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州城東，
“啾~啪！”
第三隻煙花直直的飛到空中，發出了一陣響聲。
安靜的清晨，聲音傳的很遠。
城內，
距離馮家不遠，昏暗的街巷中，
聽到響聲的徐載靖側頭朝煙花的方向看着。
“靖哥兒，援軍這麼快就抵達了？”
身旁的顧廷燁扛着兩杆長槊，低聲道。
徐載靖眼中也有些疑惑，道：“咱們和何大哥約定的暗號便是如此！可能是附近某處軍州的駐軍？”
一旁的高璞玉點頭道：“五郎說的不錯，最大可能，是駐紮在貝州和真定之間，朝廷新募的騎軍。”
“怎麼就不能是南邊的甘老將軍？”顧廷燁道。
高璞玉笑了笑：“二郎，步軍日行百里！那甘將軍麾下，能有這般行軍速度的強軍，他也不會在侯爺身後的館陶待着了！”
顧廷燁面上有些自得，點了點頭：“三聲炮響，那便是三千人的援兵了！”
說着話，幾人繼續朝前走着，很快來到了馮家所在的街道口。
走在最前面的青雲，一手弓一手箭的躲在牆邊，先是朝右側看了看，見街道上沒有異常，這才朝前挪蹭了幾步，走到牆角邊，探頭朝左側看去。
然後，青雲朝後招了招手。
‘誇誇誇’
甲冑撞擊的聲音響起。
手裡拿着弓箭的徐載靖，十分快速的朝前小跑過去，高璞玉、高雲青、連忙跟上，然後是扛着長槊的顧廷燁，最後青雲跟上。
之所以顧廷燁扛槊沒持弓箭，因爲他是五人中，唯一一個沒有‘戰績’，見了血還有些不適的嫩胡瓜。
來到對面街巷，
還沒等顧廷燁喘口氣，就聽到前方“崩崩”的傳來了幾聲弓弦的振動。
“哚！”
“嗬”
“叮~噗！”
“當~咔！”
幾聲兵器甲冑的撞擊聲傳來，中間夾雜着骨折聲、重物砸人聲，
巷子裡有些昏暗，
等顧廷燁走近，這纔看清門口有一人，身上懶散的搭着甲冑，脖頸已經被射穿，鋒利的羽箭穿過脖頸，將他釘在了滿是鮮血的門框上。
這人旁邊的同伴則是眼眶中箭，躺倒在地。
再往前走，便看到這院子裡，盛家學堂同窗徐載靖，正在甩着手中鋼鐗上的紅白之物。
高雲青正在拿着短刃補刀，
自家親兵隊將高璞玉，單手用力勒着的那個吐出舌頭的賊兵，看着也是不活了。
院子裡除了有賊兵的屍體外，還有幾具百姓的屍體。
顧廷燁正要說話的時候，卻看到徐載靖朝他搖了搖頭，指了指這幫賊兵出來的屋子。
顧廷燁會意，將肩上的兩根長槊扔給徐載靖一根。
徐載靖幾個擊殺賊人的瞬間，是有些聲音嘈雜。
如今他們停下手，院子裡再次陷入了安靜中。
忽的，
一陣聲響，
一個白花花的東西就從屋裡跑了出來，
持着長槊的顧廷燁，條件反射的就要捅上去，剛出招就感覺自己的長槊被人朝外擋了一下。
隨後，顧廷燁纔看清楚，跑出來的是個披頭散髮，身無寸縷的姑娘，看着和他妹妹差不多年紀。
這姑娘剛跑了兩步，就摔倒在地。
這時，屋子門口又出現了一個身影，沒等顧廷燁反應過來。
“嗖！”
一根羽箭電射而去，
將門口的身影射倒。
顧廷燁回頭看去，看到青雲已經抽出第二根羽箭搭在弓上。
高璞玉反應也很快，他走到跌倒的姑娘身前，看着她身上的傷痕，他蹙眉低聲道：“姑娘，莫要叫喊！仇，我們已經幫你報了些，莫要叫喊！”
“唔唔唔。”
那女子沒叫喊，只是看着高璞玉，發出意思不明的聲音。
高璞玉蹙眉，用巧勁單手捏開了這女子的嘴巴，看到嘴裡舌頭尚在，這才鬆了口氣，側頭看着徐載靖和顧廷燁道：“好像是天生的啞巴。”
屋子裡，
“嘶！呃，呃，你們.是.來~”
方纔被青雲射倒的人，發出了聲音。
顧廷燁看着身前的女子，又看了看屋內，朝着徐載靖伸手道：
“靖哥兒，借你的鋼鐗用一下。”
徐載靖將鋼鐗遞給了顧廷燁，道：“別一下打死，問清楚，爲什麼姦殺擄掠。”
