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頭未到,拳頭的主人飛了出去。
王平看着沈疆從自己的頭頂上飄過,笨重塊頭居然也有像羽毛的時候。他目瞪口呆,又猛然覺得不該有這種想法,連忙跑過去當忠心爲主的僕人。但見沈疆重重落地後噴出一口血,他嚇傻了。一回頭,見采蘩身前站着一個白衣年輕人。左臂纏白布夾木板,右手一柄白劍,俊面如煞星,雙眼冷芒。
“你······你知道你打的是誰嗎?”王平聲音顫抖,心裡沒底氣。說實話,姑爺如今這副模樣,在這到處都是名門望族的長安,還能有多少人買賬?大小姐即便和餘求最疼愛的孫女是手帕交,但女人終究是女人,想要在長安維繫以往的風光,仍得靠夫君父兄。沈氏有錢,可有錢沒權,天子腳下只能看人臉色。
“你知道你家笨蛋少爺想要打的是誰嗎?”白衣歸央,還是心情不好的央。
采蘩看都不看吐血的沈疆一眼,只對央道,“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央吐一口長長的氣,擡擡那隻上夾板的胳膊,往不遠處的醫館努下巴,“我不想冒,但更不想看你的鼻子讓人打扁了。”
“多管閒事。”
央立刻瞪采蘩,見她張着嘴美目四下看,“不要我管是吧?我走了。”
不是她說的啊。采蘩卻來不及解釋,央說走就走,頭也不回沒入正圍來看熱鬧的人羣中。斷手黑麪,到底受什麼刺激變成了這鬼神不近的樣子?心裡這麼想,嘴裡這麼說,自言自語。
“他的手臂是讓他娘打斷的,至於黑麪,可以說和你也有那麼一點關係。”正是剛纔說多管閒事的那個聲音,從離采蘩三步遠的馬車上傳出。
車剛停,車伕有兩個。一個丁三。一個穿青袍,戴木簪·恢復了南陳時的質樸,獨孤棠是也。
采蘩看他跳下車走到自己面前,不知該高興還是該埋怨,“那也是我惹的?”哪天·天下大亂都是她惹的。
“若追根究底的話。”獨孤棠不動聲色已將她從沈疆王平的視線中擋去,“別忘了,長安城裡還有你的一個同鄉。”
繁花?采蘩當然沒忘,但因爲雅雅和秦箏被劫持,又聽獨孤棠說餘礱他們有驚無險,可能會晚到幾日,所以放心。畢竟·要救繁花出來需要一個過程。這個過程不會很快,而且欲速則不達。
“她和央變臉有何干系?”采蘩搭連不上。
“這件事暫且放一放,你這時的麻煩在身前。”獨孤棠突然轉身,連拍帶踢,轉眼打趴七八個鬼祟上來偷襲的人。那些人是沈疆帶來的打手,個個虎背熊腰,在他面前卻跟紙做的一樣,揉團容易。
沈疆一氣之下又一口血·嘴裡卻仍不乾不淨,“賤女人,別以爲你找了厲害的幫手——”
獨孤棠喊聲丁三·在丁三到采蘩跟前時,如箭一般竄了出去。
王平已經發不出聲了,眼睜睜看自家跋扈不可一世的少爺被人以足尖點着而亂叫疼。他雙腳發軟,攤軟在地,目光望向不遠處桃花般粉豔的女子,終於意識到他錯了,大小姐錯了,想要將她再踩在腳下的人都錯了。其實,只要看姑爺的樣子,就該明白這一點。然後·他聽到一個聲音,一個令他骨頭裡冒寒的聲音。
“說。你哪隻手碰了她?”
“你······”沈疆一動,疼一身冷汗,但還想硬撐,“你敢!”
一把劍,不是遊蛟·只是普通的青鋒劍,連鞘插在沈疆的頸邊。劍柄在獨孤棠手裡,陡然拔起,劍刃泛森光。
獨孤棠冷冷吐言,“你要試試嗎?”
沈疆到這時也有點回魂了,知道對方是真正的狠手,根本說不通道理,也根本無恐無懼,不禁音顫,“不……不要!好漢饒我!”
“饒你?”獨孤棠沉聲,“我本就沒打算要你的命,不過取你一隻手而已。說吧,左還是右?”
沈疆明白獨孤棠認真的,急得直給王平打眼色。
“好漢請住手,這是誤會。”王平以爲獨孤棠是采蘩的隨身衛士,“待我與你小姐說清楚。”
采蘩聽見了,並不饒人,“你們仗着人多攔我一個,這是誤會嗎?我不肯跟你們走,你們就用強的,這是誤會嗎?我不過讓你們放手,你們卻想要我的命,這也不是誤會吧?怎麼,如今見勢不妙-就裝好人了?”
