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昨晚看見的一切粗略的給他說了一遍,他非常驚訝,他說他今天看見我二伯兩口子以及劉東一家,他們都是正常人,一個都沒死。
“林長生,我以爲什麼呢。那道符在你身上能擋住髒東西,能看見的東西也是鬼,看不見過去或者未來,你想多了。”蒲道官說,“我要是有那麼大的本事,我早就把那堂屋裡的東西處理了。”
“可是我看得真真切切的,道官。你要相信我。”
“那你是不是產生了幻覺,或者是你其實是做了一個夢?”蒲道官說,“他們都是正常人,只不過身上的陰氣比較重,剛剛辦了喪事,你知道的,讓他們多在太陽下曬曬就好了。”
“不可能的,我沒產生幻覺,我也沒做夢。你今天去沒去三合院?”
蒲道官說忙得不行,直接就被我二伯從溺水女人那家接走,哪兒有時間去三合院?
我本想問問他有沒有看見三合院裡的酒罐子,如果有,那說明昨晚他們喝酒就是真的。
可是他沒去。
“林長生,你別擔心了。劉東一家也商量好了,都去他外面做生意的地方過年。你二伯一家也藉着你奶奶去世的契機,都到你家來。”蒲道官說,“這幾天他們都不在三合院,我讓他們放了關着雞鴨貓狗在裡面觀察幾天再說。”
“那我堂哥堂嫂呢?”
“他們下午就回孃家,然後去你鎮上你堂哥上班的地方。你放心了吧?”蒲道官說,“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們都開竅了。也許是眼看就要過年了,都不想出事。”
“你看見我堂嫂沒有?她看起來怎麼樣?”
蒲道官一指我:“林長生,你不會看上你堂嫂了吧?蜿蜒曲折的問你堂嫂的情況。”
“你……”我說,“道官你怎麼不是個正經人呢?我這不是全都問了?”
“好了,你快去料理你家的事情。他們沒事。”蒲道官吩咐我要做的事,大家各忙各的,轉眼間房間裡就剩下我和奶奶,我給奶奶燒了“落氣錢”,也就是上路錢,把燒盡的紙灰放進一個黑布袋子裡,把黑布袋子掛在我奶奶的手腕上,以便讓她在去往陰間的路上賄賂陰差打賞小鬼。
掛袋子的時候,我發現奶奶的雙手是綿軟的,一點都不像死人的手。
我跟奶奶親,不怕她,心想奶奶是不是沒死呢?
我看我奶奶的臉色,可那臉色明明是蒼白的,帶着一點青色,分明就是死人的顏色。
我摸了摸奶奶的手,她的手還是那麼冰涼,跟剛纔一樣。
可能是我想多了,或者心裡存着一點希望,希望奶奶沒死。
接着我去外面燒奶奶的牀單和衣服,經過偏房的時候往裡一看,我媽不見了。我想是我爹礙於人多把我媽放了吧?
柳木匠做好了棺材,正巧蒲道官和我爹去看墳地了,我說等蒲道官回來再入殮,二伯說就入殮多簡單,把坐着的奶奶擡進去就是。
當棺材蓋上那一刻,我悄悄的掉淚,奶奶就這樣要與我們永別了。
蒲道官回來說因爲奶奶是信佛的人,不用居於禮數在家多呆數日,他說還是讓我奶奶早日入土爲安,不要在紅塵裡沾染世俗,於是決定明天一早就下葬。
對於我奶奶要求坐着下葬,蒲道官說她不是常人,所以提出非常人的要求,那也是正常的。
當晚就準備祭祀,由蒲道官念祭文,孝子在靈堂錢燒紙。
奶奶的侄子侄女等都是孝子,有十幾個來參加祭祀,他們大多來乾嚎幾聲,燒幾疊紙就準備離去,蒲道官卻說孝子都不能離開,要等到下葬之後才能走。
我跪在我二伯二嬸身邊,他們都很悲傷,哭個不停。
不知道從哪兒吹來一陣風,從他們身上傳來了一陣氣味。
那是一種是腥臊味,就像深水池塘裡淤泥的味道。
我想起昨晚看見的情景,情不自禁的往二叔的眼睛和二嬸的後腦勺看去。
但是兩人都安然無恙,二叔的眼睛還在,二嬸的後腦勺上也沒有窟窿。
可那種味道,分明就不正常啊。我心裡七上八下的,就連蒲道官念的什麼祭文都沒有聽清楚。
天亮之前,蒲道官一聲長長的聲音打破了村裡的平靜。
“起喪了……”
頓時,哀樂聲起,鞭炮齊鳴,我爹砸了香爐盒子,哭天搶地的叫了一聲“娘啊,大路朝西--你上路吧!”
悲傷在這一刻被點燃,我們全家悲慟大哭,許多村民都哭了,他們想起奶奶生前的善良,以及對他們的好,不由得悲從中來。
我默默的走在棺材後面,一整夜我都沒有看見我媽,她去哪兒了?她怕我爹把她打死,悄悄的跑了吧?跑了也好,奶奶下葬後她一定沒好日子過,她最好出去躲幾天。但是,她跑了,我就成了沒媽的孩子。
再說,她能跑去哪兒?她沒有電話,被我爹變態的管着身上沒有閒錢,她在哪兒落腳,她吃什麼?
