我要聽他自己說……”
吳秘書說:“醫院不能接打電話。”
“哦,對,那我去找他。”林菀作勢要回去換衣服,秘書在她身後遲疑着說:“陳總已經轉院了。”
林菀驚訝的轉過身,脫口問出:“去哪裡了?”
吳秘書面露難色,抿嘴不語。
林菀悵然一笑,自語道:“我明白了。”
林爸爸本來在廚房榨果汁,感覺到氣氛不對就端着杯子走過來,看到她手裡的東西,奇怪的問:“什麼事啊?這是什麼東西?”
她吸了吸鼻子問:“在哪裡籤?”
秘書提醒:“您不先看看內容嗎?”
林菀笑了笑,釋然的說:“不必了,既然他希望這樣,我照做就是了。”
秘書神色複雜的把文件翻到最後一頁,林菀在右下角看到陳勁已經簽過的名字,很僵硬的字跡,她愣了一下然後簽下自己的名字。
秘書走後,林菀依然怔怔的站在原地,她爸擔憂的問:“菀菀,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菀癟着嘴吧,用力眨了眨眼睛,聳聳肩膀說:“沒事兒,就是簽了個形式上的東西。”說完就要回臥室,她爸忙說:“飯還沒吃完呢。”
她頭也不回的答:“吃飽了。”
關上門,林菀靠在門背後,輕輕的嘆氣。本就結束了的關係,這樣實屬正常。不管他怎麼樣,都有那麼多人關心着,有最好的治療,最好的照料,輪不到她操心,就這樣吧,她帶着自己的孩子過自己的日子去。
她做着心理建設,看到牀邊的行李箱,已經是空的了。她走過去,打開,然後從衣櫃裡取出一件件衣服,疊都不疊的直接放進去,這個動作不必多加思考,只是把掏出來的東西再塞回去就是了。
箱子一會兒就裝滿了,她坐在牀上,心裡卻一片茫然,轉身拉開牀頭櫃的抽屜。裡面稀稀落落的幾樣東西,角落裡孤零零的躺着一個盒子。她呼了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拿起來,拆掉外面裹着的紙,打開,微愣。
她一直以爲這是什麼首飾,可是盒子依然是首飾盒,裝着的居然是兩把鑰匙,她把裡面填充的麻絲團掏出來,取出一張紙條,上面只有一串地址,他的筆跡,遒勁有力,還是右手寫出來的字像樣兒,跟他的人一樣。
據她所知,那一帶是這個城市最老的街區之一,陳勁給這麼個地址不知是何用意,不過去看看就知道了。她當即出門打車去了那裡,果然是一水兒的老宅子,街口還掛着文物保護單位的牌子。她沿着衚衕往裡走,終於找到了地址上的門牌號。
和別家一樣,都是青磚圍牆和漆黑色鐵門,她用其中一把鑰匙打開院門,這是個不大不小的院落,跟她姥姥原來的房子差不多大。剛巧角落裡也有一個鞦韆,她好奇的走過去,這鞦韆明顯是新的,好看而且結實。不遠處有一株纖細的小樹,看葉子是櫻桃樹,房前屋檐下襬着一排盆花,一串串紅花看着很喜慶。
林菀看着看着感覺出異常,鞦韆,櫻桃樹,花盆……她趕緊用另一把鑰匙打開房門,走進去,證實了她的猜想。同樣的佈局,同樣的擺設,不對,她跑過去看沙發,看茶几,分明就是原來的傢俱。她又跑到“自己”的房間,熟悉的單人牀,牀頭還有她貼的卡通人物。
林菀不敢置信的捂住嘴巴,她覺得這好像是做夢,或者是有人施展了魔法,把她本應失去的家給變回來了。看着熟悉的細節,她終於明白了,原來當初錄像,是爲了這個。她呆呆的在牀沿坐下,連鋪着的粉牀單都是她的。對面是她的書桌,上面有一個簡易書架,整整齊齊的碼着一排書,旁邊是她的檯燈,鬧鐘……
咦,桌上還有東西,她起身過去一看,是一份信和一個檔案袋。她先拿起檔案袋打開,是房產證,上面是她的名字。
再拆了信,只有一頁紙,幾行字。
菀菀,抱歉再一次自作主張,但我猜你應該會喜歡。我不會魔法,但會盡一切所能留住你想要的。
對了,原來的鞦韆太舊了,不安全,我讓人做了個新的。
生日快樂。
落款,陳勁。日期是一個月前。
林菀看這個日期出神,一個月,短短三十天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一個月前陳勁做這些事的時候心情如何呢?然後她又想,那段時間他那麼忙,怎麼會有時間安排這些事呢……
她看看纖塵不染牆壁,還有地磚,果然都是新的。摸摸桌面,沒有一點灰塵,想起剛纔觸摸的牀單也沒半分潮溼感,看來這裡有人來照看。林菀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胳膊拄着桌面,然後閉上眼睛,她承認,她震驚了,這個人能做的永遠超出她的想象。
淚如雨下。
這一次不全然是難過,有感動,也有幸福。
