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衍難得有些手忙腳亂,最後更是直接把人摁回到了自己懷中,輕撫着對方的頭髮脊背,直到感覺懷中人平復下來才稍稍鬆了口氣,重新將人拉開些:“你如果真的不願交朋友就跟爸爸說,爸爸不會強迫你。”
他蹲下身子平視着小孩的雙眼,目光難得的純粹真誠,小孩終於開了口,聲音還帶着哭泣之後的沙啞:“不……不是。”
時衍還沒想明白這個“不是”是指她真的不願交朋友還是指自己誤會了她的意思,就聽小孩又接了一句:“我害怕。”
許是因爲對面是他,小孩並沒有糾結隱瞞,直接將自己的感受說了出來,隨後還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很膽小啊?”
時衍被她之前那句“害怕”說的愣了下,終於想起來自己好像忘了什麼——雖說小貝吃的苦頭大多來自於那家孤兒院,可他們最開始可是記得,騙了小貝正是一個與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距離發現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再加上這段事件發生了太多事,他又着急想讓小貝從陰影中走出來,竟然忘記了這一茬。
這樣看來,他方纔那是循序漸進,分明是要逼着一個不吃香菜的人直接吞下一整桌的香菜宴!
好一會兒時衍才終於開口,眼中話中滿是歉意:“不是,是爸爸忘了小貝受過傷害,人家都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嘛,大人都這樣,小貝怎麼能說是膽小呢。”
小孩不太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但是能聽得出來時衍說她不是膽小,這才稍稍鬆了口氣,轉頭看看四周:“那我們,能不能回家啊?”
時衍現在滿心歉意,哪還有不同意的道理,直接帶着小貝從人最少的後門離開,往別墅而去。
他本是打算帶着小貝去遊樂園待一個下午的,最好阮安汐睡醒之後能看到小孩開朗許多,誰知道被這件事一打岔,兩人回到家的時候纔不過三點。
從王嬸那兒知道阮安汐還在睡,時衍衝着小孩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兩人輕手輕腳走進遊戲室才均鬆了口氣。
出去是不可能了,時衍又不想讓小貝畫畫——實在是那間小屋子裡的畫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他怕小孩越畫越會想起那時候的事,這與他想讓小貝走出那些陰影的打算完全是背道而馳。
故而眼看着小孩要去找畫筆,時衍乾咳了一聲吸引過對方的注意力忙開了口:“對了小貝,你之前不是喜歡雕刻嗎,能不能幫我刻一個書籤?”
面對他的時候小孩看起來與往日並無多少不同,聞言當下便答應了下來。
她雕刻用的工具時衍一直保存的很好,現在拿出來直接就可以用,直到看着小孩全副心神都放在那片薄薄的木板上,他才狀似不經意的拿起了書桌另一端的畫紙,隨後心下便是一驚。
他不知道小孩之前的繪畫風格是怎樣的,但是從孤兒院那幾幅畫來看,小孩畫風景時居多,因爲沒有彩筆,所以他當時也沒看出什麼不妥來。
可現在……
看着紅黑相間的畫面,他不由又看了一眼專心雕刻的小豆丁。
兩個月的時間讓小孩本來肉嘟嘟的臉頰瘦了下去,但是越發顯得眼睛又大又亮可愛得緊,單是看着便會讓人心中寧靜下來。
如此單純可愛的孩子,爲什麼畫出來的東西卻滿滿都是壓抑詭譎?
繪畫是最能體現出一個人內心的東西,小貝可能並不知道她如今心裡有了問題,時衍卻不能放任不管。
於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小貝硬是天天被帶出門去——時衍倒沒有在試圖讓她與旁人交流交朋友,只是上午會帶她遠遠坐着看遊樂場裡的人,下午會將她帶到一些老爺爺家裡去,讓她把上午看到的東西畫出來。
小貝喜歡畫畫是好事,並且她現在不太與人交流,繪畫反而能讓他們知道小孩的心理狀況,時衍索性借這個機會帶着她去一些大師那兒,藉以錘鍊小孩的繪畫技巧。
當然,除了繪畫大師,小貝去見的人中還摻雜着心理醫生,只不過時衍怕她排斥,沒有直說而已。
阮安汐看着父女兩人相處得越來越融洽,小貝的臉上也露出越來越多的笑意,一直懸着的心終於稍稍放了下來。
如果一切都平靜下來,她是再願意不過繼續這樣的生活了的。
可惜命運永遠會在你最沒有防備的時候給你致命一擊。
因爲孕初三個月內阮安汐過的實在有些“動盪”,故而時衍早早約了時間要帶着她去醫院做全身檢查,只是阮安汐覺得不能留小貝一個人在家,硬是自己隨司機去了醫院,將小貝留給了時衍。
有了大師的指導,小貝的繪畫作品進步了許多,用色也漸漸明快了起來,時衍頗有些“老懷欣慰”的感覺,被壓在心底的念頭再次有了冒頭的跡象。
醫生說小貝的病情已經在慢慢恢復,可以讓她適當的與別人交流一下,所以時衍掐着小貝上樓前的時間開了口:“今天天氣不錯,爸爸帶小貝出去玩怎麼樣?”
