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軟珥算是猜着了。
畢竟經歷過上次的事情,就算皇上想來,皇后也會想盡辦法阻止。所以最後出現在她眼前的,一定是那位端莊賢淑的皇后娘娘。
這時候,已經有人爲她取了略厚的棉被過來,將她緊緊的裹在其中。
晶瑩的水珠順着她的髮絲輕輕的往下滴,一張臉慘白的嚇人,脣上也沒有血色。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端端的,怎麼會落水?”岑慕凝徑直走過去,有些生氣的問:“伺候的人都是木頭嗎?怎麼會讓有孕的纓妃落水?”
環佩立馬跪了下去,雙眼通紅看着確實可憐:“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沒能好好照顧纓妃娘娘。因着昨晚下了一場雨,纓妃娘娘說御花園裡看秋景最是漂亮,奴婢便扶着她出來走走。原本是想讓娘娘在這亭子裡避避風,奴婢就轉身回宮取斗篷來,誰知道剛拿了斗篷,就有宮人急急來報,讓奴婢取被子過來,說娘娘落水了……”
“皇后娘娘,不關……不關環佩的事。”軟珥顫抖的厲害,勉強被幾名宮婢非扶着站起來。“是臣妾不小心,失足落水……”
失足落水四個字,她說的猶豫。像是自己心裡也沒數一樣。
“你在哪裡落水?”岑慕凝蹙眉問。
軟珥往那亭子鏈接湖面的樓梯上看一眼。
“明清,你過去看看。”岑慕凝只覺得有些不對勁。
“是。”明清立即照辦,順着樓梯下了通往湖面的平橋上。平橋邊有些許堆砌的大石頭,夏日裡,妃嬪們總愛往那裡坐着乘涼。仔細的看了看橋面,又仔細的看了看那些石頭,沒覺出有什麼異常。
正準備轉身返回覆命,明清發現石頭一角掛着一塊衣料,好似是才留下的新痕跡。畢竟那料子捏在手裡還算是乾爽,沒經歷過昨晚的雨水。
拿了料子登上平橋的一瞬間,刺啦一聲,明清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整個人“啪”一聲摔進了水裡。
岑慕凝頓時就愣住了。
“皇后娘娘……”軟珥有些喘:“臣妾便是這樣落水。”
這還真是稀奇了。岑慕凝皺眉就着冰凌的手走下平橋,已經有奴才將明清給拉上來。索性這御花園裡的御湖冬日裡水並不深,且這裡爲了供妃嬪們乘涼,修建的更淺一些。只要能站起來,水也就到胸口的樣子。
但是平常人掉下去,不打緊。可軟珥卻懷着孩子。
“皇后娘娘,這裡被人塗抹了蠟。”明清這麼一摔下去,頓時變得聰明起來。方纔踩過來的時候,腳底下明顯一滑,猝不及防就掉進了水裡。這時候用手去摸剛踩過的那個地方,手上的水珠根本滲不進去,滑溜溜的感覺,明顯就是浮了一層蠟。
“冰凌,你去看看。”岑慕凝皺眉。
“是。”冰凌心細,仔細的檢查之後,果然發現有蠟的痕跡。“回娘娘的話,一切都如明清所言。”
軟珥一股腦拋下了裹在身上的被子,溼漉漉的衣裳勾勒出她的身形。隆起的腹部,看上去那麼的醒目,無不提醒着所有人,她懷着皇帝的孩子。“皇后娘娘,有人要害臣妾,有人要害臣妾的孩子!”
“你不必這般激動。”岑慕凝看她滿臉通紅,顯然是動了怒。
“才落水,又怒氣攻心,只怕就算沒人害你的孩子,你自己的身子也吃不消。”
皇后這般說,軟珥的心裡很不好受。“臣妾是卑微,可這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啊。爲何就這般的容不下臣妾的孩子呢?”
“得虧是宮裡的戍衛巡查經過,及時將你救上來。眼下還是讓環佩先送你回宮,請太醫仔細來瞧瞧。其餘的事情,本宮會查清楚,給你和你的孩子一個交代。你自己就別多思,身子要緊。”岑慕凝看着她眼底噙着的淚,皺眉道:“環佩,本宮再提醒你一回,好好伺候你的主子,再若有不盡心之處,就別怪本宮依照宮規處置。”
“奴婢記住了。”環佩將被子重新批在軟珥身上,哽咽道:“娘娘,咱們趕緊回宮吧。無論如何,您的身子要緊。”
“明清,你也先回去。”岑慕凝看他渾身都溼透了,被這秋風一吹,瑟瑟發抖,着實可憐。
“冰凌,你心細,取一些蠟留着,回頭看看有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本宮一定要仔細追查此事。”岑慕凝也想看看,後宮裡誰這般的不安分。
只是她這邊還沒查到什麼,太后那邊就坐不住了。
也就是一個時辰的樣子,蕾祤就親自過來請她往鳳鸞殿去一趟。
沒耽誤,岑慕凝直接趕了過去。
今日的太后,一身杏黃色的裙褂,配了極好的翡翠飾物,整個人看着都鮮亮起來。
這樣蕭條的秋日,她這樣一身華麗的裝扮,倒是讓人感覺到了碩果累累的金秋。倒也是充滿了生氣。“你來的正好,哀家正想好好問問你,究竟是誰對纓妃下手?就這麼容不下哀家的孫子嗎?”
