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
便到臘月十八。
這日,
上午的明媚陽光溫柔的撒進了勇毅侯府。
侯府後院,
因爲地龍燒的並不旺盛,所以徐載靖書房中是有些清冷的。
從早晨就開始就嘰嘰喳喳的青草等三個女使,此時終於消停了些。
坐在桌子後,研墨靜心許久的徐載靖,如今終於可以準備做莊學究留下的課業。
結果剛寫了幾個字,
“公子~”
雲想夾着嗓子說話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徐載靖輕輕嘆了口氣,道:“有事就大聲些說!”
書房門被打開,
費心打扮的三個女使披着披風從門外走了進來,
“公子,我們這就出去了!”
青草笑着說道。
徐載靖擡起頭看了眼,道:“你們身上的披風怎麼瞧着有些眼熟?”
“嘿嘿。”
三個女使笑着對視一眼後,亮出了她們披風上繡着的一行字。
看着上面的幾句詩,徐載靖瞭然。
是之前青草她們三個自己動手將詩句繡上去的,雲想姐妹倆穿出去的時候,還差點讓別家的大娘子以爲她們是哪家的嫡女。
隨後,徐載靖點點頭,道:“這身打扮不錯,去吧!”
青草道:“是,公子!您身邊的炭爐,記得添炭!”
“還有,方纔竹媽媽還過來說,等會兒有夫人院子裡的妹妹過來幫忙侍候。”
徐載靖繼續低頭寫字,道:“嗯,知道了。”
書房門被關上,
很快,
房間裡便陷入了安靜中,
就連大缸中的金魚在水面翻個身的響動,都清晰了不少。
給炭爐添了次炭,徐載靖便專注的做起了文章。
約莫半個時辰後,
“嗒嗒。”
輕輕的叩門聲響起。
“進。”
徐載靖頭也不擡的說道。
“公子!”
聽到這句,徐載靖擡起頭,便看到了站在門口,年歲不大,端着托盤,面容有些熟悉的小女使。
徐載靖微微一笑:“喲!是你這丫頭。”
門口的小女使福了一禮後,端着托盤走了進來,道:“公子,這是夫人命我給你端過來的糕點。”
徐載靖笑着點頭:“放茶几上便是。”
隨後,徐載靖低下頭邊看自己的文章,邊說道:“你是什麼時候來的侯府?名字可還叫譚雲?”
小姑娘將糕點放好,垂首道:“回公子,奴婢進侯府有四個月了!之前被改了名字,如今奴婢叫雲錦。”
“雲錦?”看着文章的徐載靖輕輕點頭:“唔,這名字不錯,聽着就富貴喜氣。”
“謝公子誇獎!”
小姑娘又福了一禮說道。
“嗯。書房裡有些清冷,你去外間候着吧。”
徐載靖說完,繼續做起了課業。
“是,公子!”
小姑娘應是後,走到了書房門口,輕手輕腳的合上了房門。
做課業期間,
徐載靖有擡頭看過書房門口,
憑藉着出衆的耳力,
徐載靖知道那小姑娘就老老實實的站在門口等着,小動作都少有。
“雲錦。”
徐載靖話音剛落,書房門便被推開,小姑娘邁步走了進來。
“去側間找夏媽媽,拿盆銀骨炭來。”
“是,公子!”
隨後,年紀不大的姑娘又在書房中餵了餵魚,給徐載靖桌上的筆洗換了水,最後幫徐載靖消滅了桌几上的兩塊糕點。
外城東城牆,
有城門新宋門,
從東邊入汴京多有走此門者。
進新宋門,朝西直直走去便能抵達內城南角門。
南角門外便有一棟佔地頗大的三層酒樓,酒樓大門口懸掛有‘會仙酒樓’四個大字的匾額。
二樓臨街的欄杆旁,
經過喬裝改扮,一副汴京富戶模樣的兆泰峰站在那裡,身旁跟着的是對汴京頗爲了解的高雲青。
看着樓下駛過來的馬車,高雲青道:“是徐家的馬車。”
兆泰峰嗯了一聲後,看着從馬車上下來的四個人,道:“這四個女子是?”
“主事,個子頗高的那女子是青雲家的花大娘子,另外三個是靖哥兒的貼身女使。”
兆泰峰一副第一次知道的樣子,輕輕頷首。
這時,
樓下傳來了說話聲。
“青雲?你怎麼在這兒?”
