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尋師兄們?”
“如今我已得了大陰陽法,自然該回一趟黟山,也將師兄們叫上,好將此法留在浮丘觀。”
“大陰陽法?”
小師妹眉頭一皺,疑惑又耳熟。
“便是我們浮丘觀的成仙之道,也是我和師父一直在尋找的另一門陰陽靈法,我找了數年師父則找了一輩子。”林覺眯着眼睛感嘆道。
“大陰陽法……”
小師妹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她並非一個癡傻的人,此時聽師兄這麼一說,腦中頓時便有模糊的片段浮現出來。
一下想起當年和師兄去爬天都峰,在天都峰頂聽神仙談論天下,得仙人贈予原版丹果,回去之後,他們問師父得了什麼。師父則說,他當年爬上山頂之時正巧聽見他們論述陰陽之道,驚爲天人,可惜當時年輕氣盛,以爲聽了仙人講經,就能靠着一己之力找到傳說中的陰陽大道,卻忘記了徐徐圖之的道理,導致陰陽失衡。
這是師父短命的原因。
當年那次天都峰上遇神仙,又是她修道之路上最爲印象深刻的場景之一,以至於到了現如今,她的道行本領都大大增長,甚至於修道成仙好似也不再是看不見的遙遠事情了,可回想起來,仍覺記憶猶新,仍然對她影響極大。怕是以後就算她也成了仙,當時那番場景在她心中的地位也仍不會有任何褪色降低,那兩位在她心中,永遠都會是神仙。
這份記憶自然十分深刻。
又忽然想起最後一次師父去拜訪忘機子道爺,也提到了這個詞。
隨即又想到下山之時,大師兄掏出一本冊子,遞給小師兄,似乎也隱隱與此有關。
小師妹眼中逐漸明悟,不禁問道:“爲何師父從未與我講過?”
“師父從未與任何人講過。因爲當時我們都修陰陽靈法,都有成真得道的機會,卻又因不見大道而難成,所以他不敢告訴我們,生怕我們知道了會走上他的後塵。”林覺說道,“只有自己猜到。”
“大師兄猜到了嗎?”
“自然是的。”
“……”
小師妹又不禁想,八個師兄中,又有幾個對此事知曉呢?
“反正你不用管了,你的天賦在五行上,如今也及時轉修了五行靈法,只要不出差錯,不受重傷,不虧根本,遲早能夠成真得道。”林覺說着隨地坐了下來,海棠樹葉從他面前飄落,“你先學會神行術吧。”
“哦。”小師妹點了點頭,“師兄你學會了嗎?”
“我還沒學。不過這是我與聚仙府一位奇人換的,有他的原本,我又做了些註釋增改,以你的悟性和聰慧,照着學就是。”
“那你怎麼不學?”
“我後面再學。”
“那你怎麼趕路?回黟山那麼遠!”小師妹說,“吃丹藥嗎?”
“我會小如意。”
“小如意?”
“就是變小。”
“變小怎麼趕路?不是變大才走得更快嗎?”小師妹的腦子還一時沒轉過來。
“我自有我的辦法……”
林覺如是說着,微微一笑,便進了屋,給她拿法術原本。
狐狸則和彩狸坐在旁邊地上,一個舔着爪子洗臉,另一個也學着它,舔着爪子洗臉,同時對它說道:
“我也學了法術!有個遁地術!我也教你!你叫我扶搖老師!”
“什喵遁地術?”
“就是打洞!”
“打洞?”彩狸洗臉的動作立馬一頓,轉頭看它,“貓不打洞!會把手弄髒的!”
“打洞好玩!”
“不好玩!”
“可以捉老鼠!”
“不打洞也能捉!”
“那我教你變小!”
“變小?有沒有變大?”
“沒有……”
“那不學!”
“那也學!”
狐狸篤定的對它說道。
“不學不學!”
“要學要學……”
一貓一狐說着話時,小師妹則還是疑惑,變小怎麼趕路?
卻不曾想,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
那是半月之後,一個黃昏。
小師妹學了半個月的神行術,勉強摸到一點門道,不過比起師兄以前煉的神行丹的效果還是要差很多,比二師兄練的就要差更多了,她正在院中感悟苦思之際,躺在旁邊曬太陽的彩狸睜開了眼,像是忽然想起一般,對她說道:
“扶搖說了,他們在這裡惹到了賊,可能會來偷東西,叫我們這幾天小心一些。”
“這幾天嗎?”
“扶搖這麼說。”
“什麼賊?”
“不知道……”
正在這時,旁邊又傳來師兄的聲音:
“是一羣域外的法師。”
一聽這道聲音,小師妹立馬扭頭,循着聲音的方向看去,就連懶洋洋躺在地上不願動彈的彩狸也擡起了頭,直接把頭轉到了腦袋後。
只是她們一個疑惑,一個好奇。
沒有別的,而是這聲音太小了。
是師兄的聲音不假,卻小得像是老鼠叫。
小師妹用小拇指撓了撓耳朵,彩狸則是左右轉頭,尋找着那道士的身影。
“師兄你在哪?怎麼說話這麼小聲?”
