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沒走錯地方吧?”木鬼見到眼前的場景十分詫異,“我要不是一直待在傀儡部裡,早就知道析木肯定不會有其他的親兄弟,都要懷疑那老族長是不是在外面兒還有個私生子了。”他邊說着邊摸了摸鼻子。
洞中佈滿了很多他們沒見過的各類符咒,以及木製器具,但仔細看的話其實還有很多雜七雜八的東西,這和傀儡部裡專門製作傀儡所需的材料並不相同。
葉諾也糊塗了,這許瘋子究竟在想些什麼。
“你們坐呀!”許瘋子一陣搗鼓,不知道在找什麼東西。葉諾等人看了周圍一圈,東西亂七八糟地擺滿了各個地方,只有一塊大石頭上乾乾淨淨,也十分平坦,只是高度略微比一般的凳子稍高了些。葉諾正準備坐上去,只見許瘋子十分詫異道:“你爲什麼要坐在我的書桌上?”
木鬼直接忍不住捧腹大笑,葉諾瞪了他一眼後,他纔有所收斂。
後來等他們都盤腿坐在髒兮兮的地上,端着許瘋子認真爲他們沏的“無垢茶”喝時,木鬼才恍然大悟自己真是笑早了,所謂的“無垢茶”就是許瘋子用剛剛辛辛苦苦從一堆雜貨裡翻出的已攢了多年厚厚一層污垢從未清洗過的杯子所泡出來的污垢茶。
“無垢”和“污垢”木鬼在心中不停地細細品味着這兩個詞,他硬着頭皮剛喝了一口到嘴中,只見面上表情扭曲,臉色更是十分精彩,瞬間由紅轉綠再轉黃,最後的臉色則異常蒼白,忍了半天還是一口噴了出去,那樣子倒活像個噴壺。
如此這般無禮的舉動,卻沒令許瘋子有任何氣惱,反而他還一臉的欣賞讚道:“這兄臺果真是個懂茶之人,不僅能將茶味平常得如此透徹,竟又能創新出這噴茶之技,我願將你引爲知己,從此之後與我同吃同住,探討交流,日後我們定能在茶道之中另開創一片新的天地!”如此豪情壯語,頓時聽得木鬼腦袋嗡嗡作響,而葉諾和“河豚”姑娘在一旁卻是笑得前俯後仰。木鬼看着許瘋子那熱忱而又認真地眼神,不由地心中第一次開始發怵起來。
“你倒是說句話啊!”木鬼撇着個嘴,身子微微一歪,臉上的笑容客套到扭曲,小聲而又狠狠地衝葉諾道。
葉諾此刻一肚子壞水,一臉壞笑,只暗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看你以前壞事做多了吧,老天這不就來給你派了個剋星,看治不死你!”
一旁的純兒倒也樂得開心,看來往日和她和木鬼鬥嘴肯定沒少敗仗,不然看到木鬼這般吃癟此時也不會這樣幸災樂禍。
“你倆可真是羣沒良心的!”木鬼此時氣得把頭一甩,就看到許瘋子倒仍是一臉赤誠的表情,看來他還真是誓要和木鬼合夥兒幹一翻大事業的。
“許昌意,你好像忘了正事兒吧?”葉諾到底心軟了,不想再多戲弄木鬼了,終於轉了個話題。
許瘋子乍一聽到這個名字一愣,好似陷入了沉思。只半天沒有說話,純兒調皮地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然後嘴巴張了張,用脣語向葉諾和木鬼兩人表達了自己的看法。“他是魂兒沒了嗎?”
許昌意的瘋瘋癲癲以及行爲舉動的異常在葉諾眼裡其實根本算不上任何奇特的,也許是見怪不怪了,可對於木鬼和純兒這兩個人來說或許乍一見到卻很難適應。其實他這般,對於所有不瞭解他的人來說都很難適應。
“葉諾,我究竟該成爲一個怎樣的人才好?”
他如同失了魂兒一般地冷不丁就問出了這句話,葉諾給了木鬼一個眼神,木鬼便心領神會地忙拉着純兒離去了。那種凝固而尷尬的氣氛讓兩人都沉默了許久,葉諾許是在思考,最後無法只能夠嘆口氣,才又皺眉回道:“我不知道。”
“呵!這麼多年了,你的回答還是那麼一樣。”只有在這時,葉諾才能夠從許昌意的眼中看到真真正正地清明。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睛包含着一種絕非邋遢癡癲的瘋子所能擁有的洞明與痛決。接着他又轉而對她粲然一笑,又低下了頭,靜靜地看着桌子。
葉諾絲毫不在意,莞爾笑道:“你也一樣啊,這麼多年來問我的問題始終都沒有變過。”
“今年還是要看天梯圖嗎?”
許昌意沉默許久,葉諾已取出洛圖,驅動法力,將其開啓,葉諾手上動作十分熟稔,足見在他們未見期間,她也沒少用過這種術法。
許昌意愣愣地看着那逐漸展開的畫卷,突然按住了葉諾還在施法的手,制止道:“不了,今年我不想再看天梯圖了。”
葉諾顯然沒有料到許昌意會阻止她,施法的動作一卡,才緩緩打開的畫卷瞬間就閉合了起來,落在了她的手上。
“嗯?”
