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蠢丫頭,蠢到我在和她單獨相處時她竟絲毫看不出我從沒有對她有施捨出自己絲毫的善意。
我諷刺她,挖苦她,嘲笑她,對她發火,罵她,拿東西砸她,打她,等等。但令我不解的是她卻從來都不惱,不氣,整天仍舊樂呵呵的。
她是傻的嗎?
或許真是傻到極致了,我懷疑她是不是在扮豬吃老虎,若真是如此,我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殺了她。
但也真怪了,在這個烏煙瘴氣的鬼地方,上天似乎總是格外地青顧她,她的運氣真的是好到令我嫉妒。
就在我對她嫉妒得發狂的時候,一天她突然跑到我面前,眼神清澈透明但卻有着不同尋常的認真,我有些莫名其妙,卻猛地聽她純粹爽快道:
“阿諾,我喜歡你!”
瞬間我就驚呆了,只愣愣地看着她的脣,依舊不停說着:
“我不喜歡你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你知道嗎?你孤單的樣子,在人眼裡讓人難受到想哭。我想看你笑,想看你不被別人辜負的樣子。如果可以,我更想成爲你不再孤單的理由。”
我的大腦早就一片空白,這是什麼情況?我可是要殺了她的!可那時我的心早就亂了。莫名的情緒填滿了我的胸腔,壓得我喘不過氣,很久很久,我都處於一種懵懵懂懂渾渾噩噩的狀態,是迷茫了嗎?
我竟開始思考起來我從未想過的問題:“究竟是爲什麼我要殺了那些人,是因爲想要報復嗎?還是爲了那個位置嗎?如果是的,又爲什麼在殺了那些人之後我除了失落就只剩下悲傷。”
呵呵!壓抑和悲傷真是一種奇怪的東西,一旦開了閘,就怎樣也收不住。
之後,我開始認認真真打量起這個小丫頭,阿若啊!可真是個令人頭疼小丫頭!
我答應了她的約定,儘管明明知道在聽吾閣從不會有星星這種令人充滿希望的東西,可我依舊是陪她犯了一回傻。也許在那個時候我才發現,她或許從不像我所想的那樣傻乎乎樂呵呵的,在這個地方每個人其實都活得很小心翼翼,我是像冰塊一樣封住住自己的內心,而她則是用瘋癲般的“快樂”逼着自己遺忘。
“你的運氣簡直好到令我嫉妒!”我嘲笑道。
她有些吃驚,隨後回答我的聲音中雖歡樂卻又帶有一絲縹緲:“來到這個地方的人都是不被上蒼眷顧的人,我哪來的運氣呢?我們每個人能活着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不知不覺中,我的眼角留下了滴淚水,或許就讓我們在這昏暗迷濛的地方相依相偎地磕磕絆絆活下去也是很不錯的。
在往後的日子裡,我依舊很想爬上那個最高的位置,也許長時間被他人掌控着生死的人總歸要生出一種也要掌控他人生死的慾望。
就像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道理。小魚不能吃大魚不過是因爲沒有那個能力罷了。
可阿若卻越來越擔憂,這簡直和她往日的沒心沒肺大相徑庭。
“阿諾,你難道就沒覺得奇怪嗎?”
“什麼?”
