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遲夫人出來之前儘量整了儀容,但是畢竟哭過一場,臉色有些難看,當即便有侍應生過來問“需不需要幫忙”。
遲蔓通通拒絕了,只是不知道是她現在分外敏感還是怎麼,總覺得周圍有不少目光朝她們這邊看過來,裡面蘊含的猜測厭惡讓她被恐慌佔據的心房中一點點生起了怒火。
可回過頭去卻只看到幾桌客人在自己桌上推杯換盞,只有一桌客人像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這才朝這邊看來。
遲蔓卻不管到底如何,她現在心中各種情緒紛雜,理智已經是緊繃於一線,那人的目光就像是壓在駱駝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一般,她緊繃的理智終於被烈火燒了個乾淨。
“你看什麼?!”
身邊驟然暴起的聲音在遲夫人滿心的哀傷恐懼裡切開了一個口子,她這才意識到女兒不知道什麼時候頓住了步子,剛想出聲提醒一下,就被手上的力道帶着往來路走,耳邊再次響起來她剛纔以爲是幻覺的聲音:“我問你話呢!”
遲夫人不自覺的循聲看去,頓時被女兒面上的煞氣驚了一下,忙去拉人:“你這孩子幹什麼呢,有什麼事咱們……”
“這位小姐,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麼?”
她剩下的話被見勢不妙趕過來的侍應生打斷,遲蔓卻充耳不聞,幾步之間已經到了那桌客人桌前,一雙眼死死盯着剛纔看自己的人:“很好笑對不對?你知道什麼啊就在那兒胡說八道!”
遲夫人終於感覺出女兒不太對勁,只是還不等她說什麼,對面便開了口。
來得了聚味軒的起碼手裡有點錢,自然也不會像普通老百姓一樣沒點脾氣,這會兒是被人指着鼻子罵上了,那人雖然不知道什麼情況,但也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直接將遲蔓幾乎戳在他臉上的指頭拍了開去:“誰家的狗啊,能不能栓好了?”
這話一出,本來要勸架的遲夫人便是眉頭一皺:“你這人怎麼說話的?”
“對什麼樣的人說什麼樣的話,大嬸,可是你家狗先追着我咬的,要我好好說話未免強人所難了吧?”
這人顯然不是個好相與的,幾句話把遲夫人本來就不多的底氣壓了個乾淨,她又去看自家女兒:“蔓蔓啊,這人你認識?”
她話音未落,便聽一陣亂響,卻是遲蔓被對方一聲聲的“狗”激的火氣大盛,差點將人家桌子掀了。
“你他媽……”
方纔開口的人當即就要揚手打人,卻被同伴攔下了,只是後者臉色也並不好看:“有病就去醫院,放任她在外面撒潑早晚招人收拾!”
說完拉着同伴便走,那侍應生看看這母女倆又看看那邊客人,忙追上去賠罪了,遲夫人也忙去拉女兒:“咱們先回家吧,有什麼事到家再說,啊?”
遲蔓的火氣依舊沒平復下來,剛纔如果不是遲夫人死死拉着她,她還真就上去跟人打起來,這會兒理智漸漸回籠,才意識到自己又犯了大錯。
直播事故里人物模糊,她還能封了當年人的嘴說是栽贓陷害,站在弱者的位置上轉移話題,可現在這麼在公共場合一鬧,她就算本來佔着理,這會兒也落下了仗勢欺人囂張跋扈的名頭了。
劇烈的恐慌讓遲蔓的理智加速回籠,聽聞遲夫人的聲音,第一念頭就是快點回家,先把父親弄出來其他的就好解決了,只是還不等往外走,便被侍應生攔住了步子。
來人面上帶笑,比方纔那個看起來穩重:“這位小姐,您與剛纔的客人是有舊愁還是……”
遲蔓這會兒理智回籠,只是語氣還是不太好:“沒有,但是他一直盯着我看,像是不懷好意。”
“這樣啊……”侍應生點點頭,“那就是您單方面的責任了?”
遲蔓眉頭一皺,遲夫人已經不滿的開了口:“我女兒都說了,是他們先盯着我們看的,你這人怎麼……”
“那邊的客人以及我們餐廳的錄像都證明是這位小姐先看的對方。”
侍應生打斷她的話,面上依舊帶着笑,說出來的話卻絲毫不帶情緒:“這桌菜一共6888元,定製的餐具加上桌椅一共22000,再加上剛纔客人的精神損失費,我們店裡耽擱的時間精力,您一共需要賠付五萬,現金還是刷卡?”
“什麼?”
遲夫人當即吊起了眼:“這幾個盤子兩萬塊,你們怎麼不去搶呢?”