不遠處的街邊,有兩個騎着馬的,打扮很是鮮亮,比徐載靖年紀稍長些的青年喊道。
馬車旁的青雲回頭看去,看到出聲的那兩個青年後,面上浮起笑容,拱手道:“見過兩位公子。”
李家饕餮、魑魅兩兄弟,笑着翻身下馬,朝着青雲走了過來。
花清則帶着青草她們朝着李家兄弟福了一禮。
李家兄弟極爲熟練的朝花清、青草拱手回禮後,笑着同青雲道:“可是五郎也來了。”
說着兩人興致盎然的朝着酒樓看去。
這個動作,讓酒樓上的兆泰峰微微後撤,躲過了兄弟二人的視線。
樓下的青雲一番解釋後,李家兄弟有些失落的哦了幾聲。
這兩位出身白高宗室的兄弟,如今乃是大周子爵,所賜的宅院便是在這南角門內,距此很近。
而且他們宅院附近便是安國公府,越過譚家的宅院,便是安梅住的呼延家的院子。
“兩位公子,你們今日是要去?”
聽到青雲的問題,李家兄弟二人面上瞬間有些不好意思。
“唔?”青雲疑惑的看着兩人。
沒等李家兄弟說話,
騎馬在後面買了不少甘蔗、糖葫蘆等零嘴兒的阿蘭、楚戰他們三個,也走了過來。
又是一番敘話後,青雲這才知道,今日這兩位是應了吳大娘子的邀請,去不遠處的一位勳貴家,和‘女方家長’見一見。
青雲、阿蘭等好一通問,這才問清了是哪家。
站在一旁的青草她們也不時的插幾句。
畢竟她們在京多年,參加過數不過來的馬球、雅集、賞花會,某家的姑娘怎麼樣,她們通過女使小廝們的交談,總有耳聞的。
“李家大哥,你買名貴的料子,那家姑娘可能不會在意,但是買幾件難得的制香之物,想必是事半功倍。”
聽到此話,李家兄弟對視了一眼,道:“好,那便聽青草妹妹的話,去買上幾件。”
青草笑着點頭。
又說了幾句話後,李家兄弟不好再耽誤,便上馬離去。
花清、青草她們已經上樓,
青雲看着身旁,還在看李家兄弟背影的楚戰,道:“你小子怎麼了?”
楚戰側頭看着青雲沒說話。
青雲一笑:“等咱們回府的時候,順道去李家看看,給李家那幾個弟弟妹妹,捎帶些好吃的!”
“嘿嘿!”楚戰笑了起來。
“行了,上去吧。”
“不,我和青雲哥一起在這裡等。”
青雲笑了笑,看着皺着鼻頭,吸着鼻涕的楚戰道:“行了,等你不流鼻涕了,再站不遲!”
楚戰悶悶不樂的轉身朝大門走去,然後被阿蘭、尋書攔着肩膀進了酒樓。
又等了一會兒,
不爲和稚闕騎着馬,陪着一輛掛着‘顧’字木牌的馬車來到了會仙酒樓前。
駕車的車伕是平梅成親時,徐家陪嫁過去的,看到門口的青雲還笑着打了招呼。
青雲和不爲、稚闕說話時,
有人從顧家馬車中出來,
是顧廷燁的貼身女使秋娘。
正當青雲以爲沒人了,想請車伕往前走的時候,又一個姑娘鑽了出來。
看到這姑娘,青雲一愣,隨即面上浮起笑容,道:“青梔,你怎麼來了?”
走下馬車的平梅的貼身女使青梔,笑着朝青雲一禮,道:“青雲哥!是大娘子聽二公子說,你們今日聚會飲宴!大娘子知道青草要來,便讓我也跟着過來了。”
青雲笑着點頭,側頭看了眼表情有些不自然的不爲一眼後,道:“那今日青草這丫頭,定然會高興壞了!”
聽到此話,青梔也笑了起來。
“行了,你們先上去吧!”
青雲擺了擺手道。
待秋娘和青梔福了一禮朝樓上走去後,青雲一把拉住想要跟着的不爲,道:“不爲,陪我等等盛家的幾個妹妹。”
“哦!”
不爲笑着說道。
“看不出,你小子眼光夠好的。”
“啊?青雲哥,你在說什麼?”
“嗤!秋娘那丫頭都看出端倪了,你還跟哥哥我裝?”
不爲表情瞬間有些尷尬,岔開話題道:“青雲哥,郡主娘娘知道我要來,還讓我帶了一罈好酒呢。”
青雲笑着點頭:“娘娘果然待人寬厚。”
說完,青雲看着不爲,繼續道:
“青梔和我家青草妹妹乃是同鄉同村,在汴京向來沒什麼親戚勢力!不爲你是小公爺身邊的親隨,以後前程遠大,有些事情可要想清楚了再做。”
不爲擡眼看着青雲,點頭道:“青雲哥,我省的。”
青雲笑着拍了拍不爲的肩膀。
很快,
三輛馬車駛來,
不爲在青雲身邊,道:“今日盛家怎麼來這麼多馬車?”
