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這一點溫暖,樂沫沫撲在他懷裡哭,哭的愈發不能自已,半天抽抽噎噎的緩一點,樂沫沫斷斷續續的說話。
“醫生說撐不了多久,跟我說我爸爸想做點什麼都讓他做,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沒了,昨天還好一點,今天一早上就疼,我爸爸從來不在我面前露這種表情,一定是疼的厲害了,醫生來打的嗎啡,他還是疼,眉頭都皺着,可看見我就強撐着說沒事,我趁他睡覺給他擦手心,手心裡都摳破了,全都破了,我真是難受……醫生已經用了最大劑量,說不能再加,可我看着他疼……我爸爸從小最疼我,說我這個女兒比別人都好,說我是最好的……”
“他總說我是最優秀的孩子,從小就說我比誰都好,我知道我就是一個普通人,可在我爸爸眼裡,我是最好的女孩……他過去在地方上,我們家還沒起來的時候,他一個月工資90多塊,去上海出差,給我買84塊一件的連衣裙,我小時候是我們那裡第一個有自行車的小孩子,我家裡永遠有巧克力,有大白兔,別人都羨慕我,可我知道是因爲有我爸爸,我爸爸疼我……”
“我爸爸爲什麼就要走了呢……我什麼都做不到……”
樂沫沫一邊講一邊抽噎,說的難受了,緊緊的揪着馮遠清胸前的衣襟,彷彿是抓住最後的浮木。
馮遠清知道,還有很多話她沒有說,比方說慕容聰的事情,她隻字未提,慕容聰是樂連波否決掉的,慕容家的倒臺跟樂連波不無關係,他不清楚慕容聰接近樂沫沫有沒有別的目的,可說到底,是上一代的恩怨。
“以後我來照顧你。”馮遠清脫口而出,自己似乎都沒有料到,感覺到懷裡的人微微的緊繃,馮遠清又刻意的拉開一點距離感,說:“反正你都要嫁給我,我不會讓你受委屈,伯父把你託付給我,我知道怎麼做,生活上的事我來照顧你,你可以放心。”
只可惜,樂沫沫看了他一眼,眼底是那樣說不出來的光亮,彷彿是一下子拉開了跟他的距離,吸一口氣,終於是轉頭過去,看着前方的牆壁,他以爲她是要說什麼的,可沒有……
她沉默下去。
他也跟着沉默下去,沒有更多的話可以補上,她好像是一個精靈,可卻是傷心的精靈,一直都傷心,無時無刻,從前受過的傷一點都沒有癒合,傷口在心裡埋着,一寸寸的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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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門口家門就開了,家門口的一盞黃色的小燈照的人覺得暖暖的,裡面冒出來的是家裡傭人沈碧陽,因爲是老媽子,馮遠清從小就是她在帶着,所以格外親近,在家裡的低位也高一些,平常守夜開門這種事都不用她來,也早在外面有丈夫兒子,只白天過來看看。
沈碧陽六十多歲的年紀,頭髮都斑白了,看見馮遠清眼睛就笑起來,可是比一個“噤聲”的手勢,跟馮遠清小聲:“你又闖什麼禍了?老爺在屋裡等着呢,小心點,惹了老爺生氣誰都救不了!今天他氣性可大!一晚上一杯茶都沒喝完!”
在醫院裡待的晚了,陪着樂沫沫,馮遠清看一眼時間,又是快十二點,這個時間自己一向是注重養生的父親竟然還沒睡,破天荒了!
跟着沈媽往屋裡面走,看見馮建業坐在沙發上,臉色難看的厲害,沉着臉孔不說話,果然面前的茶杯也絲毫都沒動,是生氣極了的表現。
“你這個兔崽子還敢回來!又跟他們到處玩了是不是?一個快結婚的人天天跟他們胡鬧!以前你沒結婚我不說你什麼!現在還敢這樣!雖然說婚禮還沒舉行!也就這兩天的事情!我告訴你!樂連波跟我是老朋友了,他臨終託孤給我,我說什麼都不能辜負!你要是再出去亂搞,我不如現在就打斷你的腿!”
馮建業看他進來,“啪”的一拍桌子,厲聲,怒目緊緊盯着。
什麼年代了,還臨終託孤,馮遠清覺得好笑,當即笑着說:“爸,託孤也不是給您好嗎?是給我,如果給您,我不介意我有個小媽進門……”
馮建業揚手就要把杯子摔過去,馮遠清急忙是擺手:“開玩笑的爸!彆氣!”
“你不是不知道!當年我跟連波一起下鄉,在……”馮建業絮絮叨叨的要開始講。
“我知道,在雲南,有蛇半夜進來屋裡,你不當回事,要不是他拼命抓了蛇頭,你不知道現在在哪裡,還有就是半夜牛拱開了欄杆,衝進來,你被頂在牆角,是他拽了你雙手握住牛角,硬是跟牛扛着,救了您出來,您去醫院說肋骨都斷了,養了兩個月,差點就刺穿……”馮遠清對這些事已經是如數家珍,這些天馮建業天天的講,聽得耳朵都起繭。
“我今天是陪着樂沫沫在醫院,樂伯父狀態不太好。”馮遠清在自己父親馮建業發火的前一刻說出來。
馮建業一愣,頓了頓問:“真的?”