岑慕凝端身行禮,語氣裡透着嚴肅:“還請母后恕罪,到現在爲止,臣妾還沒查出什麼痕跡。”
“什麼?”太后眼神迸射出輕蔑,語氣略緊:“都一個時辰了,你還沒查出什麼痕跡?皇后,你就這樣不把皇上的皇嗣放在心上嗎?若這後宮,人人都因爲你的悖懶而效仿,這宮裡該平添多少是非。身爲皇后,大局爲重的道理你不明白嗎?究竟是你沒用心去查,還是你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本事去查?”
岑慕凝輕輕一笑,明眸生輝:“臣妾只是說了一句,便招致母后這般的不滿。看來臣妾是真的沒有什麼本事。只是氣大傷身,事緩則圓,母后還是靜下心來,慢慢的聽臣妾回稟可好?”
蕾祤連忙將茶盞遞到太后手裡:“太后,您喝口茶消消氣。”
太后喝着茶才勉強的閉上了嘴。
岑慕凝柔和一笑,緩緩道:“知道太后您關心纓妃,臣妾已經讓御醫過去看過。纓妃受了驚嚇也受了些涼,卻慶幸巡查的侍衛動作敏捷,很快將她從御湖裡救上岸,並未傷及腹中的龍胎。這時候,纓妃服用過安神藥以及安胎藥,已經在飄纓苑睡下。臣妾又從內務局撥了十來個伶俐的婢子、婆子,好生照顧。可以確保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馬後炮。”太后不悅的說:“假如皇后一早就對纓妃這般上心,何至於她身邊的婢子去取斗篷的功夫,她就落水了呢?”
“母后責怪的有理,是臣妾疏忽了。臣妾一直以爲纓妃是聰明人,聰明人自然會懂得保護自己孩子。可惜纓妃就是心思太重了,成日裡惦記着如何取悅皇上,如何爲太后盡孝,卻竟然忘了她如今比任何人都需要被呵護。不過太后安心,臣妾這一次撥過去伺候纓妃的幾個婆子,都是極其穩妥的之人,她們會不分晝夜的輪值伺候纓妃,再也不會有任何差池。”
太后這麼一聽,眉頭就蹙緊了些。
與其說是皇后找人貼身保護纓妃,倒不如說是將纓妃給監視起來。無論是行動坐臥走,纓妃都被人當犯人那麼盯着,別說爭寵了,就連來她的鳳鸞殿,也得要皇后點頭纔是。
“皇后這一步棋,果然走的穩妥。”太后狹長的鳳目閃過陰冷的光。“如此一來,的確是不會有差池了。”
“多謝母后讚賞。”岑慕凝並非沒聽出太后的心思,卻故意只道謝。“至於纓妃落水的原因,臣妾在湖邊發現了蠟,故意塗抹在腳踩的位置。且蠟裡面還混了一些油,生怕不夠滑一樣。足見這麼做的人心思有多細膩,又有多不希望纓妃的孩子落地。臣妾讓內務局查看過這種蠟和裡面混合的油,都是宮裡的尋常之物,沒有多名貴,基本上每個人都能接觸到。於是臣妾就讓人去問了環佩,纓妃爲何會去御花園走動,還是去了御湖邊,怎麼這麼巧蠟塗在那,纓妃就去了那。這纔是癥結所在。”
“那皇后問出了什麼?”太后擰着眉頭,看着面前這個叫人看不透的女人。明明她心裡也一樣恨着自己,卻可以保持這樣的理智冷靜,當真是不簡單。
“臣妾的人才去問,母后就傳召臣妾前來問話,所以還不得而知。”岑慕凝說完這番話,轉過身去。
正好看見青犁站在門邊候着。
“若母后不介意,可否讓青犁進來,當面回答。”岑慕凝仰頭看着太后。
“讓她進來。”太后調整了一下語氣,臉色緩和了一些。
青犁快步進來,行了禮方道:“啓稟太后,奴婢奉命去查問關於纓妃娘娘去御花園御湖邊的緣故,環佩是這麼說的。因着前些日子,纓妃總是在宮裡悶着,心情不怎麼好。皇上恩典可以出宮走走,她邊時常去御花園賞景。最喜歡去的,就是平橋下面,有石頭的湖邊。那擺放了幾株名貴的菊花,名爲羞女。綻放的姿態像極了害羞女子的模樣,羞赧之間帶着幾許曼妙,環佩說纓妃每日都去看,看的癡迷。”
“也就是說,纓妃喜歡看菊,菊是吸引了纓妃去那裡的原因。”岑慕凝微微皺眉:“但羞女是名貴的品種。名貴的菊花不是都該擺放在杏目的地方嗎?比如母后宮裡,亦或者是擎宣殿。”
“自然還有皇后你的鳳翎殿。”太后饒是不悅:“且能動用這樣名貴菊花的人,身份也必然不同。哀家不喜歡菊花的氣味,總覺得不好聞,從不讓花房往鳳鸞殿送菊。想來皇上也是沒有心思理會這些的。那麼哀家就好奇了,誰會這麼做,又有能力這麼做呢?”