就算遲家現在已經站在了C市商家的前沿,但是遲夫人畢竟是陪着遲建新打拼過來的,今天浪費了自己的桌子就算了,吃了一口氣還要配上五萬塊,這虧她怎麼肯吃。
不過現在有遲蔓在旁,剛纔跟人吵架她已經落了口舌,這會兒自然不肯再計較給人增加笑料:“知道了,派人去遲家取。”
說完拉着遲夫人便走,卻還是在出餐廳之前感受到了一瞬閃光。
她知道那是閃光燈,知道自己被拍了,可轉頭看過去卻沒看到有可疑的人——因爲剛纔那一出,現在許多人都在看她們,她卻不敢再跟方纔一樣隨便上去教訓人了。
只能滿心忐忑的等着另一篇報道出來,等着下一輪的謾罵。
遲蔓拉着遲夫人上了車,後者像是才發現她臉色難看,只是剛纔女兒讓自己丟了臉,她現在也沒好話安慰,只能瞥了她一眼之後吩咐司機開車。
“等會兒!”
遲蔓的聲音壓過了遲夫人,她卻像是心思太多沒注意,喊住司機後便要下車。
遲夫人頓時着急:“你又幹什麼去?”
遲蔓躲開她抓向自己的手:“還有點事要處理,你先回去,我爸那邊有什麼消息隨時通知我。”
說完便不再管遲夫人,攔了輛車直接往時宅而去。
別人或許能心甘情願的等着別人的謾罵,可遲蔓不行,她送來都不是等着被命運扼住咽喉的人,只要有一絲希望她都不會提前放棄。
遲家現在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可她一個人是無能爲力的,只能先拉取時夫人這個助力,剩下的再徐徐圖之。
只是遲蔓怎麼也沒想到,她心急火燎的趕到時宅竟然撲了個空。
林姨笑眯眯的道:“去蔣家太太那兒打牌了,還不知道多時能回來呢。”
遲蔓本來到了嘴邊的“我在這兒等着”頓時被噎了回去,眼看對方沒有要留人的意思,她正要走,卻被後面的聲音喊住:“喲,這是遲家姑娘啊?”
卻是老太太正從花房過來,遲蔓正不想走,就算知道老太太更偏愛阮安汐,她還是擺出笑臉迎了上去:“剛路上買了點桃酥點心,想起來您跟時阿姨都喜歡,就帶過來了。”
說話間她就要去接老太太手上的花:“有您在這花房裡的花可都是享了福了。”
誰知還沒等她手伸到跟前,老太太已經把花遞到了身後跟過來的徐姨手上,像是沒看到遲蔓尷尬的動作般往屋裡走:“享什麼福,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東西就等着被挑中插進花瓶,榮華幾天就沒命嘍。”
遲蔓神色微僵,若說老太太這話是在影射她,對方的笑容語氣看起來可都自然親切的很,若說這話沒有其他的意思,她卻又覺得心頭髮涼。
“進屋吧,外面怪冷的。”
老太太的聲音打斷了遲蔓的思緒,她忙重新調整好笑容,剛纔微往前伸着的手也不收回來,就這樣順勢挽上了老太太的胳膊:“人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您身子骨這麼硬朗,時總能放心不少呢。”
“老婆子不給他添麻煩就知足了——”老太太長嘆了一聲,語氣中帶了些許揶揄,“不過這孩子也是太放心家裡了,也不知道帶着小汐多回來看看,我還能把他媳婦兒吃了麼?真是的……”
如果說剛纔遲蔓還不確定,現在則是完全確定了老太太處處擠兌自己了,可她又不能發脾氣,只能強忍着轉移話題:“對了,我聽林姨說時阿姨打牌去了,老太太要是沒事兒的話腳上林姨徐姨咱們也湊一桌?”
“可別,我這把老骨頭可陪不了你們年輕人玩兒嘍。”老太太差人拿了個細長頸的素白花瓶來,擡眼看了徐姨一眼才又道,“你們要是想玩,再叫上小於也能湊一桌。”
跟老太太打牌遲蔓能借着機會拍拍馬屁,說不定能讓對方對自己的印象稍稍好轉些,跟那些個下人有什麼好玩的?
並且將她跟下人們放在一起,老太太這哪是將她當成了時家未來的兒媳婦啊,這是當成了時家未來的下人呢!
自從進門時老太太便一句話一根刺,遲蔓哪曾受過這種氣,當下就有些繃不住笑臉。只是她也不能當着老人家的面發脾氣,只能咬着牙起身告辭。
等遲蔓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老太太這纔開了口:“也不知道鬱瀾給了她什麼保證,還真覺得自己是時家兒媳婦了。”
徐姨幫着將花莖剪好遞過去,聞言笑道:“這個就自信過頭了,阮小姐那邊就一點自信也沒有,讓她學習學習這個倒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