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嗓音好似黃鶯出谷,但醜奴是真醜的。一臉紫紅的麻子讓人觸目驚心,說話時半張臉不能動,所以看似歪嘴,另半張臉在抽搐一般。
姬鑰到底沉不住氣,啊呀一聲。喊完,又覺不好意思,眼睛不敢直視了。
醜奴歪笑,聲音美麗而無奈,“你還想娶我嗎?”目光從姬鑰調回眼前的高大漢子,不由一怔。
阿肆看着她,仔仔細細看着她,沒有嫌棄,沒有厭惡,沒有吃驚,說了一句話,“姑娘眼睛真漂亮。我還想娶的。”
采蘩上了樓梯,聽到醜奴有點惱羞成怒的聲音。
“滿口謊言!”
“看姑娘穿戴不俗,劍術造詣驚人,但我只是個莽夫,除了有把力氣,身無長物,姑娘若不肯下嫁,我也明白。”阿肆笑了笑。他早已過成親的年齡,也不是沒有媒婆來說親,但只有這個叫醜奴的女子和她火辣而寬容的性子散發醇香,讓他記上心。
采蘩儘量不踩出聲音來,不是怕驚動樓上,而是怕打擾這場求親。身後很安靜,空氣好像凝固。在她拐上半層的時候,傳來哇一大聲哭。
醜奴哭了。
她哭起來更不好看,但阿肆不覺得,只是拍着袖子想找給她擦眼淚的。
醜奴朦朧眼裡看他笨拙的樣子,不由破涕爲笑,抓起他的袖子就擦乾了臉,“我家住淮州府城,你俯耳過來。”說幾句悄悄話,音量恢復如常,卻更甜,“不用財禮,你親自去跟我爹求親就夠了。只要你敢對他開口,我就嫁你。”
“你是將軍之女?!”
采蘩感覺阿肆的聲音都能冒出冷汗來了。將軍之女?她爲何不驚訝呢?從孤客,央和蘇徊,還有剛見到的三個男子。她已經知道這個蛟盟絕不普通。踏上最後一級樓梯,聽到姬鑰說恭喜阿肆大哥,面前出現央的笑模樣。不遠處站着些妙齡女子,有拭淚感動的。有遺憾錯過的,也有羨慕希冀的。
“他人呢?”能聽到耳鼓中咚咚急跳,采蘩的神情卻清冷無比。
央指指走道那頭,“采蘩姑娘今晚能到黑酒屋來,那就是老天爺的意思,不是老大說話不算數。”
“你們不是要走嗎?”采蘩漫不經心一問,然而心裡大鼓隆隆不是因爲孤客還在。而是那位老大今日的聲音讓她想起一個人。
“突然發生點事——”央陪着她走。
“是他嗎?”采蘩打斷了他,實在太想知道。
央眨眼,笑臉很無辜,“不是老大還能是誰?”
采蘩沒好氣斜白他,“你少裝糊塗。”
央攤開兩手聳起肩,“采蘩姑娘,我不是裝糊塗,是真糊塗。那天晚上你不是說喜歡我家老大。怎麼今天這麼冷淡?”
“他拒絕我了。”她和阿肆真像,都珍惜霎那的心動,但她沒他運氣好。
“拒絕你一次。你可以再接再厲啊。”央捏自己的臉,“要皮厚,死纏爛打。”
采蘩冷笑,“當我沒人要麼?你別忘了,康城鼎鼎大名的美玉公子已跟我求過親。”
央乾笑,“你不喜歡他,他就算許你妻位又有何用?”對她很有信心似的。
“妻位的話——”采蘩眉眼漸漸飛起,笑得明顯有算計,“他長得俊美,年輕有爲。還是地位高貴的士族子弟,即便我還不喜歡,也可能就答應了。”
央的表情就像噎到了,直梗脖子翻白眼。
采蘩勾一抹妖笑,眸中卻映入前方那道側影。即便穿着舊衣衫,哪怕站在向四向五的身後。他的影子總能最先跳進人們的眼簾。如北方峻嶺絕峰和藍天之間翱翔的蒼鷹,就算收了翅膀低伏了身,傲氣卻難以全然遮掩。智慧,決斷,裝得平實卻時而鋒芒驚現,不卑不亢是從不能妥協的部分,處在高門貴胄之中那麼遊刃有餘。現在看來,那是因爲他本來就是他們中的一份子。
獨孤棠!
蘇徊在右,另一個偉岸的男子在左,他們三個身前身後分站着兩列。四個蒙面,五個不蒙面。俠士裝,身配長劍,立姿卓然。其中有一個蒙面人身材較爲纖細,個頭略矮,說不定和醜奴一樣是個女子。
獨孤棠就是孤客!孤客就是獨孤棠!兩人合成一個人,卻是那麼風調雨也順。同樣挺拔,同樣高大,同樣堅實的大掌。終於可以解釋,那日在明月樓他抱過小十七時,她對那雙大手瞬間的熟悉感;也可以解釋,她從一開始就對他有的信任感。
就在獨孤棠轉頭來看她的剎那,采蘩突然收住腳步,急轉足尖往回走。心裡說不清的感覺,就像海潮洶涌怒號,似乎很生氣,似乎很可笑,但無法面對他,也不想面對他。她想要指責他欺騙,但他必定有苦衷,而且他也並非只向她一人隱瞞身份。孤客殺人,棠掌櫃不會殺人。單單這一條,已經足夠他保持沉默。可是,她血脈急速流動,呼吸頻快深重,所有錯綜複雜的感覺歸在一處,最好的方法還是離開,讓自己冷靜。
央完全呆了,看采蘩簡直如同落荒而逃,他立刻去看自家老大。
獨孤棠沒有動作,沒有表情,連目光都不閃。
先開口的居然是蘇徊,“老大,你是不是要追一追?”
