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二少爺所在席位乃是雅清齋酒樓中最好的那一類,位於三樓頂層,窗外可見臨街行人和遠處江景。
如今已是夜晚,目之所及處,淡淡浮雲遮着明月。依稀可見天邊奔騰流淌於夜色下的碧滄江。但再往遠些,那黑壓壓的烏雲已經朦朧成了依稀輪廓,同江水一起消融於目不可及的遠方。
紀博明將半掩着的紙窗窗框又往上推了推,那黑衣中年人果然已經走出酒樓。深色斗笠和一襲黑衣在夜色中很不顯眼,往東邊行去,漸行漸遠。
隨着風波化去,雅清齋三樓又重新響起了喝酒划拳的令兒聲,伶人的琵琶彈唱。
“小月......”
......
“嘿!李雷少爺!”
“我在聽!”
“智慧提醒:根據之前指令,您應該稱呼我爲智慧韓梅梅!”
......
紀博明這會兒完全沒有擡槓聊閒天,或者修復“智慧罷格”的心情。
“他是修者麼?有什麼線索?”
......
“沒有掃描到任何靈力波動,但感受到了密度很高的月能能量。該能量波動始終以某種規律在強弱間變化,可以排除攜帶上品月能池的可能。”
“目標在懾服衆人時沒有明顯的武技或暗殺技等傷害動作。亦沒有使用月能或者魔契烙印的能力。”
“陳、曾,以及隨從衆人的生命跡象穩定,僅爲醉酒昏睡。初步判斷,此人是暗中下毒制敵。該毒種類特殊,有理由推測爲配合酒品增加人體醉酒反應的特殊毒素。”
“數據不足,無法判斷此人同‘巫毒隱士’羣體的相關性。”
“綜合判斷,契魔屠的可能性爲百分之六十九、修者的可能性爲百分之二、凡人的可能性爲百分之二十九。”
“此外,掃描到黑衣人腰間掛有腰牌。該腰牌藏在衣物背後,尺寸、樣式同天鑑司行走所佩戴的特製腰牌有百分之七十六的相似度。”
......
天鑑司!?......
天鑑司裡的契魔屠!?......
紀二少爺心頭一驚。
據他所知,天鑑司裡只有一個契魔屠,而且還是藏得很深,連陛下都不知道契魔屠身份的趙羈橫。他明面上的身份還是很光鮮的。那是襄境第一武者。
其實就像趙羈橫一樣,只要別引來冥骸禍水,天鑑司裡再混進多少契魔屠都跟紀博明沒有關係。紀博明甚至還隱隱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一旦契魔屠可以以某種並非禁忌的身份現世,反倒可以牽制修者勢力。
可紀博明隱隱覺得今天見到的這人對自己有敵意!
在他說出“保重”並離開之前的那段沉默相當壓抑,以紀博明的直覺來說,對方那時候應該是在猶豫着要不要殺自己。
對自己有敵意就肯定不是陛下的人。那......
什麼樣的契魔屠能混進天鑑司做事?修者門派的人?
......
紀二少爺不是啥英雄好漢。但今天這事兒既然撞到了,他又找不出可以明哲保身、置身事外的理由。要想混的好,大腿要抱牢。其要點有二,第一是自己抱的緊,第二是大腿本身夠粗。如果襄王這條大腿真被修者門派給砍了,那自己的腦袋距離挨刀也就不遠了。
攤上這事兒,想不忠君都難。
“小月,還能掃描到他的位置嗎?”
“是!他體內月能能量密度很高,甚至高於大多數契魔屠。‘月能雷達’的掃描範圍和準確性會因此提高約百分之二十五。”
“現在目標行動速度較快,會在兩分四十秒後脫離掃描範圍。”
紀博明使勁揉了揉腦門兒,勉強舒展開緊縮的眉頭。抄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壯了壯膽後咬牙道。
“走!”
“跟上他!”
......
......
在紀二少爺離開雅清齋的同時,或者說是張雲張大少爺跳下“碧滄如意”客棧前的大半個時辰。
一行修者進得泗臨城。
同行是五男一女,一囚徒。共計六個人、兩匹馬。
那女子美的清麗無雙,一男子圍前繞後的陪着。
另外兩人則押解着一名囚徒,一路上似乎毫無壓力,有說有笑。默默同前面的師兄師姐保持了一些距離。唯最後一人苦了點。本就長了張苦瓜臉,此時一個人牽着兩匹馬,馬上馱着成山的行禮。累的他臉色更苦。
唯有那囚徒,身材高瘦,皮膚蒼白。雙手被麻繩亂七八糟的捆在背後。上半身衣袖破碎,近乎赤裸。胸前赫然釘着五根手指長的棺材釘,這釘子半截刺入身體,半截露在外面。將一張質地古怪的符籙釘在了他的胸口。
一衆男女自然是元輝子、韓梅子,明傑、文德和星修子一行人。那囚徒不是別人,是七怨手裡逃得性命的白星河。
......
按照常理,泗臨城管制嚴格。入夜後內環城宵禁,外環城閉鎖城門。別說一行人形跡可疑,就算是平凡百姓夜裡至此,也只有露宿城牆下等待天亮的道理。
但修者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路引文牒,必須是沒有的。
門派給出的身份腰牌,通關文書......這個必須有!除了囚徒白星河,其他五人每個人都有。
於是那苦力星修子只能無奈的爬上爬下,開始在亂七八糟的行禮中翻找通關文書。韓梅子看不過去,這才伸手去解腰間的玄星觀腰牌。
“師弟不用費力,咱們觀中腰牌同......”
咻!
一道劍氣突然射出,刺向漆黑城門,削下了半截門釘。
元輝子搖頭輕笑。
“哪有那麼麻煩,凡人又沒有神識來查探門派腰牌等物的真假。還不如留一道劍痕在這兒,既讓人知曉我們身份,又能留下痕跡,供守城將士記錄。”
明傑、文德二人連聲稱是,只贊師兄經常行走江湖,做事果然穩妥。
第一次離開玄星觀的韓梅子將信將疑,但眉頭都沒有蹙一下。因爲她根本不想對這樣的事情走心。星修子則是臉上的苦色更重了幾分。
唯有囚徒白星河怒從心起。但他和慕琴兒差不太多,身上也被下了符陣禁制。區別只是一個是冥靈的煩惱絲,另一個是修者注入的靈力。
說不出話,所以他狠狠的啐了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