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就想起小時候跟上官睿一起玩的日子,見到過上官宣,是個真嚴肅的人,對他算是和藹,可也還是讓人怕,也就只有上官睿敢頂着他,一點不聽他的,還有上官睿的媽媽金碧桐,平常也很是和氣,對他們一羣一起玩的孩子都好,可是也都聽大人說,他們家裡都是上官睿媽媽做主,上官宣沒什麼權限的……
明茗說:“你不是經商,怎麼還跟上官睿,不,我姐夫……怎麼還跟我姐夫一起長大的,我以爲他是長在機關大院裡,門口有警衛,一羣孩子自己玩的。”
慕容聰沒多說,只是笑笑……
還真是這樣……
只是裡面的話,就不再提了,提了也沒什麼意思……
車子開出去,明茗忽然有些暈車,慕容聰半天沒聽見她講話,側頭去看,看她臉色不是太好,到酒店門口停下,明茗跳下車就往裡面進去,慕容聰以爲是什麼事,也跟着下車,要是丟給門童,徑直跟了進去。
明茗卻是直接去了洗手間,慕容聰在外面等,聽見裡面人乾嘔的聲音。
一會兒明茗出來,洗了臉,臉色有些發白,脣上也沒有血色,擡頭看他,笑笑:“沒事,就是晚上可能吃的不舒服了,剛一坐車就暈了。”說完,就要去前臺訂房間,才走了兩步,手被慕容聰一把抓住。
身子一僵……
慕容聰臉色有些沉:“去醫院。”
明茗搖頭:“不用了,已經沒事了。”
說着,卻又有些皺眉,一手禁不住的扶了胃,又有些想吐……
慕容聰一手拉了她就往外走,那邊門童才把鑰匙遞過來,明茗用力的掙脫,伸手拽了一邊的牆壁,死死的摳住:“我不去!我哪裡都不去!”
慕容聰回頭,看她……
她忽然就想哭,對上他的目光,低聲說:“我不去,我已經沒事了,不用去。”
手上一鬆,又被他一把拽着就往外走。
明茗搖頭,拼命的後退,卻拽不過他,只能掙扎:“我不去……”
周圍的人都看過來,慕容聰拉着她到電梯,又拽她進電梯裡,按了停車場的樓層,明茗抓着電梯的扶手……
電梯“叮咚”的到了,慕容聰下電梯,明茗搖頭:“我不去……”
慕容聰拽着她下來,她用力的一掙,才掙脫一點,拽着旁邊的柱子不鬆手。
慕容聰也終於不再回身抓她,只是轉頭看着:“你總要去醫院知道是不是。”
明茗搖頭:“不是……一定不是……”
慕容聰的目光從她的臉上落到腹部,低聲:“去查一下,你姐姐姐夫那邊,我不會說,總要去查了,否則怎麼辦?”