小孩猶豫了下,現在沒有什麼地方能比熟悉的別墅能給她安全感,但是如果有時衍陪着的話,像之前那樣遠遠看着倒也可以接受。
比起以前來小豆丁現在更爲懂事——或者孤兒院將她之前所有的“恃寵而驕”的可愛都打磨了去,現在的小孩兒鮮少有說“不”的時候,懂事的讓人心疼。
因此,就算心中不怎麼情願,她還是點了點頭:“好。”
若是阮安汐可能會看出小孩的勉強,但時衍本來就是不情感細膩那一掛的,見小孩答應下來便是心中一喜,起身就要去準備。
只是他這邊剛給小孩找出出門要穿的衣服,手機便突兀的響了起來。
遲蔓離開之後公司頗有些“噤若寒蟬”的意味,林煥又是知道小貝的情況的,除非是下面人實在解決不了的事,否則林煥不會聯繫他。
因此就算再不願意,時衍還是接起了電話:“什麼事?”
“我們跟嚴氏合作的項目被叫停了,接到消息說半小時後上面要過來人問話,您看要怎麼辦?”
林煥的話中難得帶了一絲緊張,畢竟企業但凡做到時氏這麼大,總不可能全都是透明的,恐怕這個項目只是個由頭,真正的關竅在於上面的調查。
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什麼打算的時候最是難受,應對起來難免要見機行事,林煥怕是扛不下來,他還是要去公司一趟。
時衍心中幾個念頭一瞬劃過,深吸口氣扯出個笑容才又進了門:“公司有點事,小貝要不要跟我去公司玩?”
因爲時衍之前常因爲工作佔用跟小貝相處的時間,所以小孩提過幾次想去公司玩,但時衍總覺得那裡人多口雜,怕她在公司聽到什麼不該聽的,所以一直沒有答應,久而久之,這已經佔據了小貝願望清單的前排。
只是他現在主動開了口,小孩卻是連連搖頭:“我不要。”
去公司就意味着要見陌生的叔叔阿姨,現在的小貝最是排斥不過,哪還能想跟着去呢。
時衍稍一想便明白了小貝的意思,他不能強迫小孩,公司那邊又等不得,只能道:“那一會兒爸爸出去一趟,王奶奶陪你一起玩,小貝會害怕嗎?”
小孩有些遲疑,但是想到出門見人,她還是選擇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那我在家等爸爸回來。”
她不是小孩子了,一個人在家也不會害怕的,當然不能耽誤爸爸的工作——小孩是這麼想的,對於自己曾經因爲單獨睡覺在夢中哭出來的事毫不知情。
時衍雖然還有些不放心,但是小貝這些天在心理醫生那兒的評價已經越來越好,再加上公司那邊實在是火燒眉毛,他還是選擇了賭一把,將小孩交代給王嬸之後便匆匆出了門。
王嬸是知道小貝現在的心理的,怕她眼睜睜看着時衍離開又勾起傷心事,索性提前將她帶到了遊戲室,故而兩人再次聽到外面引擎聲響起的時候都有些驚喜。
“這麼快就回來了?”
王嬸看着小豆丁一個人心不在焉的畫畫也有些心酸,這會兒更是直接把那引擎聲引起的猜測說破了,小貝果然笑了起來,拉着她就要往外走:“去給爸爸看我畫的畫!”
小孩顯然萬分開心,王嬸被她拉着一路小跑下了樓,只是沒有等到時衍進門,反而先傳來了敲門聲。
時衍是有鑰匙的,那敲門的這個人是誰?
小貝現在不好見陌生人,時衍將孩子託付給了她她就不能讓人受到傷害。王嬸心中驟然升起些不安,可想到外面那些保安又把心放了回去,拍拍小貝讓她坐到沙發上去:“可能忘了帶鑰匙了,我去看看是誰。”
小貝也明白了來人不是自家爸媽,臉上笑容瞬間抿了下去,雖說按照王嬸的話坐到了沙發上,但緊抓着扶手的手指還是暴露了她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