“你真的認爲自己殺了那麼多人就不會有人察覺嗎?當然,或許你做事確實是小心謹慎,可你不覺得在你通往那個位置的路上,實在是太順利了……。”
“我不知道這種感覺該怎麼形容,很奇怪……就有點兒像……像……”
“像所有人都在等着你往裡跳一樣,以至於你做了什麼或許根本就不會有人理會一般。”
“怎麼會?你不就是那個例外嗎?”阿若沉默了,其實我心裡本也有些懷疑,可在碰到阿若時,這個在谷中與我何其相似的人,我想總歸是有個同類的。
一切都太掉以輕心了!閣主哪裡是那麼好當的,那躲在幕後輕易就決定了他人生死的強大人,原來不過就是一個瞎子。
什麼絕世神功?什麼掌控他人生死?終究也不過就是一個被人掌控的另類。
“你們兩個可是這批人裡最有能力的,也是我最喜歡的兩個,真的不想接受我的衣鉢嗎?”閣主的話語極其溫柔,一瞬間就好似我們的長輩。
“你們是不是不想待在這裡?”原本一直跪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我們頓時面面相覷。
“我太清楚你們的心思了,你們的關係似乎極其好,有時就難免會令我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好了,你們走吧!”之後的一段時間裡,閣主總是會時不時地叫我們過去,說是安排任務,傳授秘術,其實只不過是講講她以前的故事。
在那個故事裡那個奇怪的閣主也有一個極爲要好的姐妹,兩人約好了一起修煉秘術,一起出谷,相互扶持,可是不論她們怎麼修煉,那最後一層就是突破不了,而就在那時她們終於找到了出谷的地圖,本也算是一件幸事,可閣主沒料到她的姐妹卻突然反悔,在走完谷內一半的路程時,突然用刀揮向了她的雙眼。
“她要拋棄我!”閣主的話語中充滿了被背叛的悲傷和憤怒,但她又將情緒控制得很好,接着又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可她打錯算盤了,上天厚待,我毀了雙眼,卻意外修煉成了神功,她也沒得任何好處,我也不過彈了一個音她就化爲了齏粉!”
“看吧!背叛的人從來就沒有什麼好下場!”她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而我和阿若在聽過她的故事後卻苦思不得其解。這個閣主究竟是要暗示什麼呢?我們沒想明白,也沒來得及想明白。後來再見到閣主的時候,她給了我們一份地圖,也許是她的故事博得了我們的同情,不得不說,人一旦感情上了腦,就顧不得什麼了。我和阿若都將她當作了一個悲情的可憐人,卻忘了她還是一個輕易就掌握我們生死的無情人。
我始終都還記得那天我和阿若退下時,她突然問了我們一句莫名的話,想想也是可笑,“你們知道井底蛙爲什麼出不去嗎?”
我們尷尬地一笑,她也微微一笑,一切都已經註定了。
兜兜轉轉,我們還是步了前人的後塵,那是一張假地圖,根本就走不出去,除了將我們活活耗死,沒有任何的生路,我知道那些人一直在暗處盯着我們。阿若快要撐不住了,長時間的勞累,還要應付各種的機關暗器。
我終究還是騙了她,我能上哪找條路給她呢,我看着她慢慢地昏睡過去,然後纔對着空處道:“你們都出來吧!我知道你們一直都在!”可我沒想到的是閣主也來了,她的臉上掛着一個極爲刺眼的笑容,
“千萬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們,現在你知道井底蛙爲什麼出不去了嗎?”
“井底蛙不出去哪裡是因爲什麼目光短淺,而是太聰明瞭,那井雖小卻也是它的庇護所,外面的天地再廣,它們又能上哪找到一個自己熟悉又相對安全的地方,天地再廣,機遇再多,自由再好誰又能保證幸運和災禍哪個先來呢?”
我苦笑了一下,嘲諷道:“果然作慣了'瞎子'的人是見不得光明的!”
“既然當年是閣主您的好友替您做得決定,今天這個決定也就由我來替阿若做吧!我想這也是你想看到的,不是嗎?”
閣主滿意地笑着,彷彿是對我能明白她的心思的讚賞。
“我其實挺欣賞你的,有野心也夠狠可後來我發現我看錯了,或許我們一開始就都弄錯了。”
“你要的其實從來都不是我這個閣主的位置,其實你想要的是能夠擺脫這世間各種束縛的命!我們得不到的東西,我又怎麼可能會讓你們得到呢?”她的笑容逐漸變得不甘而又慘淡。
我卻笑得越發坦然,也沒再說任何話。
喝下化屍水那一刻,千帆畫面從我腦中劃過,我恍惚又看到了當年閣主爲我賜名的場景,一諾千金啊!阿若啊,那個藏在我的名字之中的女孩兒,我希望能夠用我所放棄的剩餘生命去踐行一個守護的諾言,那可能是我此生最爲珍貴的東西了,唯獨這裡面有些許的遺憾卻也只能是選用了這種謊言的方式,終究還是可惜的沒能給你最好的完美……
我會化作一座荒冢,或化作一縷清魂永遠守候着你,直到我們能夠得到完全的解脫,我的阿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