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朱迪彎了彎脣，細長的手指彈了彈菸灰，說道：“是的，到最後她們都不願意離開這裡，因爲在這裡不用奔波工作，只要打扮得漂亮點兒，陪客人唱唱歌，喝喝酒，或者陪他們一晚，如此便能得到優渥的報酬，那些錢可比那些天天擠公交、擠地鐵的小白領們掙得多得多。”“……”“你說還會有誰願意放棄這麼個賺大錢的機會呢，除非你是跟錢有仇。”葉萱面色凝重，聽着朱迪的話，她竟然無力反駁。她說得一點沒錯，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有太多太多的人被利益和物質衝昏了頭腦，以至於她們會做出一些荒唐的決定。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沒有人有權指責別人的生活方式。“葉萱，我看你是個聰明人，也不像是幹這行的。我可以答應你，讓你晚幾天接客，但我是不會放你離開的，其中的原因我想你應該明白。”“我不明白！”葉萱語氣堅決地說道，“我是不會做這個的，如果你們非逼我做，我寧願死。”朱迪輕嗤一聲，“看來我還是高估你了，我應該把剛纔那句話收回。你並不是個‘聰明’的女人，遇到事情只會用死來解決的人永遠是最愚蠢的。”“……”葉萱一臉困惑地看着朱迪，她越來越搞不懂她面前的這個女人，她究竟是什麼意思，放她離開還是不放她？“好了，我對你的忠告已經說完了，以後有什麼事情你可以再來找我。”“等一下。”葉萱突然開口叫住她。朱迪停下腳步，轉過頭，“還有什麼事嗎？”“如果真的有人願意贖我，我就可以離開這裡，對嗎？”“嗯。”“那夏宇那邊呢？他會插手干預嗎？”朱迪笑了笑，搖頭道：“既然夏總已經把你送到這兒，你就是Mix的人，不管日後你是生是死，都與夏總沒有任何一絲關係，你懂嗎？”“我明白了。”“嗯。”朱迪轉過頭，剛擡步，卻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謝謝你。”朱迪果然沒有騙她，沒有人強迫她的意願，雖然每天她待在魅Mix這樣一個大染缸裡，但很幸運的是，她並沒有被玷染，只是在外人看來，進了這裡做那種事，即便你真的清白如雪，又會有幾人相信呢。這天晚上，葉萱穿着一身惹火的黑色緊身短裙坐在吧檯，她的面前的杯子裡盛着琥珀色的液體。纖細的手指撫摸着杯子的邊緣，雙眼愣怔無神地盯着某一處。“葉子，你今天怎麼又發呆了？”吧檯後的一個高個子男人問道。聽到問話，葉萱的思緒一下子被拉回來，她擡頭望了望男人，微笑道：“我沒事，你也知道的，我每天都會發呆一會兒的。”男人的名字叫林健，他是夜場裡的調酒師，也許是因爲葉萱每天都會到他的吧檯前坐着，點上一杯‘覆水難收’，然後就是發呆。林健將葉萱面前的酒拿走，關切地說：“今天別喝了，我看你精神狀態不好。”葉萱連忙伸手按住，“我沒事的，不要收走我的酒，好嗎？”她的語氣帶着些乞求的口吻，讓人聽着不忍心拒絕。林健皺了皺眉，最後也只好答應了她。葉萱拿過酒杯，猛地灌下一大口，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她的喉嚨，嗆得她不停地咳嗽。“咳咳——”“葉子，你沒事吧。”林健趕忙放下手中的調酒器，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喝這麼急幹嘛，又沒有人跟你搶。”葉萱捋順了呼吸，而後擡手，說道：“我沒事了，現在已經好多了。”林健收回手，眉心仍舊皺着，“葉子，你今天的狀態很不對。”“有什麼不對的，我每天不都是這樣嗎？”“不對，你今天從坐在這裡開始，就一直悶悶不樂的，而且你的臉上已經表明了你有心事，而且是很重很重的心事。”葉萱又喝了口酒，輕笑道：“真的那麼明顯嗎？”林健點了點頭，隨後伸出手握住她放在臺面上的手，一臉鄭重地說道：“葉子，如果你當我是朋友的話，就把你的擔憂和煩惱告訴我，雖然我不敢保證能幫上忙，但至少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去幫你。”“阿健，你先放手，好嗎？”“……”林健頓了頓，而後慢慢地鬆開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起，我剛纔有些唐突了。”葉萱淡淡一笑，搖頭道：“沒事，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這麼相信我？