說完，徐載靖又回頭，朝青雲擡了下下巴。
最後面的青雲收起弓箭，將門口的賊兵脖頸上的羽箭拔出來後，將人拖進了院子裡。
徐載靖邁步進屋，高璞玉抱着那姑娘跟在他身後。
這院子正房有五間，
中間正堂，高雲青蹲到顧廷燁身邊，一邊掐着那賊兵的脖子，讓他叫不出聲，一邊教着顧廷燁如何‘友好’的、不傷性命的情況下訊問。
高璞玉將那姑娘抱進了最靠裡的裡屋穿衣服，
徐載靖站在正堂和裡屋中間的側間，
他嘆了口氣，視線在房間中無意識的掃着。
忽的，
徐載靖目光停在了一個窗邊桌上的笸籮上，
這笸籮中有布料，還有幾個線軸，徐載靖目力出衆，能看到線軸上插着縫衣針。
笸籮裡面還有個縫到一半的護耳。
徐載靖靠近走了幾步，看到這護耳用料考究，縫好的一半護耳上，還繡個模仿汴京流行的可愛狸奴圖案。
想來刺繡之人是個心靈手巧的。
看着眼前的東西，
徐載靖深深吸了一口氣。
屋外，
傳來了鋼鐗砸肉的聲音，還有人痛苦不已雙腳磋地的動靜。
“能說了？”
“嗯嗯！”
“這，這，這幾家的男人，都.是不遵佛子吩咐，不肯在.嘶..在臉上刺字和佛子共存亡的，我，我們這纔來”
“噗！”顧廷燁又是一鋼鐗砸了下去“你不早說？！”
徐載靖走了出來，
“對面的兵馬督監馮家，是什麼情況？”
看着顧廷燁又舉起來的鋼鐗，那肩膀中箭的賊兵驚慌的搖着頭，掙扎道：“爺爺！別砸了！爺爺，我說！我說！”
“馮家前前日晚上，不知怎麼就發了大火，我們去的時候，已經沒人了。”
一旁的高雲青，手裡握着賊兵肩頭的箭桿，道：“火是不是你們放的？”
“不，不是，前日晚上自己燒起來的。冬日天乾物燥.我們哪敢兒放火！”
“怕蔓延到周圍，火，火都是我.”
“嗯？”顧廷燁疑惑出聲道：“你們會有這麼好心？”
“是我.我們逼着周圍百姓滅的火。”
一旁的高雲青擡起頭看着徐載靖，道：“五郎，我看着天亮這幫人不回去，定然會有人過來查看。”
徐載靖點頭：“嗯，咱們去馮家看一眼，真要如此，便要再商量一番了。”
“賊首如今在何處？”
“回爺爺，在，在知州衙門，衙門.”
“這佛子賊首長得什麼模樣？除了他，還有什麼賊兵頭目？”
“回，回爺爺，這佛.賊首，乃是一個虯髯.大漢，最愛內穿甲冑，外披袈裟武藝極高有個姓卜的，是.”
說完後，
高雲青道：“五郎，和咱們搗的第一家裡面的賊人說的差不多。”
徐載靖點頭後，朝顧廷燁擡了下下巴。
顧廷燁：“嗯？”
看到徐載靖的動作，那賊兵猛地掙扎了起來。
顧廷燁還沒反應過來，用力按着賊兵：“別動！靖哥兒，你什麼意思啊？”
高雲青替徐載靖道：“二郎，給他個痛快！”
顧廷燁微微一愣。
看到此景，賊兵低聲求饒道：“爺爺，我什麼都說了，求幾位爺爺讓孫子一命！孫兒我上有五十歲老母，下有四五歲的孩兒.求”
這時，最裡間，方纔衝出去的穿着衣服姑娘走了出來。
看着那女子，顧廷燁眼睛一眯：“求你娘！”
說着，顧廷燁猛地揮鐗砸了下去。
馮家，
院子裡是一片片的焦樓壞牆，空氣中還有東西燒焦的味道。
看着坍塌的屋子，焦黑的牆壁，依稀能看出之前火災的熾烈。
院子外側，
馬廄所在院子，
馬廄燒塌，馬車燒焦，馬兒也已經沒了蹤影，
石制的馬槽下，半塊青磚輕微動了動，被抽走後，一隻眼睛出現在了後面。
隨後，青磚又被塞上。
馬槽下方，一人鬆開被遮擋的蠟燭後，藉着亮光朝下走去。
走了一段路後，這人來到一處有兩個房間大小的密室中，道：“大人，瞧着天快要亮了。”
就這麼一根蠟燭，依稀照亮了兆眉峰、馮大人及其家眷的身影。
兆眉峰點了點頭。
一旁的馮大人嘆了口氣，道：
“兆兄，咱們說這些也沒用！雖說那徐家哥兒在西北立了功！但此時的貝州，乃是兇險無比的龍潭虎穴！他，會進來麼？怎麼進來？”
