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展一直在傾聽他們的交談,自己卻沒有插話。他認爲去解救杜若兮和自己的母親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因此他對封肅和藍靖陽的態度非常憤怒。但是他轉念一想,他跟唐青一樣也認爲自己並不應該指責他們。他們的侷限性令他們無法將目光放到比家庭更遠的地方。也許他們曾經這樣想過,但牢牢佔據他們心中的首要位置的一直是維護這個家庭的安全,並且永遠都是。
他們是你自己創造出來的,你還想怎樣?杜若兮可能會這樣說。
不錯,他們是我創造出來的,這些年他們對我的幫助我永遠不會忘記;但是也正因爲如此,我纔不希望在我想做什麼事情的時候反而要去求他們?——本末不可以倒置。在藍靖陽和封肅的眼裡事情並不嚴重,他們即使不會徹底地袖手旁觀但也會認爲不值得冒險,他們可能會很猶豫。不知道唐青怎麼想的,但是他一定會顧忌到這個家,這個毋庸置疑。
唐青轉過頭來偷偷看了揚展一眼,當家里人在情緒上有劇烈波動的時候,唐青總是能夠最先察覺。唐青看出來他在壓制心中的怒火,但是他現在的樣子讓人覺得有些陌生了,他沒有象從前那樣一生氣就渾身發抖。他面無表情,唐青覺得這張沒有表情的面孔之下隱藏着某種比外面的雨水還要冰冷的東西,他甚至絲毫不理會自己充滿探尋的目光。他在想什麼呢,唐青轉過頭去尋思着,他會不會很冒失地做出不合時宜的舉動呢?
“你在想什麼呢,揚展?”唐青問,“你怎麼看的,你認爲我們應該怎麼做?”
揚展轉過頭來看着唐青,半天沒有說話,他認爲現在說什麼都是扯淡。他搖搖頭:“我沒想什麼,我們只能看了情況再說。”
汽車在暴雨中奔馳着,飛速旋轉的車輪激起大量的水汽,遠遠看去象是在騰雲駕霧一般。揚展在心中暗暗催促着司機,快點,快點,再快點。
“做個自我介紹吧,”這邊樓頂上的張天在大雨裡蹲了下來,隔着柵欄對杜若兮說,“我叫張天,是揚展的繼父。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杜若兮,我是揚展的好朋友。”
杜若兮穿了件雨衣,這個斗篷似的玩意讓她在風裡不停的搖晃。張天抓住繩子把她穩住:“你們大概不僅僅是朋友吧,我看見你經常到揚展家裡來。”
“你看見我經常到揚展家來!?”
“是的,我監視揚展家已經很長時間了,否則我也不會有今天的這個機會。”他停了一下接着說,“你好象除了害怕之外並不感到驚奇,是嗎?”
“不是太驚奇,揚展跟我說過你們的事情。”
“哦,難怪不得。那你應該能夠理解我的行爲了吧?”
“能夠理解。”杜若兮剋制地說,事實上她很想用世界上最骯髒的字眼罵他。
“我真的不想傷害你們,可我沒辦法,否則揚展是不會乖乖聽話的。”
“你打算把我們怎麼辦?杜若兮問。
“很簡單,如果揚展不聽話,”張天做了個鬆手的動作,“我會把繩子鬆掉,你們就會摔到樓下去。”
“你說揚展他會聽話嗎?”張天問。
“我想他會聽話的。”杜若兮想即使揚展會聽話,但是其他人一定不會那麼容易就範。天啊,我還不想死。
“那就好,我希望他能乖乖聽話,你也應該希望他乖乖聽話。”
“放過揚展吧,我求求你,張天,放過他吧,你叫我怎麼做都行,求你放過他吧。”劉鬱茜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雨水淋醒了,她低聲哀求着。
“不行,閉上你的臭嘴,不然我就先讓你摔下去。”張天憤怒地站起來,“我在監獄裡苦苦熬了這麼多年是爲什麼,你難道不知道?你莫非想剝奪我即將收穫的權利?你知道監獄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嗎?你知道我這十幾年的鐵窗是怎麼過來的嗎?你認爲就憑你幾句愚蠢的、輕描淡寫的哀求就能抵得過我這些年來的遭遇嗎?我告訴你,不——可——能——!”
張天開始在大雨裡走來走去:“知道我這嘴脣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嗎?知道我怎麼會比從前瘦多了嗎?知道我幾乎每天都被一羣囚犯強姦嗎?監獄不是人待的地方,那個大石窟裡裝的都是野獸。你們想知道都是怎麼回事嗎?你們想知道那些細節,是不是?你們非常想知道我在那裡是怎麼生活的,是不是?”
“如果以後有機會,我會告訴你們的。”張天稍稍喘息了一下繼續說道,“但是今天你們只要好好看着就足夠了,你們將給我做個見證。看看這些年來一直支撐着我這副軀殼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欣賞一下十多年的憤怒之火怎樣從最初的小火苗變成一直燒到天堂地板的沖天巨焰。也好好看看揚展爲他的罪過將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