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安汐卻並沒有回他這個問題,只定定的盯着他的雙眼,好一會兒纔開了口:“爲什麼不告訴我?”
時衍提着一顆心等着對方的回答,驟然聽到一句毫無關係的話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什麼?”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件事了?什麼時候知道的?”
阮安汐重新換了個問題,得知她在裴家的時候時衍便緊張的異常,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所以纔不放心她自己去裴家。
時衍這會兒也明白了過來,稍一猶豫還是選擇了據實以告:“接回小貝之後我便察覺到了裴錦微不對勁,不過事情查起來比較費勁,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那天他去跟時夫人“談判”阮安汐的身份問題,親口從對方口中套出了“只要門當戶對,你儘可以自己處理自己的婚姻問題”這句話,便是因爲他事先知道了阮安汐的身份。
雖說時夫人是否同意阮安汐當兒媳婦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他們在一起後也不會跟時夫人生活在一起,但是偶爾年節畢竟還是要回去看望老太太的,若是到時候時夫人天天揪着阮安汐不痛快,那也是不美。
所以他也算是用了點手段,從時夫人那裡得了一個保證。
當然,如果時夫人能自己相同接受現在的阮安汐最好,他確實不想讓阮安汐回到裴家。
阮安汐並沒有追問細節,只是重複了一遍方纔的問題:“爲什麼沒有告訴我?”
雖然沒有向時衍求助,但是這些天兩人都在一起,她在查自己的身世時衍不可能不知道,那他爲什麼要一直隱瞞,甚至讓她去跟洛芯芯“交易”?
時衍一時沒有回答,阮安汐定定的看着他,終於還是沒控制住將心中荒唐的念頭說了出來:“你之前說,不想讓我離開是麼?”
這句話他說過許多次,雖然不知道阮安汐爲什麼突然提起這個,時衍還是點了頭。
誰知阮安汐卻像是被刺激到一樣,嘴角勾起一個譏諷的笑來:“如果我得知自己的身世,裴家就會成爲我的後盾,你是怕我太強大脫離你的掌控麼?”
不等時衍反駁,她便接着道:“你不相信我對你的感情,只有我現在這樣依附於你才讓你感覺到安全,畢竟這樣的我根本不可能離開你,而只要你哪一天膩味了,卻可以毫不猶豫的將我甩開,是麼?”
“你怎麼會這麼想?”
時衍的臉色難看下來,他們離婚四年,互相折磨了一年,他終於弄清楚了自己的心思,終於意識到自己離不開這個女人,對方卻將自己想成了……
他覺得自己有些控制不住暴戾的情緒,抓住對方腕子的手卻下意識的控制住了力氣——就算是失去理智的情況下身體的本能也不想傷害她。
阮安汐只盯着他等答案,好一會兒時衍纔在對方的目光中找回理智,開口時聲音卻控制不住的疲累:“你到底怎麼才能相信,我對你的感情?”
這句話他說的有些艱難,畢竟任誰以爲以爲與愛人兩心相通的時候遭到這種質問也不會輕鬆。
他也沒想立刻能得到答案,可阮安汐卻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直接開了口:“問這個問題之前你有想過自己麼,時衍?你什麼時候才能相信我?我不是一個依附於他物生存的菟絲子,就算我真的回到裴家,我也不會離開你。”
時衍先是因爲她最後一句話驚喜,隨後反應過她這番話來,卻是無奈:“你是這麼以爲的?”
“不然你爲什麼不肯告訴我。”
這都是阮安汐的猜測,不過她覺得自己猜的也算是合情合理,如果不是覺得她只是因爲權勢財富才與他在一起,怕她回到裴家之後便離開,他爲什麼不肯告訴自己身世一事?
“當然不是!”
時衍簡直要崩潰了,再也顧不得斟酌語句直接脫口而出:“我也想讓你跟親人團聚,可裴家……裴家情況太複雜!”
見阮安汐仍舊是一臉茫然,爲防對方再次胡思亂想,他索性道:“裴璟宸還在裴家,你若是認祖歸宗回去了,那豈不是天天要跟他碰面?”
