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穆人人知道這個傳說。
東海龍王的小公主喜歡了草原上的一個勇士,瞞着父親化爲牧族的女子與他結爲夫妻。龍王大怒,勸說不回後,將小公主鎮在這湖底下,用三千塊刀石禁錮她的真龍之身,只要動一動,就會受到刮鱗之痛。勇士深愛小公主,服侍鷹神十年才求得一柄開山斧,還只能用三次。勇士用它砍去三塊刀石,小公主每往外鑽一點就被刮鱗。但她一心想與相愛的丈夫在一起,最後颳去一身龍鱗才逃了出來。然而她才知道龍王放了湖怪,已將她的丈夫吞進肚子,兩人生死分離。小公主大怒,殺了湖怪之後,潛入湖底成了怪物,專吞相愛之人,直到老死前才悔悟,將鱗片變成了夜光石。取到夜光石的人,只要真心,就能從中取出夜明珠,得到小公主的祝福。用它去求親的話,會和自己心愛的人永不分離。
“所以湖底半夜會放光?”一段無稽之談從夜光石開始有意思,采蘩問守衛。
“聽說以前是這樣,現在一塊夜光石也沒有了。”那麼久的傳說,如果是真的,肯定已經被人拿光了。
西穆族不會有很多夜明珠,不然就不用點火把照明。可是,大片夜光石沉在湖底的可能性有多高?采蘩很難斷言。那晚在湖中央反覆打撈的船隻一直讓她很在意。黑燈瞎火撈魚?難!天氣太熱游水玩?撐得!天黑,湖底更黑,除非另有光源。再說,烏睿也在盯看。
唯一能解開她疑惑的,只有一個方法。下水一探?
采蘩正想着,睡夢中的營地就好像驚醒了,突然忙碌起來。匆忙的腳步聲,衝向王帳的急報聲,起伏着,波浪紋往外搖撼。不知道是守衛自己想看個究竟,還是他不認爲她能趁亂作反,任她站在原地,距離王帳不遠,又彷彿置身事外,能靜觀那片激盪起來的水花。
向老爺子和向琚走進了王帳。不一會兒西穆王走出了王帳,騎馬而去。再過沒多久,他就回來了,但除了之前跟他去的侍衛外,還多了一隊人。
守衛道聲鷹王。他沒見過鷹王,但他絕對認得出鷹王旗。鷹王驍勇的事蹟,草原遍佈,就如同他好色之名一樣。
采蘩逮到機會就要套消息,“鷹王是什麼人?”
“鷹王是北牧王的弟弟。”守衛只說一句就又謹慎起來,“你出來夠久,該回營帳了。”
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關係。采蘩低頭想自己的事,一邊往回走。
她不上心,有人對她上心。
鷹王眼神特別好,四周看一圈,就定在采蘩身上,也不怕引西穆王懷疑,讓西穆王連請兩次入帳卻不怎麼搭理,還吹一聲響亮的呼哨。
采蘩本要拐過去了,聽到這聲很不正經的哨響,便擡起頭來瞧。
兩人正處在直線距離最短的點上,互相看得還算清楚。但采蘩對這個編辮子的鷹王無感,腳步一轉,讓一頂頂帳包擋去了身影。
“那可是西穆王的掌上明珠?”妖麗的,但清冷的,美人?獨孤棠的口味變了啊。
西穆王素聞鷹王好色,看見年輕女人就走不動道,看來不是誇大。因此,對他這般輕佻反而卸了三分疑慮,更沒有感覺到他對采蘩是特別關心。
“一個幹活的女奴而已,鷹王花眼了,看不到她腳上栓鏈子嗎?是個很不聽話的,不栓着不行。”連個女奴都看得目不轉睛,怪不得討不到一個像樣的王妃,西穆王暗自鄙夷。
“一個女奴就有如此姿色,公主豈非絕色天香?西穆王,可否讓我見見您的另兩位女兒?”這話可謂放肆,即便是草原上,公主和王妃之類的女子也非外族人想見就見的。
西穆王只覺得鷹王輕浮惹嫌,對他的女兒們一點都不尊重,故意忽略其話中另一層深意,“鷹王來得正巧,明日是我小女兒的大喜之日,一定要留下來喝杯喜酒。”
鷹王揚眉,“是嗎?您小女兒都嫁了?看來我來晚了。”
西穆王仍裝聽不懂,哈哈笑着,帶鷹王往裡走,“不晚不晚,正好趕上。”
鷹王在後面冷笑,但西穆王回頭時就成了玩世不恭,“西穆王明明懂我的意思,卻裝糊塗。罷了,我知道自己還不夠格當您的女婿,也就那麼一說,試試運氣。”
西穆王乾笑,“鷹王哪兒的話,你是草原上最出色的勇士,哪個姑娘不想成爲你的王妃。只是我的傻女兒們除了老大,也就是你嫂子,都沒當王妃的福氣。”
鷹王不過是轉移西穆王的視線,如今達到目的,當然不會再多囉嗦,“西穆王,我和您言歸正傳,突然冒昧前來,要尋我帳下文參官。”
西穆王一怔,反應過來後臉色稍沉,“你的文參官不見了,爲何到我這兒來尋?你北牧距我這裡十天半個月的路呢。”