王平低頭哈腰湊到采蘩跟前,本想再近一點,讓丁三的白眼住了腳,壓低聲道,“童大小姐,大庭廣衆,不要把事情鬧太大,誰對誰錯都不好看。
無論如何,我家少爺確實是讓你們刺傷打傷踩傷了,可您卻好好站着呢。”
采蘩哼笑,“照你的意思,這會兒躺在地上的該是我,我才能喊冤是不
是豈有此理。”
王平豁出老臉,給自己打一嘴巴,“童大小姐,小的錯了,真錯
了。請您高擡貴手,饒了我們這回。”哎——要不是少爺橫插一槓,
他剛纔早放人走了,也不會倒這麼大的黴。
“你認了錯,可你少爺似乎不認啊。這麼吧,只要你能讓他自打
十個耳光,再說十聲嘴賤,我就讓他留着手。”采蘩提出折中之法。
沈疆聽得很清楚,騰一下火冒三丈,“放屁,有本事你砍!我還真
不信,你砍了我的手能安然無事?就算我姐夫如今生着病,還有餘相,
還有皇上。他們會明辨是非,查出你那點破事兒。到時候,看你怎麼
死—啊!”
獨孤棠一劍在沈疆左臂劃了過去,緊跟着劍尖對準他的腕子。然
而,沈疆今日雖有血光之災,但還不到要命的時刻。
“住手!統統住手!”從人羣中擠進五六個官差,及時阻止了那切
腕的第二劍,“天子腳下私自械鬥傷人,都想吃牢飯啊!
“幾位官爺救命!”沈疆大叫,“我是中書侍郎東葛大人的舅
子,這小子不分青紅皁白要殺我,你們趕緊把他捉了。我要告他!告
死他!”東葛青雲目前還保持着原有的官位。
東葛青雲的事在朝廷和帝都傳開了,幾個官差都知道他,而且這中
間還有餘相,想着不能得罪,就衝着面生的采蘩喝號,“你怎麼回
事?光天化日在街頭動手把人打成這樣,看來想吃牢飯了。
還不快快束手就擒,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呼啦亮出刀和鎖
鏈。
“你們身爲官差,應該保護帝都太平方安。不管誰的小舅子,也
不管哪位大人,先要問清楚事情來龍去脈,斷了誰是誰非,再行拘拿
。”采蘩不怕,論“後臺”,她也有。
“你這丫頭牙尖嘴利,還用得着問來龍去脈嗎?肯定是你不長
眼。”官差抖着鏈子,發現對方是個妖嬈美人,笑聲有色,“乖乖跟
我們走,免得傷了你一身細皮嫩肉。”
“別光拿她,這傢伙跟她一夥的,還踩着我呢。”沈疆再喊,底
氣十足,心想幹脆就趁此機會把采蘩逃奴的身份捅出去。
“是啊,我不但踩着他,還要切他的手。”獨孤棠語氣沒有溫
度,“你們正好來當個見證。”
爲首的官差心中一凜,看過去時,和回頭來望的獨孤棠對上了
眼,雙膝一軟,差點沒摔個狗吃屎,連忙笑容堆面,“大公子,是您啊
。哦,不,該稱您少帥了。”
“你認識我?”獨孤棠問着,卻沒有要得到答案的意思。
“長安城裡有幾個不認識大公子的人?我以前守城門的,常看您進
出,這兩年才調到京兆尹龐大人手下當差。”官差示意同伴們收起家
夥,哈哈訕笑,“看來這其中一定有誤會。大公子,東葛大人爲朝廷
建了功,這位舅爺要是得罪了您,您大人大量。都是給皇上辦事的,
大家別傷了和氣。而且,您該知道我們大人的脾氣,那是最討厭濫用
私刑的。”得罪哪頭都不行的話,只有勸和。
王平垮臉。一個當了千金小姐的采蘩已經很難對付,想不到這個
看似像衛士的男子竟然是什麼少帥,今日到此還能喘氣已算很幸運。
獨孤棠看了官差一會兒,收劍入鞘,“龐大人提出的這個觀點我
明白,也十分贊同,只不過離都太久,一時衝動就忘了。有法可依,
私刑當廢。”
官差暗地鬆口氣,再接再厲,“大公子不愧是領千軍萬馬之大將,
一點就明。既然如此,事情就好解決了,我看大家握手言和吧。”
“他的手不由我砍,但他行徑卑劣,我與之握手言和卻也不
能。”獨孤棠有新招整人,“你們來得好,我現在要告他欺凌無辜之
罪,趕緊將他拘了吧。”
“呃?”官差心想,怎麼沒完了?東葛那邊,他也不想得罪。
“大公子,告狀要有狀紙。”
“我車上備有筆墨紙硯,等到你們府衙,立刻附上狀紙。”獨孤棠
看出對方的心思,但完全不在意。
沈疆先是讓獨孤棠聽上去挺大的官銜嚇了一下,但他執意跟自己作
對,牛脾氣也起來了,“告啊,誰怕誰!我也要告!告——”
“弟弟,別說了,還不趕緊給大公子和童姑娘認錯。”
采蘩雙眉一挑,哦,總算來了,到底懂事得多。
今天是很倒黴的一天,各種倒黴。
唯一的幸運是在12點以前雙更了,沒有食言。
親們,晚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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