“我不想再看天梯圖了。”這次許昌意十分認真地向葉諾道,隨後似乎坦然地鬆了一口氣並用一種很是柔和而又堅定的語氣道:“我聽說進洛圖者,可知往事,預未來。我所求不多,只想再見一次以前的自己。”他說話的神情就好像在回憶着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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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都忘了我以前的模樣了。”
葉諾看着他侷促不安地不停解釋的模樣,也不知爲何心中竟生出一種莫名地酸澀。
她微微一笑,似是安慰他,“你的要求並不難啊,其實甚至都不需藉助洛圖,我可以直接爲你畫出你想要的畫像的。”
可他神色淡淡,回道:“不用了,就用洛圖就好。”
畫卷再次在葉諾的施法中緩緩展開,與往常直接將人帶入畫境不同的是,這次畫卷打開就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副畫,畫的內容沒有任何出彩之處,只畫了一個在竹林中慵懶地躺在石牀之上看着手上書卷的翩翩俏兒郎,只可惜這畫中人的眼睛沒有丁點兒的靈氣,由此便也顯得這人分明不過是弱冠之年,可身上卻已沒了一點兒朝氣。
許昌意用手摸了摸那畫上人的臉,終於露出了一個葉諾自認識他以來從未見過的的笑容。葉諾十分清楚地明白那個笑容絕不是一個“瘋子”發病前的詭異舉動,那是一個人對於自己的過往徹徹底底地釋懷與告別。
再次站在那個洞口前時,葉諾已是別樣的心情,木鬼和純兒在洞口等了許久,也並沒有對葉諾有任何的催促。或許比起和許瘋子呆在一個屋子裡,還是在這個奇奇怪怪的洞口做門神來得更加舒服一些。
來時是好友滿懷關心的探望,而離去卻是對未來重逢所無法確定的無期。
許昌意在洞口目送着她們離去,葉諾走了幾步,也不知爲何總覺得應該再和他說些什麼,等回過頭,在看到許昌意那滿臉真切的笑意時,又覺得或許不該再多事。
躊躇了半天還是對他喊道:
“許瘋子!蒼茫人世間,記得就別再讓自己活得太過孤單了!”
許昌意依舊會心一笑,似是早有預料:
“我知道了,不會了,再也不會了。對了,以後你和析木就不要再來看我了,我準備出去雲遊一段時間。”
葉諾有些吃驚,但又聽他繼續說道:“過了這麼久我才覺得其實和不停地期望成神比起來,做人更不錯一些。”
“對了,那個小傀儡,你真不打算和我一起開個茶館嗎?我對你可是認真的。”
許昌意的這句話,一下子令木鬼毛骨悚然,還不等葉諾再與許昌意說什麼,她就被木鬼和純兒硬拖着離去了。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但這對於一天到晚只知吃喝玩樂的木鬼和純兒來說根本沒有什麼區別,總之都很難。葉諾本來並不打算走得那樣急,甚至還有在許瘋子那兒周圍湊活一晚等第二天一早再出發也不遲,但木鬼是說什麼也不同意,好似他要是再不走就真要被什麼洪水猛獸給吞了。
等天已經暗了,三人還在山上的林子裡打轉的時候,一旁的純兒終於看不過去了,狠狠地推了站在她旁邊的木鬼,抱怨道:“看吧看吧!讓你逞能!這回好了真要睡林子裡了!”
“切!我逞能?也不知道是誰當時一說走,趕忙就跟在了我屁股後面,像個跟屁蟲一樣。”
“你!”葉諾找了棵大樹靠着休息,見他們馬上又要吵起來了才趕忙勸阻道:“別吵了,我們就在這林子裡湊活一宿就行了。”
“啥?湊活一晚?你們兩個木頭人人,被野獸叼了又不怕,野獸又不吃木頭!我能行嗎?我是活生生的血肉啊!”純兒這邊纔剛說着,那邊眼淚就已經啪嗒啪嗒地往外流了,葉諾也是從來都沒有這般頭疼過,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就聽到一句更令純兒拱火的話:“就你還擔心被野獸給叼了,哪個野獸這麼不長眼啊?你忘了你是個啥啦?河豚精啊!那野獸吃你不嫌扎嘴啊?”
木鬼倒是不知何時已經爬到了樹上,滿臉不屑的樣子,選了一個自己最爲舒適的姿勢躺在樹枝上,順便還理了理自己的鬢髮,又撣了撣衣服上的灰,真的是好一副騷包的模樣。
葉諾看着他這副不嫌事大的欠揍模樣也是恨得心裡直癢癢,耳邊接着就聽到了哇哇地大哭聲,得了,這木鬼又成功把那姑娘招惹哭了。
“誒誒!你哭什麼啊?我還沒說完呢!”
那哭聲戛然而止,就連葉諾也不禁奇道,她這眼淚是早儲存好了的嗎?隨用隨流,說哭就哭,簡直是比她的法器都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