“真的。”
馮建業嘆一口氣,擺擺手:“上樓去吧,無論如何你好好對沫沫,她就是我半個女兒,你要是有什麼對不起她的,我第一個拿你是問!我不能對不起連波的託付……”
馮遠清哄了父親也上樓入睡,自己進自己房間,躺在大*上,想到白日裡的樂沫沫,想到她淚眼婆娑的模樣,又想到剛纔父親說的那一句,如果對不起樂沫沫,拿了手機發一條簡訊,就兩個字,發給樂沫沫:晚安……
***
情形很差,前兩天還是撐着,今天就是急轉直下,馮遠清一天都不敢耽擱,每天在醫院裡陪着樂沫沫,馮建業也時常過來探望,看他也老老實實的在,纔是跟樂沫沫說:“沫沫,他有什麼不好你直接跟我說,我打斷他的腿!千萬別受委屈!”
一直忙到晚上,樂沫沫眼睛又是哭腫,難受極了才忍不住問他:“沒了爸爸我真不知道怎麼辦……”
“你還有你媽要照顧,瞞着也不可能瞞太久,別太難受,我不還在呢嗎,我爸說讓我千萬照顧你。”馮遠清貌似平靜的說一句。
提到樂沫沫的媽媽,樂沫沫似乎是有了一點精神,人總要有點寄託才能更有勇氣,在病房裡白天連婚禮的事情都基本定下來,爲了照顧樂連波的病,一切都要儘快。
醫院裡的燈光都是白色的日光燈,門口臺階處根本看不清路,他往下幾級先走,樂沫沫在後面步子緩一點,月光皎潔,落在臺階上,銀色的一片,晚風裡面不知道是哪裡又有花香,大概是醫院花園裡的,馮遠清擡頭看一眼,看見樂沫沫腫着眼睛,眉目微低,在月色下看起來有些說不出的細緻美好。
古人說月下美人,馮遠清心裡惦記,果然是說的不錯。
馮遠清過去開車,讓樂沫沫在醫院門口等着,開車回來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醫院門口還有一個男人在樂沫沫面前不知道說着什麼。
馮遠清剛纔都沒注意到那邊還有輛車子,車邊站着一個男人。
樂沫沫定着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馮遠清從她眼睛裡一下子看到痛的神色,那麼一瞬就從麻木的眸子裡流露出來,彷彿是錐心刺骨,彷彿是聽見那個人的聲音就在也無法前行,時空靜謐,樂沫沫扭頭看過去,看着那邊的男人,馮遠清一下子就察覺自己是一個多麼局外的局外人。
好像是拉起了一道牆,他在牆外面,哪怕他纔是樂沫沫的未婚夫。
不用說,也猜得到是誰。
總有一種驕傲,馮遠清看着慕容聰,之前聽說了很多,這次是第一次見,只聽說是家裡出了事輕易不能回國的,沒想到就這樣站在人面前,五官是沒有女孩子能抵禦的類型,即使此刻是低沉的,也能讓人想象得到他平日裡飛揚的模樣,犀利而帶着狠勁,很符合傳說中壞男孩的長相,身上一件黑色的薄大衣,活像是從歐洲諜戰電影裡走出來,帶着勃勃的殺機。
車子緩緩開過來,到門口正中的位子,馮遠清從車上下來,看着對面的慕容聰,慕容聰的眼睛瞥過來一眼,眼底深邃的黑,根本看不穿。
“你好,我是馮遠清。”馮遠清自我介紹。
“慕容聰。”對面黑色大衣的男人聲音有些低啞,說一句。
樂沫沫看見他,如同是看到了救星,大步的過來,拉開車門就要上車,車門卻被慕容聰一把拽住了,慕容聰直言:“沫沫,我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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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的不快不慢,勻速而平穩。
馮遠清忍不住看一眼樂沫沫,又飛快的扭頭過去看着前面的道路,說:“現在下車還來得及。”
旁邊的樂沫沫只是搖頭,可目光盯着後視鏡,緊緊的盯着,類似貪婪。
於是車子一拐彎,徹底的甩掉後視鏡上的男人,馮遠清一腳油門,從最近的岔口上了環線,把一切都拋在腦後。
耳邊只有低低的車子和地面摩擦的聲響,馮遠清低聲問一句:“你跟他說你明天還要過來,明天伯父要轉院了。”
剛纔樂沫沫最後上車的時候,車門是開着跟慕容聰說話,所以他聽見,聽見的當下還有些詫異,可也明白樂沫沫不是忘了,而是故意說謊,只是想甩掉慕容聰而已。
“沒了爸爸,我還要照顧我媽媽,我也不能讓我爸爸失望,他最後的願望就是看我有個依靠。”樂沫沫一點沒有說謊,直說,聲音還是低低的,忽然又擡頭看他,他這樣側着臉孔看前面路也感覺得到她的目光。
她問:“爲什麼你會願意娶我?”
每個字都聽得清楚,馮遠清聽見自己漫不經心的回答一句:“聯姻,我不太在乎跟誰,也不打算離婚,你都可以放心。”又補上一句:“何況你也真的好。”
“如果你遇到你愛的人呢?”樂沫沫問。
“不是誰都能遇到,可能我是太冷情,從沒有遇過一個分開了會接受不了的女孩子,時間總是過去,久了就都忘了,你們的那種糾結的感情,我都沒有過。”馮遠清回答。
樂沫沫半天才又回一句:“這樣其實最好。”
馮遠清心裡忽然生出些說不出的感覺,就好像他問樂沫沫,現在下車還來得及一樣,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期待,可又彆扭的壓着不說,得到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也就是這樣了,還故作輕鬆的再回答一句。
殊不知,越是輕鬆,自己心口就越是重,說不出的壓抑。
樂沫沫伸手去開了音樂,是他所喜歡的snowpatrol的歌run,英倫輕搖滾在車廂裡慢慢的彌散開來,一分也不能帶走他心口的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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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遠清是嗎?能不能明天下午空出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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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朵壓力好大,萬一寫的不好看會不會被殺了……有覺得劇情太慢的童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