難道你不怕我是個壞人嗎？”林健微笑地問道。“你是個好人，就算你真的是壞人，那也是那種讓人不害怕的壞人。”聽到葉萱的回覆，林健臉上的笑意更濃。“看來我在你心裡的印象很不錯，嗯，這樣有利於我們接下來的發展。”“你說什麼？”葉萱擡頭不解地看着他。林健連忙擺擺手，笑道：“沒什麼，我只是開玩笑而已。”“哦。”其實，林健最後的那句話她聽到了，他對她的好她也意識到了，只不過他們之間的這層窗戶紙一直沒有捅破。有時候，這種朦朦朧朧，將破未破的感覺是最好的，彼此都不會感到尷尬，至少大家還是朋友，如果真的破了，或許連朋友都做不成。“葉子，我一直都沒有問過你爲什麼會來這裡，還有就是你爲什麼會……”林健欲言又止。葉萱彎了下脣，接着他的話說道：“你是想問我爲什麼會來做這個？”“嗯。”葉萱擡手將杯子裡的酒全數喝下，而後嘆了口氣，無奈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如果我告訴你，我是被人逼迫的，你相信嗎？”“逼迫？”林健眉峰蹙着，“什麼人逼你？”葉萱搖了搖頭，“你只要知道我不是自願的就好，至於那個人我是不會說的。”“他是個很大的人物嗎？”“嗯，非常非常大，大到可以一手遮天。”林健皺着的眉毛突然舒展開，恍然大悟道：“那我應該猜到那個逼迫你的人是誰了，只是我不明白你究竟怎麼惹到那個大人物了？”“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爲我把他的女人偷走了吧。”“什麼？女人，偷走？”林健的表情更加詫異，“我不懂你的意思。”“你不需要懂，有些事知道得多了，未必是好事。”“嗯，你說的也對，知道得越多，越容易被滅口。”葉萱瞅了他一眼，故作兇狠地說道：“現在你知道我的事了，我要殺了你滅口。”“……”還沒等林健反應過來，葉萱自己先笑了場。“哈哈，我逗你玩的，你還真以爲我會滅你的口啊。”“當然不是，我只不過是陪着你玩一玩罷了，難道你看不出來嗎？”“嗬，林健，沒發現你這張嘴還挺得理不饒人的。”“我哪有，你還要喝的嗎？”林健指了指她面前的空杯子。葉萱點點頭，“要啊，再來一杯‘覆水難收’。”林健一邊調酒，一邊問道：“你爲什麼這麼喜歡‘覆水難收’啊，一般女孩子都受不了它的辛辣和苦味。”葉萱笑了笑，道：“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女孩子嘍。”“……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在我眼裡一直是屬於特別的女孩子。”“那不就得了，一般女孩子不喝這種酒，我這個特別的女孩子就喜歡這種酒，這不很正常嗎？”“……好吧，你果然夠特別的，不過你不嫌它味道苦澀嗎？”“不會啊，一開始可能不習慣，但現在已經完全習慣了，甚至我還開始喜歡上這種苦味了。你說我是不是太特別了？”說完葉萱又咧着嘴笑起來。這時，林健將調好的酒倒在她面前的杯子裡，透明的杯子裡又充滿了琥珀色的液體。葉萱看着杯子裡的酒，眼底漸漸浮出暗淡。“它的顏色真好看。”“嗯，琥珀色，我特意調出來的顏色。”“很漂亮，很符合這杯酒的名字。‘覆水難收’，有些事發生了，就永遠也回不去了。”接下來，兩人又陷入了靜默。林健雖看出她有心事，但他卻不能問出口，或者說他沒有資格去問她。在這裡，燈光永遠是昏暗的，在這裡的人如果不看錶的話根本不知道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不過他們可以通過一點來判斷，那就是Mix的生意情況。就像現在這樣人頭攢動，不用猜也知道，此時應該已經到了午夜，外面的天一定已經黑了。又是一天過去了，葉萱微微嘆了口氣，她看着舞池裡一對對纏在一起的男女，他們都不是情侶，也不是夫妻，卻做着如此親密的動作，男人們來這裡，只是爲了滿足自己的生理需求，他們出錢，女人們奉獻出身體，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葉萱飲下最後一口酒，這裡的氣氛讓她的心口有些壓抑，她站起身，對林健說道：“阿健，我先走了。明天我再過來。”林健擦着手裡的調酒器，回道：“嗯，你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你來的時候，我讓你嚐嚐我最近研製的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