明茗擡頭看他,有些怕了,說:“可是我怕……”
慕容聰安撫:“我跟你一起去,沒事,檢查很快。”
*****
車子一路飛馳過去,這樣的夜裡,路上車子不多。
過了幾個紅燈,到醫院,明茗在後面跟着,慕容聰進去問了,說不是急診已經不接待,推薦他們去對面的24小時藥店買個試紙就好,說醫院裡初步驗證也是用這個,準確率很高。
於是又出來,明茗在後面跟着,過了馬路,去對面的藥店買驗孕棒……
明茗在外面站着等,他進去買了,也不知道要哪一種,聽售貨員的拿了兩個,付了錢就出來。
又回到對面醫院去,明茗進去洗手間裡實驗,他只說:“無論怎麼樣,都沒事,別有負擔。”
她點頭進去。
結果卻是很囧,明茗出來,跟慕容聰說:“一個有,一個沒有……怎麼辦……”
想來還是遇到了假貨,不知道信誰的好,慕容聰又去找了醫生,說了幾句什麼,醫生開了急診的單子,讓明茗去掛了急診號,帶着明茗上樓去了。
慕容聰拿了煙出來,不好在醫院走廊裡抽,於是出去,在夜風裡點了,一點猩紅的火光明滅。
外面卻是有輛車子開過來,慕容聰覺得熟悉,車牌好像在哪裡見過,顯然是有級別的。
怎麼大半夜跑來這樣一家小醫院來。
車子卻是在他面前停下,上面下來人,卻跟他說話:“慕容先生。”
慕容聰眯了眼,正要打量,後座車窗卻搖下來,露出一張臉孔來,慕容聰一下子脾性斂了大半,慌忙的丟了煙,身子也繃緊了些……
“我來找你聊聊,不好意思,這樣簡陋。”車裡面的人說。
慕容聰有些猶豫的看一眼醫院大門的方向,如果明茗出來找他找不到,倒是麻煩了。
車裡的人緩聲說:“放心,檢查會很久。”
卻好像是刻意安排了這一切,慕容聰有些不喜歡,可是看着車上的人,沒有多說,只說:“伯父要見我,打電話叫我過去就好。”
這樣的深更半夜,專程來了這裡,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事……
車上的人說:“還是來見你,沫沫在家,有些話不方便。”
心裡大約的知道了些,如果說樂沫沫在不方便,那便是懂了七八分,此次來,大約也是些老套路,本來也就知道不可能瞞得住的,最是聰穎,否則也不可能升的這樣快……
他早都想過如何解決,這樣的事情,他都會問樂沫沫的想法,家裡的那些關於門當戶對或者說他成分不好的,他就一笑置之了,只要樂沫沫跟他,旁的他都不在乎。
想到這裡,便是一笑,開了車門跨上車,外面有人關了車門。
連同司機都下車去。
車裡的空調有些微微的冷,開了頂燈,昏黃的一盞,一點黃色的光照下來,倒是看清楚了些。
慕容聰就看着他做這些動作,也不說話,只是看着。
弄完,看過來,笑笑說:“沫沫一直都沒說過有男朋友的事情,我也是來了h市才聽人說,她也太胡鬧,這樣大的事情瞞的這樣緊,我每次打電話過去,她都說沒有沒有,我還信了,她從小也不說謊,現在看,都是女生外嚮,不聽我的了。”
說的還算謙和。
慕容聰也點頭:“早都想拜訪您,可我去b市不方便,本來打算晚一點過去拜訪。”
的目光定在他的臉孔上,半天說一句:“你跟你爸爸長得真像。”
一時間,就靜謐下來……
慕容聰沒有接話,空氣裡只有空調低低的吹風出來的響聲。
慕容德出事的時候,他已經早在幾年前就離開了,中間輾轉,慕容德沒多久就病了,直到後來去世,身邊都沒什麼人……
就算是上官睿,也很少在慕容聰面前提起慕容德,知道是一段傷口,畢竟是親生父親,而且起落本來就是尋常,怨不得任何人,他便是看得開,只過自己的生活就好,恨的太沉重,連自己都會忘了,這是父親說的。
頓了頓才又說:“沫沫不懂事,你卻是肯定知道的,除非我不要這個女兒,我就算是不想攀龍附鳳,也希望自己女兒過些簡單的日子,過兩年生幾個孩子,承歡膝下,此其一;你在荷蘭的生意,還有國內的那些……裡面的那個懷孕的又是怎麼一回事,此其二;你對沫沫有幾分真心,沫沫被我慣着分不清楚,我卻不糊塗,大家不用含糊,你可是爲了她是我的女兒?此其三。我已經不想多說,你該明白。”
慕容聰聽得出這些輕鬆愉悅的語調和笑容下面藏着的刀鋒,根本也沒客氣。
方纔剛看見的那點因着樂沫沫而生出的客氣,也都斂了下去,卻還是忍讓。
畢竟是樂沫沫的父親。
樂沫沫對也是非常尊敬的,他們父女感情很好。
“沫沫同意,我也不會糾纏。”慕容聰說。
算是含蓄了,至少沒太尖刻。
這樣的話來找他說,指望他就能跟樂沫沫分開,真的是不太可能,他向來是聽不進別人的話,有些自負的,不理解怎麼能以爲來說幾句話就有效。還是這些大人都一樣的想法,覺得別人聽他的聽習慣了……好像上官睿的媽媽,來找了夏明薇,夏明薇就乖乖聽話……可他怎麼能一樣?
