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蘩俯身拾杯。丫頭們要來幫忙,她道不用。
桃枝氣呼呼很不平,“這位國公大人到底來幹什麼啊?小姐和大公子已經成親了,全城皆知,他認不認有誰在乎。”
“小姐和大公子的婚事完全是由他們自己定的,從求親到成親,父母雙親都沒有出面。我們小姐也還罷了,親生父母已過世,童老爺和童夫人又遠在南陳,不是不肯,而是趕不及。但大公子的父親就在長安,他公然說不承認小姐,小姐就難以大公子正妻身份立足。而且,那可是定國公,若去告了皇上,官府可以判婚事無約束的。”雪清心裡並不安。
“定國公怎麼了?定國公連兒子關在大牢裡都不管,就知道質疑小姐。”雨清也很氣憤。
桃枝接着說,“這會兒關在牢裡的大公子有哪家的小姐願意嫁他啊?有罪沒罪也不——”
“烏鴉嘴!”雨清捂桃枝的嘴。
杏枝不說話,只蹲在采蘩身邊,想要接碎瓷片。
采蘩卻用帕子把這些碎片包了,交給杏枝,“收好,看公公要打碎幾個杯子才喝我端的茶。等將來他老了,靠我和獨孤棠養的時候,拿出來當笑話說。”
有人笑,卻不是丫頭們,而是門裡又來了一個獨孤家的,“這麼孝順的兒媳婦,我爹要有老來福了。這話你該早說,他就不忍心摔了這一杯。”
“說不定。”采蘩屈膝,喊聲大姐。
獨孤蘭看了采蘩一會兒,“上回我們見面,我並未接受你,你知道的吧?”
“是。”采蘩答。
“一來是你的長相過於妖媚了,我怕給大弟惹禍。”不怕說實話,獨孤蘭和父親一起來的。但刻意前後腳,卻看到了采蘩的真性子。
“從認識獨孤棠以來,惹得麻煩還真不少。”比起第一次的客套,采蘩也隨意不少。
獨孤蘭笑了,又道,“二來便是你的身世,總有些含糊不清,讓我不能信任的感覺。”
“大姐蕙質蘭心,才能輕易看穿采蘩說謊。”心態上輕鬆,采蘩淡淡回笑。“但願真相之後,大姐沒有對我失望。”
丫頭們端茶來,獨孤蘭卻讓她們等等。“失望?一個願意陪我弟弟坐牢的姑娘,一個不惜說穿自己身份反告舊主,也要爲我弟弟出口氣的姑娘,我想我沒什麼可失望的,反而還慚愧了。弟妹。你既爲我弟妻,是不是也該倒杯茶給我這個大姐?雖然這個大姐未能幫你們做什麼,但來日方長。”
丫頭們會心笑,忙把茶遞給采蘩。
采蘩雙手奉茶,“大姐,今後請您多教我了。”
“教你不敢當。儘量當個不討人厭的大姑吧。”獨孤蘭喝下茶,讓自己的侍女拿出一個厚絨錦盒,“希望你與大弟白頭到老。和和美美。還有,早生貴子。”
桃枝快嘴,“大姑奶奶,小姐和姑爺只拜堂還沒洞房,真是急壞我們。姑爺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放出來?”
獨孤蘭笑道。“這對小夫妻都不急,我們急有什麼用?不過。遲早的事。”
采蘩打開盒子,是一對無瑕的白玉鐲子,一看就十分貴重。
獨孤蘭親手給采蘩戴上,“這不是我備的禮,是我娘給大弟備下的,說是她陪嫁中最好的寶貝,讓我代她送給兒媳婦。等大弟出來,別忘了去給娘上香磕頭,讓她也高興高興。”
采蘩應是,“依大姐看,獨孤棠的案子接下來會怎麼審?”