青雲看着馬車道:“盛家幾位哥兒姐兒身邊,多是有兩個貼身女使,許是都來了。”
果然,
隨着馬車停穩,葳蕤軒長柏、如蘭貼身的小廝女使便有四個,林棲閣一樣數目,壽安堂加上今安齋,就來了小桃一個。
而且,小桃坐的還不是盛家的馬車,是跟在後面的明蘭姨媽衛愈意衛娘子的馬車。
二樓上,
高雲青道:“主事,出來的便是盛家的女使小廝。”
兆泰峰點了點頭,看着跟在衛姨媽身邊的小桃,眼中浮起了罕見的溫柔神色。
尤其是看到小桃脖頸間的兔皮圍脖,雖然款式和盛家其他的女使差不多,但他一眼便認出了這圍脖便是他送的那一個。
兆泰峰嘴角微微泛起了笑容。
樓下,
穿着體面的衛愈意朝着幾人點了點頭,叮囑了幾句後,便放小桃自己跟着如蘭的貼身女使喜鵲,一起上了酒樓。
目送小桃進了酒樓,
衛愈意朝着青雲笑了笑,道:“能在這會仙酒樓吃飯,這公侯府裡的夫人大娘子,真是仁厚心善!”
“大娘子說的是!”
“好,你們自去高樂,我還有事。”衛愈意擺了擺手絹兒,笑着說道。
看着朝馬車走去的衛愈意,青雲和不爲一起拱手:“大娘子慢走。”
酒樓二樓,
一處面積頗大的雅間裡擺了兩桌酒席,
兩桌酒席中間豎着一排隔扇,
隔扇內坐着女使,
隔扇外則是青雲、稚闕等親隨小廝。
在座的諸人,都是各自公子姑娘的貼身之人,每月有月例銀錢,吃住還都在主家,說起來收入還是非常可觀的。
沒有要侍候的人,衆人坐着吃酒說話,氣氛很是輕鬆熱烈。
但因爲衆人年紀都不是很大,每日多是跟着公子姑娘在書塾讀書,
所以說起汴京的八卦,主要還是靠在徐家店鋪裡的花清,和經常跟着平梅參加香衣雅集的青梔。
顧廷燁的貼身女使秋娘,邊嗑着手裡抓着的打瓜籽,邊一臉八卦的問道:
“青梔姐姐,聽夫人身邊的常嬤嬤說,那鎮南侯二房的次子,娶妻都兩年了,大娘子還沒身孕,是麼?”
桌邊盛家的女使們,紛紛豎起了耳朵,看向了青梔。
小桃更是瞪着眼睛一副呆呆的驚訝模樣。
坐在青梔旁邊的花清,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印記後,微微嘆了口氣。
青梔點了下頭,道:“是!”
長楓的心頭愛可兒,輕聲道:“姐姐,那位大娘子兩年沒身孕,就沒想着給那位韓家哥兒,擡個妾室、通房什麼的?”
青梔搖了搖頭。
“啊?這麼善妒的麼?”可兒此話一出。
一旁長柏的女使羊毫,撇嘴和如蘭的女使喜鵲對視了一眼後,翻了個白眼。
青梔搖頭道:“不是那位大娘子善妒,是那位韓家哥兒自己不想要!”
“啊?他不想要,那就不想一下香火子嗣麼?”可兒繼續道。
衆人一時沒人接話,
秋娘說道:“可是,我怎麼聽人說,是鎮南侯家的那位韓家哥兒,自己不行啊?”
“啊?”
席面上的衆女使表情精彩的面面相覷,一臉的不可置信。
青草疑惑道:“可,我記得,那位鎮南侯韓家的哥兒,之前還和公子他們在馬球場一起和金國武士對戰”
“想來也是個習武的,怎麼會有這等傳言啊?”
花清抿了抿嘴,說道:“這傳言是有的,聽人說,還是從韓國公府的下人嘴裡傳出來的!”
“韓國公和鎮南侯族譜用的都一樣,怎麼能傳這樣的家醜啊?”羊毫蹙着眉頭問道。
“是啊!莫非有什麼仇怨不成?”
喜鵲眼睛一轉道。
青梔聽到此話,讚賞的看了眼喜鵲,道:“聽人說,是韓國公家長房大娘子,想要將庶出的侄女介紹到鎮南侯府,結果,事情沒成!”
“啊?那位鎮南侯的韓家哥兒,母親可是公主,怎麼這樣的消息也敢傳呀?”雲想咂舌道。
“那位大娘子一直沒有身孕,便是會印證這般傳言!再說,之前宮裡都有人議論,何況是個侯府子弟?”
又有小女使低聲道:“可之前,在文官家小廝女使中間流傳的,不是說韓國公家五郎不行麼?怎麼如今變成鎮南侯府的韓家哥兒了?”
隨後,雅間中又是一陣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