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於蒼眉頭一揚,停下了腳步。
他冷靜下來,順着太雛的視線看過去。
在他眼中,那裡只有一片黑暗。
然而,隨着太雛將手搭在他的肩頭,那個地方的黑暗便如同冰雪般消融,一道人影便出現在了於蒼的視線之中。
那是一個壯漢,正坐在一把椅子上,抱着胳膊、仰着頭,嘴巴一張一合,鼾聲如雷。
這鼾聲,在太雛發力之前,於蒼也同樣沒有聽到。
看着呼呼大睡,甚至鼻子上還不時冒出氣泡的鎮國……於蒼不由得有些好笑。
“他就是門口傀儡的操縱者?”
“是的。”
於蒼嘖了一聲。
他好像某種片子裡熟睡不醒的丈夫啊。
看到這個傢伙,於蒼稍稍冷靜了下來。
太雛也在這個時候看向於蒼:“你可想好了?”
於蒼知道太雛指的是什麼。
李安久,他肯定是要救的。
之前不知道他被帶到了哪裡,現在知道了,必然不可能坐視不管。
當初在擊火之星,也是李安久救了他一命。
若李安久只是被關在這裡還好說……他們可以等一切結束之後再將其帶走,但是現在,他明顯在經受十分慘烈的折磨。
在李安久面前,有一個蓬頭垢面的大小眼禁卡師,正在不斷對李安久做着什麼邪惡實驗,剛纔於蒼在第一層聽到的慘叫聲,便是從李安久嘴中發出的。
現在的李安久,渾身都長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痂,和當初他們在俞夫人手中看到的那張亡夫十分相像,顯然,他也已經感染成了荒人……只不過,血痂覆蓋的範圍還不算廣,或許還沒有到達完全體。
而那個大小眼禁卡師正在對李安久做的,貌似就是一些靈氣更接近荒人化的實驗……
於公,他不可能坐視荒蕪教派順利研究這種讓人感染荒的實驗,於私,他也不會看着李安久就這樣被折磨。
但是現在有一個問題。
假如他們想要強行帶李安久走的話……那麼那個鎮國肯定是要驚動的。
在眼皮子底下少了個人,要是那鎮國再沒有反應,那就誇張了。
而就算能夠悄無聲息地救走……在一個鎮國眼皮子底下帶走人,那麼國師肯定會猜到隊伍裡有神話隨行。
他們就提前暴露了。
這就是太雛讓於蒼想好的原因。
那,應該怎麼辦呢。
於蒼眉頭稍皺,進而轉過頭,視線掃過四周,開始打量這大牢裡的環境。
比起第一層,這裡算是多了一些“人氣”。
雖然牢房仍然沒有被填滿,但是其中不少都已經有了犯人,而且看上去,那些犯人的實力都不弱。
只是在特製圖騰的禁錮之下,他們也沒有辦法逃出這個地方。
那些犯人,毫無疑問,都各個帶傷,暗紅色的凝固物無規則地分佈在地面與柵欄之上,能想象到這裡曾經的慘烈。
看起來,這裡確實已經被當做了研究禁卡的實驗場地。
那個大小眼禁卡師,極有可能就是荒蕪教派的人。
於蒼又看向樓延,發現他的目光此時有些迷茫。
“怎麼了?”
“我大哥他……不在這裡……”樓延神色茫然,“那些牢房之中,沒有看到他……”
“哦?”於蒼眉頭稍皺。
他看向太雛:“前輩,您能感受到,這裡還有第三層嗎?”
“沒了,就這兩層。”太雛道,“想好怎麼做了沒?”
“前輩稍等。”
“快點。”
於蒼轉過頭,眼神中閃過思索的神色。
樓寒,不在這裡?
那薩禪爲什麼那麼說。
莫非……
薩禪是故意提及大牢的,他的目的就是引誘自己來到大牢嗎?
不……應該是國師的目的!
假如是這樣的話,那麼今晚的大牢就是一個陷阱,那個鎮國,或許是才被國師派遣到這裡的。
這依舊是試探?還是國師打算在明天用來加價的籌碼?又或者……只是國師想要借自己的手在荒蕪教派裡排除異己?