一想到此,我比死了奶奶還悲傷,跟在隊伍後面跌跌撞撞的哭泣,不知道的都誇我孝順,還以爲我在哭我奶奶。
到了墳地,村民們已經連夜挖好了墓坑,蒲道官有些匆忙的吩咐趕緊落葬,不能等到太陽升起,他在墓坑裡撒上紙錢和五穀,直接就要放棺材下去。
“蒲道官,還要清棺呢!”我爹說。
清棺就是最後一次瞻仰死者遺容,順便查看有哪兒不妥的地方,眼睛嘴巴有沒有閉上,衣服整齊不整齊,這是我們這裡喪葬過程中一道重要的程序,忽略不得。
“不用了。”蒲道官看了看天邊,他說,“天就要亮了,太陽升起來照在死者的身上就不好了。你娘啥忌諱也沒犯,安安靜靜清清爽爽的走,你不要給她找麻煩。”
我爹和二伯哪兒肯?他們非要瞻仰我奶奶的遺容,說是看了最後一眼才放心,其實我知道他們心裡盤算的是啥。因爲農村有一種說法,最後那一眼看了才吉利,等於是將身上的晦氣全都讓死者帶走,埋於深土裡,後人們就會多福多壽。
無奈之下,蒲道官吩咐村民打開棺材,讓孝子們排隊上去,圍着棺材繞行瞻仰遺容,他不停催促快些,錯過了時辰,讓死者見了太陽,那就大事不妙了。
走在第一個的是我爹,他紅着眼睛往棺材裡看,因爲棺材是立着的,他似乎看不見,於是把腳墊起來,伸長了脖子。
“啊!”
我爹發出一聲驚恐的大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手指着棺材,臉色蒼白,嘴脣哆嗦着:“咋……咋回事?我娘……我娘她……”
走在我爹身後的人遲疑不前,蒲道官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去,往棺材裡一看,立刻就變了顏色。
“蒲道官,這是咋回事?人……人呢?”我爹踉蹌着爬起來,又探出頭去看。
“別看了,人不在裡面。”蒲道官擰着眉,表情緊張。
什麼?棺材裡沒有人?
現場許多村民們紛紛圍了上去,一道道電筒光束射向棺材,緊接着就傳來他們的驚歎聲。
“棺材裡果然沒有人!”
我奶奶是村民們在靈堂裡入殮的,之後靈堂一直沒有離過人,更何況棺材蓋子雖然沒有釘死,但是也釘了兩顆釘子上去防止擡棺路上出意外。
擡棺的路上一直沒停留,更不存在棺材翻跟頭把奶奶翻出來的事。
在這種情況下,我奶奶怎麼就不見了?
但是棺材裡空空如也,奶奶確實不見了。
蒲道官一改淡定的作風,也開始慌了,他指着天邊說道:“太陽馬上就要升起來,要是讓死人曬了第一縷陽光,那後果就不堪設想!”
村民們被接二連三驚嚇,膽小的早就跑了,剩下四五個人被我爹求着幫忙找我奶奶。
蒲道官也一路追趕,眼神炯炯,一絲風吹草動都能引起他的注意,這樣一路回去,路上沒有奶奶的影子。
所有人都在院子裡聚頭,都說方圓五百米都找遍了,沒找到。
蒲道官在院子裡走了一圈,忽地轉變方向,朝着偏房跑去!
偏房的門是鎖上的,窗戶緊閉,大家都說不可能在那裡。
“把門打開。快!”
我爹跑上去開門,可是鑰匙拿錯了,又回頭去找鑰匙,蒲道官急得直跳,直接拿起一塊磚頭把門鎖砸了。
“咯吱……”
沉重的木門緩緩的打開了。
伴隨着一聲沉悶的長音,一道柔和的光亮從東邊升起,天亮了,太陽出來了。
蒲道官等不及,奪門而入!
他手上拿着一塊黃布,他是準備進去用黃布把屍體矇住,這樣我奶奶就不會被太陽光照射到。
說時遲,那時快!
蒲道官進門之後,不知道踩上了什麼東西,竟然在衆目睽睽之下,摔了個狗吃屎。
這時,門已經完全打開,一道太陽光照射進去,在場所有的人都看見了屋裡讓人瞠目結舌的場景!
我奶奶端在做一張藤椅上,太陽光不偏不倚的照在她的臉上。
她的臉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陽光照射的原因,看起來紅光滿面的,她雙手合十,姿勢一點都沒有變。
“她在笑呢。”
“她看起來像是一尊佛。”
有村民竊竊私語,畏縮着走上前,想看個究竟又害怕。
我定定的看着奶奶,別人的驚慌跟我沒關係,我心裡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奶奶自己挪動位置,臉色越來越好,她是不是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