“都已經成親了,怎麼還直呼其名?”獨孤蘭發現了。
“習慣了,改不過來。”果然是大姑子,采蘩感受到一點點壓力,但她抗壓力強,“今後慢慢改。”
獨孤蘭卻也不是那麼挑剔的大姑,說正題神情但肅,“聽你姐夫說,看到大弟押人進府,以及運屍的小廝都已經找出來了。那個犯人的屍身也由仵作驗過,確實是一劍穿心而死。這事不再只是幾個人的口說無憑。但那丫頭的供詞前言不搭後語,準備上刑拷問。不過,即使能證實她說了假話,其他人的證言對大弟仍是不利,而且劍傷和大弟所用的劍正合。我和你姐夫很犯愁,因爲如此一來,大弟殺人的罪就逃不過了,而餘相肯定會糾着不放,再往上扣更大的罪名。好在皇上支持我們這邊,要求三堂必須做到無疑點,拖延進展,還能再想別的辦法。”
“大姐,改變這個案子的重心,是否會有幫助?”采蘩一直在想這件事。
“你有什麼好主意?”獨孤蘭哦了一聲。
“也不知道是好主意還是壞主意,一旦捅破那層紙,可能會牽涉到很多人,而且目前證據並不完全,但我怎麼都不能任人給獨孤棠亂扣罪名。他也許殺了人犯,可那個人犯確實死有餘辜,何罪之有?”采蘩示意丫頭們出去,細細說給獨孤蘭聽。
正月十二。
午後,采蘩和姬三出門會客。那幾個一直盯采蘩梢的官差湊着腦袋在說話,見采蘩出來,表情與從前有些不同,打着笑臉上前問安。
上了車,姬三笑道,“看來他們也知道你相公的案子有轉機了,怕得罪你就是得罪他,態度才截然不同。”
昨日,由肅公呈堂新的證人,指獨孤棠刑求犯人有情可原,因犯人是殺害定國公三女兒的兇手,且有可能受人指使,意圖在送親途中殺害獨孤棠兄妹。三堂上書皇上。皇上認爲案情發生重大變化,若一切證實無誤,獨孤棠有罪無罪就需重新來定,而真兇將被嚴懲。
新證人是獨孤棠的妾室胡黎。胡黎供認自己是天衣教徒,受煙雨閣媽媽指派混入定國公府,監視獨孤棠並藉機下手除去。煙雨閣立刻被刑司查封,全部人關押在牢等待審問。胡黎且指定國公續絃董氏爲買兇殺人的主謀,曾親眼看到董氏給媽媽的信。董氏被傳喚上堂,不認胡黎所述,因人證物證皆不足,暫且禁足國公府,不得外出。
原本,獨孤棠和采蘩打算不驚動天衣教主,暗中盯着煙雨閣的動靜。如今采蘩卻認爲不宜再等,讓獨孤棠安然脫身才是當務之急。所以告知獨孤蘭此事,借肅公之力將煙雨閣端了窩,併爲胡黎提供性命保障,讓她轉爲獨孤棠這邊的證人,令董氏措手不及。
“昨晚李左相悄悄去了餘府,過一個時辰纔出來,而且面色不好看,顯然餘大丞相也沒想到我們竟出了這麼一招,還這麼快的動作。大概沒轍了,李左相走後,餘府又出來兩個人。你猜他們去哪兒?”姬三算是采蘩和央他們之間的傳話人。
“董府。”采蘩道。
姬三翹大拇指,“蘩妹妹,你胸有成竹啊。”
“一直以來,董家刻意和餘求保持距離,但董瑛之父是餘求管下的官員,與上官關係淡漠反而顯得可疑。餘求從來對獨孤等四姓有所顧忌,其下官員之女嫁了定國公,這麼好的機會怎可能放過,軟硬兼施也會讓董典正聽他的話。董典正肯定答應了,不然輪得到他升官?所以,餘求和董典正之間有勾結。獨孤棠是定國公唯一的兒子,他死了,獨孤氏就算斷了血脈,對餘求的好處可謂大極。而董瑛可選人過繼,那就是人偶任操縱了。”獨孤棠倒黴,兩家卻得利。沈珍珍只想讓她沒了依靠,但餘求是借沈珍珍起事扳倒定國公,最終要走向朝爭。
“定國公得知董氏可能是害死女兒的兇手,氣得當場抽刀要砍她,董氏則嚷嚷着要回孃家。我還打探到姬蓮捱了定國公的耳光,被關在柴房裡,說她居心叵測,和董氏狼狽爲奸。”姬三幸災樂禍。
采蘩說道,“只要煙雨閣的媽媽交出那封信,董氏謀害繼子繼女的性命就罪證確鑿。不過,恐怕不會那麼容易。天衣教主神出鬼沒,殺人滅口的話,我們也無可奈何,唯一的好處就是獨孤棠至少會輕判,甚至無罪開釋。”殺人滅口,自然有隱情。隨那些人的死,指證獨孤棠有罪就沒有依據了。也算興風作浪,但她的目的只在此而已。董氏,餘求,姬蓮這些人會不會被牽連倒黴,她沒興趣。
“因爲京兆尹府出過同樣的事,莊王這次調來禁衛軍,刑司又是在內城,天衣教主不會那麼容易殺人滅口的。”姬三拿起采蘩放在小桌上的帖子,“誰請你,又讓我去擋刀?”
“勝古紙坊午朗。”周凡的消息沒來,但午大掌事卻請她吃飯,采蘩當然要找人陪,“丁大他們也跟着,擋刀的事他們做,你擋毒就行了。”
“蘩妹妹一向沒良心。”姬三怨艾。
“邈手說了,沒有解藥的毒藥,可能以毒攻毒會有效。我運氣還不錯,瞎貓撞死耗子的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你跟着我嚐遍百毒,說不定莫名就把無夏解開了。”她沒良心。
姬三駭然圓眼,“恐怕最後我不是死於無夏,而是被你害死的。”
“橫豎都是死。三哥若爲我擋毒而死,死得其所。而且我聽攏寧說,飛雪樓格殺令下來了。”這位三哥,可憐,半死不活還有人非要殺他。這樣的話,讓她用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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