又或者,只是國師害怕他們亂跑,所以乾脆就直接給了他們一個目標,就讓他們來大牢,然後白費了一晚上的功夫。
或許都有吧。不管怎麼說,他們都算得上是被國師耍了。
不過,於蒼倒是沒有氣惱。
能夠再次見到李安久,就不錯,何況他們在別人的地盤上,被人牽着鼻子走也是在所難免。
那麼,現在該怎麼辦呢。
李安久要救,但他又不太想完全遂了國師的意。
他下套,自己總不能真的鑽。
要不……
於蒼還在思索,但是太雛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於蒼,你怎麼變墨跡了。”太雛道,“再不決定,我就要出手了。”
“嗯?”於蒼神色一動,“前輩,您怎麼這麼着急……這不像你啊。”
“因爲我感受到了有意思的東西。”太雛的目光一直都放在李安久的牢房裡,“那裡有俞挽清的氣息,應該是她留下了什麼東西,我可是好奇得緊,這些年她在荒蕪教派裡,成長到什麼樣子了。”
於蒼:“……”
他再次看向李安久的牢房,這一次,他不遠處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溫陽。
假如這是國師的陷阱,那麼溫陽的立場是什麼呢?
溫陽倒是沒有加入到對李安久的實驗之中,只是在學習着什麼,偶爾擡頭看向李安久的牢房,眼神中會閃過莫名的情緒。
距離有些遠,他看不真切,但應該是厭惡和不忍。
……不管怎麼說,於蒼確實需要得到李安久的消息,溫陽的這個信息十分關鍵。
“前輩,俞挽清留下的東西在哪裡?”
“你做好決定了?”
“嗯,我們要救走李安久——不過在那之前,我們要先看看俞夫人留下了什麼。”
“好。”
太雛也沒廢話,伸手一招,一張紙片便從大小眼旁邊的桌子上飛起,而後快速來到了太雛的掌心。
那大小眼此時正在思考,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也沒有那個能力注意到。
太雛拿起紙片,稍作感知,神色悄然變化。
“咦……”
於蒼連忙問道:“前輩,俞夫人說什麼?”
“這……”太雛的神色忽然玩味了起來,“有趣,俞挽清,你察覺到我了嗎?”
“啊?”
“這是特殊的禁卡韻律,我教的,別人……看不懂。”
“那……”
“不過,對你應該很有用。”
太雛一揮手,紙片上的信息悄然變化,她將紙片遞到於蒼手中,上面的信息已經變成了普普通通的禁卡韻律,誰都可以看懂了。
視線掃過紙片,於蒼的表情也變得古怪了起來。
“前輩,這……這上面的流程,靠譜嗎?”
“在別人手中不靠譜,但在我這裡——可以百分百成功。”太雛隨意道,“只是,這恐怕是俞夫人的試探,若照她這樣做了,恐怕她就能夠確定,我已經在長生帳裡了。”
“……那就這樣來。”於蒼的眼神堅定了下來,“俞夫人和荒蕪教派之間有衝突,可以暫時信任她。”
“那我開始了。”
“等等。”於蒼擡手阻止,“既然如此,那我要先做一點準備……讓收益最大化。”
……
驛站
於蒼、秋近冬與樓延推門而出,施施然走到了外面。
是的,於蒼直接回到了驛站之中。
然後,又像個沒事人一樣,走到了外面。
“這大王庭的景色,還是不錯的。”於蒼四處打量,“在炎國,也很少能看到這麼氣派的建築了。”
秋近冬卻搖了搖頭:“炎國的天疆長城,勝過大王庭無數倍。”
於蒼一笑:“也是。”
無論規模還是意義,天疆長城都是碾壓般的勝出。
一路向下,於蒼走的路,赫然是去往地牢的路。
這讓暗中觀察的薩禪有些茫然。
是的,薩禪一直在關注驛站的情況。
他自然是沒能力察覺到太雛的行蹤,渾然不知剛纔於蒼已經悄悄去地牢轉了一圈。
他只能看到,這於蒼毫無隱藏身形的意思,直接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往地牢的方向去了!
這……這是幹嘛?
雖然國師說過,於蒼今晚必有行動,讓他好好看着……但是你就這麼光明正大的行動,是不是太過看不起他們獵族人了!
當他們眼瞎嗎?
“薩統領。”身邊人躬身道,“我們要不要……”
“……不要輕舉妄動。”
薩禪擺了擺手。
“原地待命,我出去會會他們。”
他不覺得於蒼是蠢人,既然如此,那他恐怕已經看破了這次的計策。
本來想等他們潛入地牢的時候當場逮捕,但現在看來,於蒼估計只是去地牢門口轉一圈,就會回去了。
現在於蒼還是客人,這樣不太好。
於是,薩禪從黑暗之中走出,向着於蒼幾人走去。
……
“咦?薩鎮國?”
於蒼輕咦一聲,十分驚訝的樣子。
“你怎麼在這裡?”