臉上卻也沒有絲毫的驚詫,只說:“你性子跟你爸爸其實像。”
慕容聰聽得眼底快速的掠過一絲什麼,卻壓着說:“我對沫沫的確是真心,沒別的意思。”
笑了笑:“有些事都是過去的了,本來不想提,可也沒想到竟然我女兒也牽涉在裡面,我就沫沫一個孩子,她過的好,我就好,她過的不好,我就不好,什麼事都以她爲重心,你也要理解。”
慕容聰只聽着他說,根本就是一直在饒彎子,等得有些不耐了,卻還只能聽着他說。
最後說:“當年的事,你可是恨我?沫沫不知道,你我怎麼可能不清楚,你跟我女兒分開,我自然有別的好處給你。”
慕容聰聽見最關鍵的一句,脫口問:“當年的事?”
臉上有些平和:“你爸爸沒跟你提過?他病重你不是就在身邊。”
慕容聰沒動,瞭然,說一句:“他倒是真的放下了。”擡頭卻看慕容聰:“你爸爸當年是有人泄密,纔出了事,這也怨不得我什麼,我也是爲了國家。”
說完,看向慕容聰,眼角似乎都是笑,看他的反映。
慕容聰一動不動……
對上的目光,卻又忍不住脫口而出:“你是說……”
後面的話,卻又戛然而止……
怎麼可能還不明白,當年的人,便是……仔細回想,上官睿一開始就刻意提到過的名字,他全然不記得,上官睿好似也放心一點……
在最開始的時候……
又說:“這樣的事情家家都有些,我說出來,倒是沒了長輩的樣子,只是樂沫沫畢竟是我唯一的女兒,你要是看在這一點,能跟她分開,我說出來也是值得。”
慕容聰眼底複雜的變幻,手心有些硬了,看着面前的人……
卻是坦然:“你是聰明人,不用我一一說。”
慕容聰開了車門下車。
在後面降了車窗,說:“麻煩了。”
慕容聰徑直進了醫院大門,再沒多說話……
醫院裡面有急診病人送進來,面目有些扭曲,一路推着從走廊盡頭過來,慕容聰眼前一瞬間有些混沌了……好像回到了那時候,父親慕容德在醫院裡,最後跟他說了幾句什麼,心電儀忽然就停,護士進來,大聲地說着些什麼,隨即也是被這麼推着進了手術室……
再也沒出來……
頭有些疼,鑽心的抽搐……
病*從他面前過去,護士揮開他:“讓開一點,讓開……”
他被揮着到一邊去,看着面前的病*上的人……明明不認識,可是就好像看見了自己的父親……
皺着眉頭的自己的父親……
腦海裡有些亂了……
最後的場景,是在墓地,父親的墓碑,靜靜的,上面沒有照片,只寫着慕容德之墓……
“慕容大哥?”柔軟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他猛然的回神,回頭看見是明茗。
明茗看他,伸手拉了他的:“慕容大哥,怎麼辦,我很怕……”
慕容聰猛然想起來此行的目的,是明茗的事情,開口問:“結果是?”
其實都不用問。
那邊醫生過來:“是懷孕了沒錯,打算做手術的話早一點,現在一個月,等到胎兒大了,對女人傷害也大。”
明茗有些惶恐,慕容聰點頭,帶着明茗往門外走去,出了大門,下臺階。
明茗低聲問:“怎麼辦?我怕……”
慕容聰是西式教育,倒不覺得必須要打掉,只問:“你怎麼考慮,留下還是打掉?”