央呼拉跳過去,一掌把蘇徊打退,“這話該由我說。”往獨孤棠身邊擠,“老大,你得追。”
獨孤棠往前跨出一步,卻只是爲了避開某人的黏糊。他很清楚采蘩爲何走了,這姑娘脾氣又冰又火,如今乍見他的真貌,心中必定冷熱交戰,不知道如何面對。
所以,他道,“走了——也好。”
看到采蘩在二樓,獨孤棠本來仍想避開,然而他最終沒有刻意壓沉聲音說話,決定了這正是讓她重新認識他的時候,因爲戴斗笠蒙臉的孤客已經說過不再相見,他不能違背那個諾言,但獨孤棠不在承諾里。
央急道。“什麼叫走了也好?”
“我現在如果去追,她會用婉蟬刺我。”她真敢,他不敢。
“婉蟬在豬頭身——啊,那姑娘拔出來了。”尉遲覺在蛟盟排行第二。跟獨孤棠學像八分沉穩,“動作真是乾脆,血一滴不濺。她會武吧?”
“不會。”她是個聰明的學生而已。一絲笑意就像流星,從獨孤棠幽冷的眸子裡劃過。
此時,采蘩將婉蟬上的血跡擦淨,收入匕鞘,正要插回腰際。
“姑娘。這是我們老大之物。”沙沙聲調半高不低。
“婉蟬升雲,短兵器榜上第一,削鐵如泥,江湖人士覬覦的頗多。”涼聲可以寫江湖史。
采蘩看聲音飄的那個,等他說話。他們一人一句,好似事先說好了。
“……”飄聲不至。
因爲,獨孤棠的聲音先至,“采蘩姑娘是婉蟬新主。你們不用幫我討還。”
三人面露訝色,連忙對采蘩抱歉。
采蘩還不得不客氣,“不知者不罪。”轉而衝姬鑰招手。“今日看來僱不到人了,先回府。”
姬鑰不知蛟盟的事,雖然好奇,但看采蘩臉色不好,只能離開桌子走到她身邊。
阿肆沒有因遇到喜歡的姑娘而忘了自己的職責,朝醜奴抱拳,“兩個月內我必去府上提親,請姑娘等我。”
醜奴點點頭,“我信君子之諾。”
陋顏也能撞上生命之火。只要真心還在,真情就在。
阿肆大踏步跟上姐弟二人。下樓去了。
正和梓峰在一起焦急等待,麥子見到他們就迎上來,鬆口氣道,“采蘩,大哥,你們都沒事吧?剛纔我正要上來。門口就衝進一羣人將我推開,幾個漢子把樓梯口堵住,不讓上樓。”
姬鑰搶先說,“麥姐姐,你大哥給你找了個大嫂。”他就知道,跟着采蘩,能遇到新鮮有趣的人和事。今晚雖有小險,但更多讓他開了眼界長了見識。
麥子怔愣之後問阿肆,“大哥買了一個媳婦?”
采蘩挽起她臂彎,清淡地幫答,“不是買,而是正經求親。你未來大嫂好生了得,劍術高明,爲人磊落。你大哥喜歡她的辣勁,比任何美酒都讓他動心。”
阿肆坦蕩承認,“小姐說得文氣,卻也沒錯。”
“麥姐姐之前在樓上沒注意?正是那位身穿藍裙戴紗帽的女子。”姬鑰想到醜奴的面容就嘆道,“好好的姑娘怎成了那副相貌?不似天生的。”
“蛟盟各人身世好像都有故事,醜奴姑娘也一樣吧。”談論姬鑰出身嫡庶,而且顯然嫡子不能爲徒施教。
“相貌無關善惡,心好,大哥喜歡,就行了。”麥子是個好妹妹。
幾人走到店門口,掌櫃來送他們上車上馬,對采蘩道,“小姐,今日沒能僱上好手,實在遺憾。我瞧你也不太能常來,這樣好不好?我幫你留心着,若有不錯的,送他們到你那兒,任君挑選。還是這規矩,按人頭,黑酒屋收五兩一個。”
采蘩擡頭看樓上,那裡燈火璀璨,“在九子巷開店,居然讓一幫莽漢闖上樓擾客,掌櫃故意的啊?”
老掌櫃笑呵呵,“姑娘,有些事不必說破,今晚有高手壓陣,小老兒自不必出頭。”
“薑是老的辣。”采蘩上車,掀簾子卻回頭,“那就有勞掌櫃幫忙留心了。”
車馬行遠,老掌櫃進黑酒屋,讓夥計掛出客滿的牌子,關大門開小門,只能出不能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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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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