“這兒……”
只見靜室門後走出一隻小白狐,和彩狸差不多大,像是四肢不協調一樣,甩着腳走,還一邊走一邊扭。
令人驚奇的是,在它背後,居然還坐着一隻不到巴掌大小的小道士。
那狐狸一邊走,一邊往後扭頭,張嘴想去咬道士,道士則不斷往後仰,好讓它咬不到。
“師兄……”
刷的一下!彩狸站了起來!
小師妹也是睜圓了眼睛,直盯着這巴掌大的師兄,一時愣住了。
瞬間她也明悟了——
“師兄!你說的趕路之法,便是變小之後,讓扶搖馱着你嗎?”
“不光是扶搖,扶搖雖然跑得快,但是不夠平穩,還有白鷺道友。而且你忘了,我學了聚獸調禽之法嗎,但凡山間野獸,天上飛禽,我都可以請它們載我一程。”林覺說道斜着眼睛看她,還有一個,他就沒有明說了,“怎麼樣?可還安逸?”
“安逸!”
待得林覺回過神來,彩狸已經站到了自己面前,一雙眼睛和自己腦袋差不多大,好在嘴巴是閉着的,若是張開,怕能一口咬掉自己的頭。
小師妹也走了過來,蹲在地上,灑下的陰影輕而易舉就將一人一狐給遮住了,而她正睜大眼睛,伸出手指,輕輕的戳向自己。
“別亂戳……”
林覺兩手無空,左右開弓,一手抵住女子的手指,一手還得去撥開彩狸貓伸來的爪子,還得時不時的後仰,不被自己狐狸給咬住了。
安逸並不好得,真是忙碌。
……
也正是這天晚上。
林覺雖然已經睡了,卻點着守夜燈,燈光不亮,但也堪堪照亮整間屋子,只是終究因爲屋中設陳曲折灑下了些許陰影。
所有珍貴的東西,大多放在布袋中,布袋又放在他的枕頭邊上。
狐狸蜷縮在旁邊,沉沉睡着。
忽然之間,門口似乎暗了一點。
隨即有一道陰影從門口鑽了進來,只是一條線那麼細,在屋中稍作停頓,便沿着門檻與地面相交的那條線移動。
這東西沒有任何氣味,也不發出任何聲音,加上移動得慢,就連向來警覺的狐狸,一時也沒有察覺。
更不要說屋中的道人了。
可是隨着黑影的移動,逐漸離開門檻與地面的那條線,屋中的光線忽然有些搖晃。
黑影頓時一滯。
這時的它變寬了一點點,隱約像是一個變窄了許多的人的影子,像是朝桌上那盞燈看了一眼,只見得此時屋中像是有風一樣,那盞古舊的蓮花燈盞上面一點豆火,正在輕微晃動。
於是黑影又微微變化,像是往後看了一眼,看門窗有沒有漏風。
看不出來。
它只得移到陰影之中,等待許久,見沒有任何動靜,這才離開陰影,繼續緩慢的移動。
移向書架,燈火停止了搖晃。
移向桌子,還沒靠近,燈火就又搖晃起來。
陰影無法判斷這是巧合還是什麼原因,只好謹慎起見,繞開桌子,從牆上移向牀。
不過燈火仍在搖晃。
它不曾想,以桌上的燈盞的高度,地面興許影影綽綽照不清楚,可緊挨着桌子的牀與四周的牆,卻完全在燈光的照耀下。
待它由牆上移向林覺的牀時,燈光忽然停止了搖晃,不等它想什麼,便聽一聲爆響——
“篷!”
屋中火光大盛!
狐狸與道人瞬間就睜開了眼睛。
不止他們,隔壁屋中,一名高大武人着衣穿鞋而眠,一睜開眼便起身了,手一抄,一手銀槍一手寶刀,就已出門而去。
另一邊的屋子,貓兒也睜了眼,還有一名女道人提劍起身,不過她卻沒出門,而是靜靜站在門後傾聽。
院中有道人與狐狸的對話聲。
“在哪?”
“沒看見!”
“跑了?”
“不知道!”
“多半還在屋中!”
林覺目光掃視,忽然轉頭,看向牆上,竟然先於狐狸一步,發現了不對。
那是牆上掛的一件道袍,守夜燈的燈光無法穿透衣服,道袍下方,自是一片陰影。
“影子?又是足下?”
林覺如是說着,一揮袖子扇出狂風。
刷的一下!道袍便被吹落。
然而在道袍之下,粉牆上面,竟然還留着一道陰影,和道袍灑下的影子幾乎一樣。
暴露在燈光下,影子飛速的移動起來。
此時只聽簡單的一聲——
“定!”
牆上影子正要出門,頓時一僵。
還沒緩過神來,一個劍鞘就砸了過來。
“嘭!”
就連牆上都被砸出一個深坑。
“啊!”
一聲短促而劇烈的慘叫,只一瞬間便中斷了,取而代之的是牆上掉下的一道高胖人影,頭都被砸得凹了進去,鮮血直流。
但夜卻沒因爲它的停滯而恢復安寧,慘叫過後是四周民房裡的雞鳴犬吠,此起彼伏,響成一片。
這個夜因此喧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