他好容易纔將裴璟宸從阮安汐母女身邊隔離開,可若阮安汐回到裴家他一切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到時候阮安汐不止要跟他分開,還要跟裴璟宸頻繁接觸,單是想想他就受不了。
阮安汐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種原因,好半晌才道:“可就算天天見面我也不會……”
“我知道你對他只是朋友心思,可那位恐怕不這麼想吧。”
將心中所想盡數說了出來,時衍長出了口氣:“再說了,就算你們真是朋友,也不應該比我們相處的時間更長。”
時衍不是情緒外露的人,或者說他有時候好像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情緒,以往時衍也不是沒有表現過自己的佔有慾,但大多數時候阮安汐並不開心。
這還是他第一次明明白白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阮安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時衍也覺有些羞恥,乾咳了一聲重新拾起之前的話題:“其實也不止這些,就算你纔是裴老爺子的親孫女,但是他畢竟養了裴錦微那麼多年,就算養個寵物也有感情呢,若是他捨不得裴錦微依舊讓她住在裴家,你又怎麼辦?”
其實這纔是理智的原因,裴老爺子可能不知道,但是裴錦微對阮安汐敵意幾乎要寫在臉上了,若兩人真在一個屋檐下生活,每天低頭不見擡頭見,時衍真不相信裴錦微會老老實實的。
就算單爲了阮安汐的安全,他也不願意她住進裴家。
沒有誰比她自己更清楚對裴錦微有多濃重的恨意,雖說這次並沒有碰見裴錦微,但是阮安汐並不知道裴璟宸已經在老爺子面前毀過裴錦微的形象,時衍說的情況纔是常理之下最有可能發生的,若她真的回到裴家只怕也免不了與裴錦微見面。
與其到時候互相容不下對方的存在,還不如一開始就別踏進裴家那個漩渦。
將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說出來,時衍頓時覺得輕鬆許多,他這會兒也不着急聽阮安汐的想法了,重新發動了車子沒過多長時間就到了小區門口。
時衍將車子停靠在路邊,顯然並沒有要進門的樣子,阮安汐不由愣了下。
自從兩人說開以來關係便緩和了許多,時衍一方面想在小貝恢復的過程中起到更多的作用,一方面可能也是喜歡這邊“家”的氛圍,十天裡有九天都是在這邊度過的,這種“過家門而不入”的情況還從沒有出現過。
再想到一路上兩人的對話,阮安汐很自然地將對方這種反常歸咎到自己那些不當言論上,心中還在想着該怎麼緩和氣氛,口上卻已經先說了出來:“其實我剛纔並沒有指責你的意思,就是一時沒想過來……”
她說話時下意識的盯住了時衍,自然沒有錯過對方聞聲看過來時眼中些微的訝異,也明白過來自己好像是太想當然了,口中話頓了下稍稍拐了個彎:“不上去坐會兒麼?”
看着阮安汐眼中還沒掩下去的急切,時衍頓時明白了對方在想什麼,本來那些許的不滿頓時煙消雲散,聲音中也帶出了笑意:“還有些事要處理,轉告小貝我明天再過來。”
聽出他話中的笑意,阮安汐頓時羞得耳根都紅了——時衍應該會覺得她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吧,那些人別人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好麼……
越想她越覺得現在車中空間太小氛圍太重,慌慌張張就要開門下車,卻被身後的聲音喊住了動作:“阿汐。”
男人的聲音被小小的車廂中幾乎成了實質的微妙氛圍沾染,更顯得多了幾分磁性,阮安汐下意識的頓住動作回頭:“嗯……唔!”
隨着清新的草木香撲鼻而來,她的脣上也落了一片溫軟,脣舌相交的溫柔繾綣將本來熟悉的草木香渲染出了曖昧又危險的味道,阮安汐卻控制不住的閉上了雙眼,彷彿虔誠的信徒甘願將自己獻祭出去。
好半晌男人有些壓抑的聲音才緊貼着她的耳畔響起來:“我知道。”
耳朵上彌散的灼熱溫度讓阮安汐瞬間從迷茫中清醒了過來,羞澀瞬間將她整個人包裹了起來,她再也顧不上時衍的話語動作便匆匆拉開車門下了車,連再見都忘了說便衝進了小區。
時衍險些被突然動作的阮安汐撞到腦袋,看着對方的身影消失在小區裡才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脣角,難得溫軟的笑容滿上了他的眼睛。
阮安汐匆匆衝進電梯才稍稍回過神來,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脣瓣,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之後又忙放下了手。
電梯驟然停下,隨後進來了一個年輕人,阮安汐滿心的胡思亂想被打斷之後也漸漸消了下去,這纔想起來她下車之前男人好像還說了一句話。
我知道……
心中將這三個字來回品了幾遍,阮安汐對上轎廂牆壁上的鏡子才意識到自己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