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歸途 (下)

末世流言在修行門派中不算隱秘之事,作爲一個存在於諸多宗派典籍中的公開秘密。這末世劫難之說能一口氣堅持兩千多年沒能實現,且沒有出現任何災難的預兆......如此軼事必然人盡皆知。

於是這則預言便成爲了笑話,同各門各派藏經閣中那些最不被人關注的文史類典籍一起,佈滿蛛絲,束之高閣了。

市井坊間,引起恐慌乃是各種騙子們善用的把戲,尤其什麼替人批八字算前程的卦攤先生。販賣假藥、假酒的江湖郎中。

就算剛入門的修者子弟,也有人把這當成是師傅輩勉勵自己勤奮修行的善意欺騙。

“多少多少年後會有一次能夠毀滅世界的大劫難,屆時你如何在劫難中求存,如何維繫門派的未來?你定要......”

如此如此,這般那般。

更何況,就算不提修者預言,市井百姓也從來不缺乏關於末世的傳聞。

於是修行界先賢的預言更爲可悲到同市井騙子的話術混爲了一談。

這些都算閒話,入門弟子和市井百姓都是無關痛癢的人羣。任何門派中的修爲高深之人都不會蠢到將前輩先賢們公認的預言當做空穴之風。同樣,歷年歷代,各宗各派,總會有修行高絕之人或者善於卜卦之術的修者去“尋”那天機。

於是,在頌興初年,佛道二宗中修行次第最高,修爲最深厚的幾位僧道大能,以不同方式,不同地點,不同的法門,推算出了同一個結果。

那就是,預言中的滅世劫難臨近了!

臨近......

“臨近”這個詞兒沒什麼意思。無法量化的東西便都是玄學。

臨近是有多近?對比億萬年,兩千年只是剎那。對比兩千年......難不成是八百年?五百年?多近叫近?

只有一個人,一位乾暘大陸上的巔峰,最接近神的那個存在——妙玄真人,謝南翁。只有謝師將天機推演的更近了一步。他以某個線索,間接的預言了末世劫難降下的時間!

襄王境,名不見經傳的清江州上,有個鳥不拉屎的土窯城。土窯城中有處“風塵場”。

有一個“本不該存在於世”的男孩,將會誕生於此。此子乃是災劫的關鍵所在!所以......

此子出生之時,便是末世劫難降臨的開始!

......

天機僅止於此,此子是誰,此子到底是災星還是福星,此子對這劫難有何作用......天機麼,那自然只有天知道了。

若是災星,那就是毀天滅地的魔頭。若是福星......大抵上也就是替乾暘大陸衆生背鍋,頂雷的傻小子。死了他一個,幸福千萬家。如此划算好事,那必然要他死!還得要他心甘情願的死。不然哪裡對得起乾暘大陸衆生?

成事在天、謀事在人。

天機止於此,但人意卻不能止於此。

一衆和尚老道領了自家法旨,偷偷摸摸的來到土窯城,算卦擺攤,化緣修廟。

土窯城巴掌大的地方,青樓太高端,這個真沒有。雅樓......這個可以有。同雅樓臨近的一條街上,還有兩個更上不得檯面的小樓子以及幾處暗娼。這便是此處的全部風塵場了。

於是一幫和尚老道們便尷尬的盯上了這條煙柳巷,一盯就是十幾年。

然後......

得知,雅樓老闆張賢仁一生求子不得......

一衆和尚老道感覺不妙。

得知,張柳氏接連夭折三子,但這婦人卻依舊沒有放棄......

一衆和尚老道感覺非常不妙。

得知,張雲出生了!

妙哉!妙玄真人法力無邊,竟能將天機推演到如此程度。於是......和尚老道們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

古人云。

“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惡兩種,餘者皆無大異。若大仁者,則應運而生,大惡者,則應劫而生。運生世治,劫生世危。”(注)

某個崽子應劫而生,不但頗爲忌諱的生在煙花巷,還非要生在一生求子不得的樓子老鴇腹中。更可惡的是,他竟然還偏偏要出生在七月十五這個鬼月鬼節......

張雲的出生很可能代表着末世劫難的開始,如此出身......

說此子是福星,那真是打死也沒人信。

唯一持中立態度的只有妙玄真人謝南翁,但他也只說了句,“天機不可測,吉凶參半,不可知。”

......

......

莫震子擔了筆,匆匆摺好書冊。

打擾修者閉關乃是大忌。輕者打斷對天道的體悟,重者趕上修行天地靈氣的關鍵時刻,一時“走火”,難免重傷。要是修煉精神、神識的,也許有“入魔”之憂。

郤修然,不,是“星修子”做事一向穩重。若不是大事,他不可能會在自己閉關時登門打擾。當然,自己閉關只爲參悟符陣一途時不被外物所擾,隱患倒是沒什麼。

且不去想那陳年舊事,莫震子趕忙往外走。

“何事驚慌?”

“師傅,有柄飛劍從天浴火而臨。說話間就快要飛進山門了!師叔們說是‘師祖仙劍歸山’,四師叔請您立刻出山解開護教法陣,恭迎師祖仙劍!”

郤修然拜師之後大部分時候都在陪莫震子四方遊歷,對師祖的“桎冥劍”沒太多瞭解。不知道重要,便顯不出多少慌亂神色。只是他那張從兒時看起來便有些“苦”的苦瓜臉此時比往日更苦幾分。

打擾師傅閉關......

莫震子師傅有一大堆徒弟,這種頂雷的事情偏偏讓自己來。還不是其他幾個師兄看自己入門時日尚短。故意欺負。

“什麼?!”

“師祖?是,是師傅的‘桎冥劍’?”

......

玄星觀是襄境內數一數二的道門大派。

觀中傳承,除了呼吸吐納、靈氣修行、五行仙術、調和鉛汞、煉丹制器之外,更偏重的乃是專修飛劍的劍修以及主修符籙法陣的符修兩種。

......

注:紅樓夢,賈雨村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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