兆眉峰微微搖頭，輕聲道：“馮兄，你不知道靖哥兒的本事有多強勁！如有機會，他定然會進城，援救我等。”
“唉！”馮大人看了看黑暗中的密室道：“這前朝留下的密室，也不知能庇護咱們多久。”
兆眉峰道：“馮兄，哪怕靖哥兒不來，等過幾日大軍雲集開始攻城，咱們尋機會或出城、或爲國盡忠便是。”
馮大人正要接話，
“咚。”
微不可聞的重擊聲傳來。
密室中立馬安靜。
“咚。”
又是一聲撞擊。
燭光中，兆眉峰伸手指了指頭上後，用極低的聲音道：“有人在翻牆。”
馮大人點了點頭，扯着兆眉峰的袖子，兩人朝一旁輕步走去。
停在一處依稀有光線射進來的地方，馮大人小心的抽出了一小塊青磚。
此處瞧着，好像是側門的影壁下，能隱約看到馬廄方向。
忽然，
“咚！”
又是一聲，一個穿着賊兵甲冑的黑影，背對着兩人跳到了影壁不遠處的地上。
馮大人似乎被嚇了一下，呼吸猛地急促起來，兆眉峰呼吸沒急促，只是瞪了下眼睛。
然後，
他就看到那個黑影猛地回頭看來。
馮大人和兆眉峰趕忙捂住口鼻，蹲下身子。
馮大人眼中驚慌又驚訝的和兆眉峰對視了一眼：那個黑影，他只是呼吸急促了一下，怎麼就吸引這人的注意力了？
腳步聲響起，
那黑影走到了影壁前，
“靖哥兒，怎麼了？”
更遠處的黑影出聲問道。
“沒什麼！”
聽到對話，兆眉峰和馮大人眼睛同時睜大。
“咚。”
第四個人跳了下來。
“五郎，怎麼了？”高雲青的聲音響起。
兆眉峰趕忙起身：“靖哥兒，雲青，我們在這兒！”
在馮家附近，徐載靖等人救出來的啞巴姑娘已經進到密室中。
院子裡，
徐載靖等人正在整備甲冑、長槊、弓箭。
一旁的馮大人，面上滿是不解的說道：“靖哥兒，你們這是要直接去找那賊首？”
“賊首手下可是有上千賊軍，還有數量不明的彌勒信徒，你們去了豈不是送死？”
看着不爲所動的徐載靖，馮大人轉而同兆眉峰道：
“兆兄，咱們昨晚商量過的，還是以保護城中的軍資財帛爲重纔對！”
兆眉峰道：“馮兄，今日之事，皇城司有很大罪責，既然靖哥兒說有把握，我願意跟他再上一次戰場！”
馮大人：“兆兄，你！”
徐載靖道：“馮大人，我等宰了賊首，這些賊人沒了發號施令的人，便也是保護財帛軍資！”
“可他們人多勢衆，怎麼殺！殺的過來麼？”
馮大人急聲問道。
一旁的高璞玉說道：
“馮大人，如今城外已有援軍，四周城牆要有多少守軍？貝州城中人口萬戶，又有多少從了賊人？”
“凌晨我等進城，看到還有不少兵力分散城中爲非作歹，那賊首身邊又有多少人？”
顧廷燁笑了笑。
徐載靖道：“馮大人，其實有時候不用都殺光，一百個賊人裡面，死傷二十多人不崩潰，便是精兵了。”
“咱們再等一兩日，城中百姓被逼着從了賊，不得不上城牆防守殺傷大周軍士，到時手上沾了人命，那纔是天大的麻煩！”
青雲在一旁點頭，看了看馮大人身旁的親兵，道：“已經亂了一日，城中多有武官戰死殉國，平靜了一晚上，那賊首可會想到，我等會直直殺過去。”
說着，青雲拍了拍自己身上賊兵的甲冑。
“大人！”
馮家親兵湊到自家主君身邊喊了聲後，繼續道：
“咱們不能從賊，不然京中家人必然遭到牽連！不能再拖下去了！”
“此時兩位侯府嫡子在，他們都不怕，咱們怕什麼？”
“大人，幹吧！”
“大人，幹吧！拼個封妻廕子！”
馮大人看着衆人的樣子，眼神逐漸堅定：“好！”
高璞玉笑了笑，拱手道：“那，還請馮大人去街坊四鄰借兩輛車！”
馮大人伸開胳膊，示意親兵給他披甲，道：“借？咱們去要便是！如今咱們可是‘賊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