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恨初見美如玉
夏夢是在陸溋生出事後的第二個月才知道這個噩耗的。那段時間她剛從外地實習單位回來準備參加最後的畢業答辯。看到學校大貼橫幅,教學主樓一張海報上洋洋灑灑寫了很多字表彰了陸溋生捨己爲人的英雄事蹟。夏夢站在那豔紅如血的條幅前,只覺得心一寸一寸涼下來,連心跳都忘了。她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死死的盯着那些字,眼睛發疼,卻始終流不出眼淚。腦中只恍惚想起告別那天,他俯在她耳側,輕輕對她說,我們結婚吧。——往日爽朗如他,連耳根都潑染上了桃紅色。明明那一句的音調,起伏,心跳,呼吸,都還在耳畔,清晰如昨。
下午,她被院長叫到辦公室。禮貌推開門後發現系裡的許多老師都在,所有人都以一種憐憫的目光悄悄的打量着她,假意或真心。跟她關係不錯的輔導員更是萬分慈愛的拉着她的手,勸她節哀,說陸溋生永遠是學生的驕傲云云。在這種氣氛下,夏夢只想奪路而逃,可輔導員的手還在很討厭的扯着她。嘔吐感從胃腔一波一波涌上喉間,她難受得要命,居然還能分心冷笑的想,人都死了,要那麼虛名做什麼。
院長揮了下手,輔導員終於退至一邊。夏夢來到桌前,院長交給她一個塑料箱,裡面裝的是陸溋生的遺物。因爲陸溋生是孤兒,所以他們權衡再三,決定把這些東西留給夏夢。
箱子裡的東西並不多——幾張她的照片和兩個人的合影,上次她去時做的海芋花書籤,背後是熟悉的四個字,此生不芋。還有幾本潦草的書稿。
午後的陽光溫暖和煦,夏夢的身影籠罩在其中,就像鍍上了一層朦朧的金霧,她沒有擡頭看其他人探究的神情,只是死死的盯着手裡的箱子。涼風從窗口魚貫而入,激得她皮膚起了一個又一個的小疙瘩。她突然覺得倦,從靈魂裡升起的一股徹骨的絕望讓她連眼淚都緘默了。就是那個時候,夏夢發現自己一瞬間變成了一個幾近遲暮的老嫗,經歷過世界轟然倒塌的滿目瘡痍,再多的風浪也撩不起她分毫情緒。
她恍然的想,所謂的心如止水,也不過如此了罷。
夏夢一個人躺在牀上三天沒有出門了。她不吃不喝,一動也不動。眼睛失了焦距,茫然的望着天花板,瞳孔又大又黑。她開始整日整夜的發呆,身體散失了進食和睡眠的機能,喉口像被人拿手遏住一樣,乾澀得全身都在疼。腦中總是反反覆覆的回放幾日前報紙上的內容。
陸溋生的事在報紙上有了報道,甚至在網絡上也廣泛的傳開。所有的媒體人都用長篇累牘的文字高度讚揚這個甘願放棄優渥條件去甘肅教書的志願者。他們也開始採訪認識陸溋生的老師,朋友,甚至孤兒院裡的工作人員。以無孔不入的方式去揭露這個平凡大學生生平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蛛絲馬跡。也有少數人分析他這樣不過是爲了成名,隨後遭到激烈的反對。所有的陌生人都以武斷的口吻判斷他的性格善惡。
學生自然不會放過大肆宣傳的機會,十分配合爲記者提供各種消息。更有甚者,許多記者找上她,他們知她與他的親近,採訪不過是爲了有個更好的噱頭。
這個冷漠又無趣的社會,人們已經被生存壓力打擊到麻木不仁的狀態,急需要新鮮的八卦來調劑日子。他們在乎的不是這個人這件事能給社會帶來多少正面的積極的能量,而是報紙銷量的高低,賺錢利潤的盈餘。絕望和孤獨像浪潮一樣,一浪接一浪,幾乎將她覆滅。夏夢毫不留情面拒絕了輔導員希望她出面與記者交流的請求,默默的關掉手機,打包行囊回家,對一切詢問都不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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