明顯就是懷疑她,太后就差直接說出口了。
岑慕凝卻不這麼想:“母后的疑慮正是臣妾此時的疑慮,這事情說來也是奇怪。究竟是什麼人會把那菊花送去。”
“皇后這樣一層一層的追查,未免也太麻煩了。”太后不悅道:“罷了,蕾祤,你直接去傳花房的管事過來,哀家要好好問個清楚。”
“回太后話。”青犁臉色嚴肅的說:“奴婢已經將花房的管事也帶了過來,正在殿外候着。”
“傳吧。”太后直嫌煩,卻不想錯過一個可以刁難皇后的機會。
“奴才給太后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花房的管事太監這時候,早就嚇得面無血色了。“啓稟太后,奴才是聽說纓妃娘娘喜歡菊花,又知道纓妃娘娘這些日子喜歡去御花園賞菊,就特意讓人準備了幾盆好看的菊花,擺放在御花園各處。不光是有御湖邊的那幾盆。奴才前前後後,一共讓人擡去了三十餘盆菊花,都算得上是名貴的品種,誰曾想竟然會讓纓妃娘娘觀賞之際墜落湖中,奴才當真是無心之失,還請太后恕罪。”
太后眉心微皺,語聲低沉:“你想清楚再說也不遲。要知道,謀害皇嗣可是死罪。”
“太后,奴才所言絕沒有半字不實。奴才真的不敢謀害皇嗣。”那管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總覺得脖子上這顆腦袋八成是保不住了。
岑慕凝卻沒有急着怪罪,只是問了一句:“你方纔說你聽聞纓妃喜歡菊花,那你是從哪聽來的這件事呢?”
“這……”管事愣了一下,隨即道:“是纓妃纔有孕那會,宮裡的名貴菊花還沒有多少,纓妃宮裡來問過一回。所以奴才就記下了。”
岑慕凝看他這樣恐懼的樣子,應該不會說假話。可是她身爲皇后,都不知道纓妃喜歡菊花,這宮裡莫不是還有人知道。
“好了,你自己去刑房便是。”太后擺一擺手:“該怎麼罰就怎麼罰。”
“太后開恩啊,太后開恩……”那公公委屈的不行,一個勁兒的磕頭。
“母后,臣妾還有句話想問清楚。”岑慕凝微微一笑:“還請您稍安勿躁。”
那管事公公好似看到一線曙光,連忙擡起頭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請問,奴才一定知無不言。”
“其實纓妃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並不是人盡皆知。畢竟她自入宮以來,除了擎宣殿和鳳鸞殿,連鳳翎殿都鮮少涉足,似是不願意與後宮的妃嬪們走動。那麼除了纓妃身邊的人和你們花房,還有誰知道纓妃喜歡菊花?”
“這……”
“你彆着急,慢慢想。”岑慕凝語氣溫軟:“興許這就是關竅所在。”
略微一想,那管事忽然一拍腦門:“奴才想起來了,上個月的時候,花房裡培植出了兩盆瑤臺玉鳳,一盆送去了皇后娘娘您宮裡,另一盆本來是預備送去廖嬪娘娘宮裡的,恰逢皇上留宿在廖嬪宮裡,但環佩姑娘來,說纓妃喜歡這花,就給要了去。當時廖嬪身邊的婢子煢瑟也在,當時就不高興了呢。”
“廖嬪!”太后冷了臉:“皇后啊,那廖嬪可是和你沾着親呢。”
“正因爲如此,臣妾必得親自去一趟廖嬪宮裡,還請母后准許。”岑慕凝的話音還沒落,就看見太后宮裡的內侍監近前通傳。
“啓稟太后,廖嬪娘娘身邊的煢瑟過來了,正在門外候着。”
“她怎麼來了?”太后饒是一愣:“倒是來的正及時呢。傳吧。”
煢瑟同樣依足禮數請了安,臉上一團緋紅的喜色:“啓稟太后、皇后娘娘,奴婢是特來報喜的。方纔太醫院的御醫已經替廖嬪娘娘請過脈,娘娘有喜,已有月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