“出來散步,恰巧路過此地,沒想到遇到了幾位。”
薩禪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白天的交鋒過後,他心中已經將於蒼擺在了和自己同等的地位之上。
“幾位這是……?”
“我們也出來散散步。”於蒼道,“正好,樓延他心裡掛念大哥,我們便想着偷偷去大牢看一眼。”
你偷偷個錘子。
薩禪心中暗自撇嘴。
不過,合理了。
他就說,於蒼就算看破了國師的想法,但這應對也並不高明,完全是在做無用功……現在看來,估計是樓延鬧得歡,應付樓延的。
哼,樓延,真是愚蠢。
還看不出來,於蒼收你做徒弟只是因爲政治上的目的嗎?你只是一個籌碼而已,竟然還真把自己當他徒弟,敢要求這種東西了?
天真。
若獵族真到了這種人手上,那才叫完蛋。
想到這,薩禪道:“幾位,這真的不行……國師下了死命令,大牢絕對是外人沒辦法進入的。”
“我不管!”一旁的樓延在這時忽然一撇嘴,大聲道,“我就要見我大哥!”
薩禪:“……”
於蒼一攤手:“你也看到了。”
“呵呵。”薩禪嘴角抽動,“於大使……還真是辛苦你了。”
“薩鎮國這是哪裡話,樓延是我的徒弟,我自然是要照顧的。”
“但此時絕無通融的可能,諸位還是請回……”
忽然!
薩禪話音未落——
轟!!
一道轟鳴聲突然從遠處傳來,整個大王庭都似乎在這道轟鳴聲中震了三震!
薩禪臉色一變。
這個聲音的方向是……
“是地牢!”樓延睜大了眼睛,“老師,這個爆炸聲是大牢的方向傳來的……大牢出事了!”
他一指薩禪,憤懣道:
“現在的大牢裡可是還關押着王室子弟,國師就是這麼監管地牢的嗎?你們就不怕可汗怪罪!!”
薩禪嘴角抽動,他懶得和樓延這個蠢貨說話。
一拱手:“大牢出事,我就不陪着諸位了,你們還是先回驛站,免得到時候傷到……”
“有趣。”於蒼的臉上卻是露出了一抹笑意,“這種熱鬧,我怎麼能缺席?秋鎮國,走,我們去看看。”
說罷,無視薩禪,擡腿就走。
“幾位!”薩禪的語氣強硬了起來,“這是我們獵族私事!你們……”
轟!
爆炸聲再次響起,這一次,爆炸聲離得非常近了!
破風聲劃過天邊,極速靠近,有什麼東西就要過來了!
幾道鎮國氣息此時才接連升起,追着那破風聲拍馬趕了過來。
於蒼的語氣卻是玩味了起來:“薩鎮國,原以爲你白天的說辭只是藉口,卻沒想到,獵族大牢真就防守疏忽到了這等程度,聽聲音……這是又有犯人越獄成功了?”
薩禪:“……”
無力解釋。
特麼的,大牢裡的人,都在幹什麼!
有人越獄當然只是藉口,隨便說說的,但你怎麼能真讓人從大牢裡逃出來了!
莫非……
薩禪狐疑的目光掃過於蒼幾人。
是他們乾的?
……不,應該不是。
自己一直在盯着驛站,沒有人出來。
而且,於蒼和那個鎮國就站在自己眼前的,也做不到去別的地方鬧事。
薩禪收回目光,而這時,破風聲已經殺到了近處,一道人影赫然出現在了幾人面前。
見到那道人影,於蒼面色一變,一旁,秋近冬的神色也是驟然冷了下來。
“薩禪!”
於蒼一聲大喝,帝心都連帶着鼓動,帝王威勢再次降臨,籠罩住了附近的一切!!
“這就是——你們獵族的犯人?!!!”
“這……”薩禪臉色難看,額頭上已經冒出了冷汗。
怎麼偏偏是他……
跑出來的,是李安久?
轟!
天墓君王劍瞬間出現在了秋近冬手中,他的目光鎖定住了薩禪,隨時準備動手!
“諸位,聽我解釋……”
“啊!!!!”
天空之中,李安久仰天長嘯。
此時,他的樣子……已經不像人形了。
猩紅血痂彷彿鎧甲一般凝固在他的皮膚表面,密密麻麻,猙獰而具有美感,而在他的腰腹之下……人的雙腿已經消失,卻而代之的,竟然是馬的身子!
是的,此時的李安久,樣子像極了名爲“半人馬”的召喚獸!
馬的身子上,也同樣覆蓋了血痂鎧甲,並且,猩紅的狂風在李安久的身周盤桓不休,直衝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