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張大少爺擡頭望天,只見落雪濛濛,烏雲遮月。
一路走來......
張雲忽然發現,自己前前後後,裡裡外外。的確是在同妖魔爲伍。峪沂城郊野之時,自己甚至還有意在佛宗僻邪神通下護持這位“蠻好相處”的“親切小姐姐”。
哪怕她殺人飲血,哪怕她是千年妖孽。
就算這真的崩潰了自己從孃胎裡帶出來的樸素善惡是非觀,但自己的確沒有表達出一個正常人類應有的態度。
馬刀大叔趙羈橫說過自己是某件事兒的某種關鍵,是襄王那都掛了號的。自己被天鑑司廣播臺說成是魔頭。好聽的理由不提,真正的事實是自己被當作離羣惡魔,囚禁於塔林寺近十年。雖然所有人說的話都是雲山霧罩,把張大少爺給忽悠了個迷迷糊糊。但張雲卻依稀記得“應劫而生”四字。也猜到自己跟一個什麼什麼狗屁劫難有關。
但對自己來說,什麼劫不劫的,張大少爺沒有替誰扛事兒的覺悟。
畢竟從自己記事開始,這個世界就沒有給過他任何“友好”的一面兒。面對一個應該對自己“抱歉”的世界,只因生而爲人,就要犧牲自己,利好衆生麼?
張雲不想想太多的事情,對整個世界也沒什麼覺悟。或許這跟他八九歲開始被囚於塔林寺有關。
因爲實在寂寞,因爲真的沒人理他,因爲的的確確與世隔絕。他暫時還未被所謂“大義”,所謂“忠君”,所謂“儒家仁義”,四處存在的“老禮兒”、“規矩”、“德行”所清洗大腦。所以他乾淨,乾淨的就像是......荒郊野嶺中一坨原生的淤泥泥潭。
面對這個世界,他如巨嬰般愚蠢,也如赤子般乾淨,更如一個熊孩子般混蛋、操蛋。
但張大少爺的心態到底還是有點崩......
以七怨的脾氣,她要真的是因爲睚眥必報才折磨慕琴兒,那自己心裡好歹認了。江湖惡漢,燒殺搶掠,做符合惡徒應有人設的惡行。七怨既是女鬼,又是吃不得虧的冥怨靈。就算七怨將慕琴兒一刀刀切成下鍋涮肉的肉片也說得過去。按照莫震子留下那本《御玄仙術》來說,那也只是七怨的“道”。
但她這麼做卻只是爲了給自己尋找一具擁有怨恨意的新軀殼......
一條性命,無盡折磨和羞辱。不是報仇不是吃,卻只是爲了煉一件兒類似法寶傀儡之類的“替身”?
這當真......
不是人類的心意手段。
將頭低下,重新望向場中的時候,張大少爺忽然有了某種新的自我認知。也許,他只是說也許。也許他自己真的就是個惡魔。重返人間的離羣惡魔。
他看着正逃往雪霧深處的慕琴兒背影,這一次,自己可以同七怨大姐站在一邊麼?
......
黑衣影子已經攬着慕琴兒狂奔而去,見此景象,白星河也丟下張雲和雀兒,提木棒追去。左右遲疑了一陣,張雲翻身跨上自己的黑馬,猛踹了兩下馬腹,當真就衝了出去。
怨魂七怨言出必行,不能讓雀兒範險!
怨魂七怨言出必行,不能讓雀兒範險!
怨魂七怨言出必行,不能讓雀兒範險!
......
快馬前衝的張雲在心裡反反覆覆唸叨着這句話,一遍,兩遍,三遍......
這是他給自己的理由。本少爺再次與妖魔爲伍,又一次站在七怨一邊,爲異類屠戮同類的理由。
而真正的事實是,張雲孤獨......
不提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馬刀男趙羈橫,也不提千山萬水、十年分別的母親、蓮兒姐姐、田陽煦和郤修然。
從逃出塔林寺開始,張雲根本沒辦法在身邊找到除了雀兒以外第二個值得信任的人。可偏偏他又能感受到整個世界對自己的惡意,以及......七怨對自己的善意。
那麼,自己一個離羣惡魔,一個浮萍野草......做事由心吧!
......
見張雲真的要替七怨做這種沒有人性的妖魔勾當,雀兒隨手一摸,掏出了一大沓或大或小、或長或短的道門符籙。大部分都是張大少爺親手畫着玩的,偶有兩張是峪沂城郊野摸屍得來。
這裡面有她最熟悉的土系仙術“塵灰縛”。毫無疑問,如果七怨擒下慕琴兒的理由是做奪舍替身,她就必須將張雲留下!
茫茫落雪中忽然多出了一股灰黃色,帶着腥土味兒的風,直吹向張雲背後!
“塵灰縛”屬於土系,但又是很低階的仙術。以土作爲束縛困人,它最重要的搭配其實是水。而泗臨城郊這越下越大,宛若鵝毛的雪片兒正好是它最好的搭配。土遇水成澤,正好縛住張雲黑馬的馬腿。
在雀兒的預料中,這一下是肯定能阻止張雲失足作惡,留下悔恨的。
畢竟張大少爺一直“虛弱”,畢竟那小黑馬又瘦弱,又懶,又慫。裡外不可能失手。但就在她一道符籙打出的時候,似乎另有一股比自己強大了十倍都不止的靈力擾了過來。
並不見任何不妥,大黑馬四蹄依舊瘦弱緩慢,但張大少爺前進的速度卻何止快了一倍兩倍?
“這?......”
“《御玄仙術》裡提過的縮地之術?”
“少爺學了這個?或者......”
“誰?!”
“是誰下的‘黑手’?”
雀兒轉頭四顧,卻根本看不出場間有任何端倪。一咬牙,扯過七怨那匹白馬的繮繩,翻身上馬便追!
七怨選馬、御馬之術皆爲世間少有的一流。這白馬原本就不錯,七怨騎過、訓過以後,如今膘肥體壯,且完全不畏懼任何戰鬥氣氛甚至修者氣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