鷹王笑了笑,“西穆王別誤會,我並非興師問罪。其實說起來不好意思,我確實有向您求娶公主之意,因此趁春日大會西穆邀請各族參加之際來到附近。昨日派了文參官來送求親書,誰知一直等不到他回來,便有些着急了,纔不得不親自來這兒一趟。”
西穆王又是一怔,從剛開始鷹王的話就一直圍着他的公主們打轉,看似是真有求親的意圖,於是收斂了不悅的神情,“自數月前接待過你王兄派來的使者,便不曾再來過北牧官員,更未接到過求親書。”
鷹王皺眉,“這就奇了,我紮營離您王帳不遠,北面一路通到底,一天一夜怎麼磨蹭都該到了。”
對方不像找茬,西穆王也重視起來,“這麼吧,我立刻派人去問各個鋒營,看看有沒有見過這位文參。”
“有勞西穆王。這位文參是我王兄特別器重信任的人,也是我一天看不到就念得慌的左右手,丟了誰也不能丟了他。”不怕別人知道他被王兄監視着,且西穆王更不會不知道。
西穆王當然打哈哈,“北牧王幾個兄弟一向同心協力,羨煞本王。”
老傢伙巴不得他們兄弟自相殘殺。還同心協力?真要同心協力,老傢伙會第一個跳出來。鷹王嘴上卻客氣得很,學一招禮多人不怪,反正他的謝字特別便宜。
西穆王真讓人去問了,又說得等等,特意騰了一個空帳出來招待鷹王。要防着,要哄着,那頂大帳結果離采蘩挺近。
鷹王從帳隙中看了好一會兒,對他的親衛道,“說什麼不聽話,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殿下真要和那人聯手?”親衛忠誠,但鷹王跑到中原混天胡地的那會兒,他沒見識到,因此對獨孤棠抱有懷疑的態度。
“無論是不是聯手,這事對我好處多多。其一,王兄對內防着我,對外用着我,西穆王要是聰明,就不會動我,我怎麼都能全身而退。其二,西穆王背後的勢力,也就是王兄想要巴結上的勢力,正好可以就地觀察,一旦形勢不妙,便與獨孤棠分道揚鑣。其三,如果獨孤棠的計劃成功了--”鷹王笑了兩聲,“那就是我的出頭之日。到這時爲止,我還是希望他贏。”不是朋友,是兩座山頭的老虎,一頭到另一頭的地方作客。
鷹王說完,擡了門幔要出去。
親衛問聲去哪兒。
鷹王竟答,“調戲美人。”美人,當然是采蘩。
看守采蘩的還是那兩守衛,呆怔看着說要見女奴的鷹王,不知如何反應。
“怎麼?她是十分重要的女奴?”多少雙眼睛在看他,消息又會傳得多快,鷹王一點都不在乎。全草原的貴女聽到他的名字都會覺得污耳,膽子小的會尖叫,要是看到美女卻簡單放過,他的好色之名豈非不實?
說重要也確實重要,但裡頭那位不是女奴,連西穆王都不能過問,直接由主公和少主管着的,因此兩名守衛沒法讓開路。
“剛纔遠瞧着挺漂亮,琢磨怎麼都要再見上一面,不然心裡難受。真的,就見面,不幹別的。”鷹王說着,雙臂一字開,把守衛們輕鬆推開了,“那姑娘要是喊一聲救命,你們大可進來。”
不幹別的,卻喊救命?這是隻見面嗎?兩守衛面面相覷。
但鷹王已經進去了。
守衛們連忙想跟入,這頂帳門前卻立時散開十來名鷹王的親衛,手持雙刀,將他們隔到一點聽不見裡面聲響的距離,還大有誰闖誰死的峭冷氣勢。兩人同時想,絕對不是純見面,那姑娘將慘落入色魔手中。
外面人想得天地變色鬼哭狼嚎,裡面人相見無波無浪哭笑不得。
“你誰啊?”
“新來的看守?”
“今天早飯怎麼還沒送來?餓死了啊。”
連連發問,沒有一點美人腔調,鷹王瞪着這個漂亮不像話,但身材幹癟,明顯還沒成年的少年郎,半晌說出一句全不正經,“遠看近看差那麼多,凹凸有致的美人變成板車小姑娘。”
小混蛋也瞪,長年養着的儒氣剎那破功,“放你的狗臭屁!你纔像女人呢!”
鷹王再仔細看了看四周,“這是關女奴的地方,只有你一人在,你不是女的,誰是?”
“誰說只有一個?鷹王殿下,我難道不是人麼?”聲音清脆,美人彷彿憑空出現,笑得很歡。
得逞的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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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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