明茗搖頭:“我怕,我怕打掉,可是留下也怕,我才這麼小,留下它我會怕,我還是打掉……”
慕容聰點頭:“好,那就明天來,做手術。”
身後有人問:“做什麼手術?”
慕容聰略略的一愣,聲音那樣熟悉,回頭,竟然看見樂沫沫在臺階上面,臉上是說不清的神色,重複問他:“你剛纔說做什麼手術?”
聲音還是平緩,卻好像是被冰封的河流,隨時可能崩裂……
明茗回頭,看樂沫沫,說:“沫沫姐……”
樂沫沫眼淚卻是落下來,目光從慕容聰身上移到明茗,幾乎是恨了,大步的下了幾級臺階,明茗還沒法應過來,“啪”的一聲,臉上就捱了一巴掌,狠狠的,臉一下子就被抽的側向一邊去……
慕容聰一把上前,去拉樂沫沫的手,卻是忽的一怔,轉而拉了明茗,拽向身後。
樂沫沫眼淚不住的往下落,看着眼前的兩個人,幾乎是要崩潰掉了,有些搖頭,緩緩的搖頭:“你們怎麼可以?”
明茗有些詫異了,正要上前去說話,才說了一個字,就被慕容聰攔住在身後……
明茗看向慕容聰,慕容聰的眉頭鎖着,說:“明茗,你先上車。”
“可是……”明茗還要再說,慕容聰已經把鑰匙給她……
明茗接過鑰匙,看慕容聰的樣子,不知道是怎麼了,只能聽着,轉頭往車子走過去……
樂沫沫眼淚在燈光底下有些亮,問慕容聰:“你打算瞞着我到什麼時候?打算打掉這個孩子再繼續這樣?”
慕容聰只是擡頭看她,沒多說話……
她平常是愛笑的,很少哭,很少很少,她笑起來,臉頰邊會有梨渦,淺淺的,看上去像個小孩子似的,眼睛也彎彎,此刻哭着,站在臺階上面,他從下面看上去,有些恍惚……
“如果不是我爸爸說你們有事,說找人查了,說你們在醫院,我都不信,我怎麼都不信,你們怎麼能這樣……你怎麼這樣……你怎麼……你說的都是假的……你說你愛我……你說的……”樂沫沫說道後面,有些哽咽了,聲音斷斷續續……
慕容聰只是看,定定的不動。
樂沫沫終於壓不住,下了臺階,過來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她是真的用了全部的力氣……
明茗正走到一半,看見這樣,急忙的回來,擋在樂沫沫和慕容聰之間:“沫沫姐,不是的,我和……”
慕容聰卻拉着她退後,樂沫沫劈手奪過明茗手上的病例!
慕容聰聲音有些沉,跟明茗說:“你上車去。”
明茗看他臉上的神色,是真的認真,不敢再多說,只能咬了下脣往車子那邊……
樂沫沫打開來看,一邊抹眼淚一邊開,眼淚不住的落下,她就死命的抹,纔不讓眼睛模糊了看不清,翻了一頁又一頁,終於最後看見某一頁右下角寫着:妊娠29天……
29天……
他們認識明茗纔多久……
29天……
根本就沒幾天就滾尚了*……
眼淚更兇,樂沫沫砸了病歷在慕容聰臉上,病歷掉落在地,發出紙張的嘩啦啦的聲音,好像是一團白色的火焰,砸落在地上……
樂沫沫問:“二十九天……你們什麼時候?你去哪裡都帶着她,哪裡都帶着,在棠會所你們就有過是不是?”
慕容聰擡頭,緩聲說:“在會所唱歌,我們去了隔壁。”
樂沫沫一瞬間彷彿是被點擊,竟然站立不住……
顫聲問:“你喝醉了是不是?”
他擡頭看她,她那樣可憐,滿眼的都是淚,不住的落下來,死命的哭,眼底卻好像帶着一點希冀,想要從他那裡得到一點點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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