林爸爸公司有事回去了,林菀每天依然如故,嘔吐,散步,遛狗,喝粥,吃沒有油的菜,飯後用酸奶拌個水果沙拉,邊吃邊看不用費心思還可以大笑的韓劇。讓她欣慰的是,終於能吃的比吐的多了。晚上臨睡前看幾頁《新媽媽必讀》,她沒媽媽傳授經驗,這些事只能自學。
期間王媽媽打來電話,說陳醉去家裡道歉了,還去給王瀟掃墓,在墓前痛哭流涕,最後她感嘆,造化弄人啊。幾天後,譚希哲打來電話說,陳醉被判刑了,過程頗爲坎坷,當年車禍證據已經全部銷燬,牽扯人太多,首當其衝的就是他親愛的哥哥。家裡也炸了鍋,他媽天天哭,兩個兒子一個這樣一個那樣任誰也受不了。家族統統反對,因爲這不僅是他個人的事,也會累及他們的名聲。可陳醉像是魔怔了一樣大鬧,剃光頭,絕食,終於成功把自己送了進去,判了七年,是多方角力的結果。
譚希哲感慨,他哥當年不惜一切保住他,他現在又爲了贖罪把自己給折騰進去,爲了保住他哥還把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不過話說回來,他倒還有幾分血性,不愧是他哥的弟弟。
林菀對此未置一詞,這個結果如果發生在兩年前,她會在悲慟中感到些許的欣慰,可是現在,經歷了這麼多事,她已經沒有感覺了。開始她以爲這是麻木,後來才明白,這是想通之後的平靜。失去的永遠失去了,對於失去的只能有兩種態度,銘記或者遺忘,無論是哪一種,都不能阻擋生活的步伐,因爲人生真的很短,短的容不下太多的計較。
平靜,標示着她已經徹底走出來了。她想,這應該也是王瀟樂意見到的。
一週後,林爸爸派秘書來接林菀,之前就商量過了,她跟爸爸回W市,一個人帶孩子,有太多現實困難,她沒必要爲了堅持什麼而讓孩子跟着受苦。來機場送行的人不少,米蘭思思,還有方正和譚希哲。思思和米蘭分別依依不捨的跟她擁抱,最後三個女人抱在一起,都流了淚。
米蘭說:“菀菀,一定要回來參加我兒子的滿月酒。”
林菀說:“嗯,不管人到不到,紅包一定到。”
思思抽着鼻子說:“菀菀,我以爲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
方正和譚希哲在一邊看得瞠目結舌,女人真是不可理喻,又不是生死離別至於嗎,還抱團哭。
其實三人抱團只是個掩護,米蘭用餘光撇着那邊兩位玉樹臨風的男士,擠眉弄眼的問:“菀菀這倆人誰啊,你什麼時候認識這麼多精品男?”
思思眼睛亮亮的支招:“菀菀,你可以考慮考慮,我看那個粉襯衫不錯,這樣你就可以嫁回來了。”
米蘭打岔:“什麼眼神啊,一看就是個gay,搞不好他倆就是一對兒。”
林菀:“……”
等那邊終於抱夠了哭夠了,分開了,譚希哲伸開雙臂,誇張的說:“林菀,求抱抱。”
候機大廳人來人往,他們倆本來往這一站就是一道風景線,這一發嗲更是惹人側目,林菀幾乎都感覺到相機的閃光燈在chuachua自己了,她啼笑皆非的伸出右手,譚希哲不滿的抱怨:“差別待遇啊,不帶這樣的吧……”
林菀撇撇嘴說:“我可不想上娛樂版。”
兩手交握的時候,譚希哲忽然身體前傾,在她耳邊說:“你說如果我們上了娛樂版,那傢伙會不會氣得從牀上跳起來?”說完滿意的看到林菀笑容僵在嘴邊。
和方正握手時,他笑呵呵的說:“林菀,別搞得跟再也不見似的,我有種預感,不久後的將來,我們肯定還能見面。”
譚希哲也笑,林菀說:“但願吧。”
方正斂起笑容,說:“我還是要多一句嘴,他現在正接受幹細胞移植手術,據說成功率不高,他壓力也很大,你別怪他,現在連我們都見不到人。”
林菀平靜的說:“我明白。”
她當然明白,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能容忍別人見到他的脆弱。
何況,還是他愛的人。
既然他選擇一個人戰鬥,那她也沒必要非去做觀衆。
人生這個如火如荼的戰場,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仗要打。
她不是也一樣嗎?
作者有話要說:說一下,最近推的都是朋友的的文,有的看過有的沒看過,但是她們都寫的很好,成績在那呢,只不過這個東西是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喜歡的就看,不喜歡的就當遛彎了,哈!
今天推的這個,壞笑君的《渣男瘋女》,我看了幾章,挺有感覺,而且題材特別。
另外要說明一點,此君更文很勤快。
文案:總有人在背後說段雲夏是個壞渣,而我是個瘋子。
我一點也不贊同。
段雲夏明明就是一個溫柔的男人,尤其在牀上;而我也挺正常的,當然了,得是吃藥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