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甚是明亮的書房中,
徐載靖正坐在桌後做着功課,
在屋外檐下,如同下雨一般的化雪滴水聲中,
“嘩啦~”
書房正中的魚缸裡,金魚甩了一下尾巴,弄出了些許響聲。
“吱~”
通往外間的房門被人打開,
青草端着托盤從門外走了進來。
將徐載靖身前桌案上已經有些涼的茶水換掉後,青草低聲道:“公子,我已經想到辦法了。”
“說來聽聽。”
徐載靖放下毛筆看着青草道。
“我就說是今日出去逛的時候看到的,覺着那木雕可心便給小桃妹妹買的。”
拿起茶盞,徐載靖笑着點頭:“這個理由不錯,那圍脖呢?”
青草抿了抿嘴:“我去鋪子裡買些差不多的圍脖,就說是咱們家庫房裡的皮貨太多了,天氣又冷,我和花想特意給她們做的。”
“公子你給我的那條,我單獨給小桃。”
徐載靖搖頭:“圍脖便不買了。”
青草一愣。
“你去外面買些皮貨,和花想她們倆直接做幾條便是。”
青草想了想,點頭笑道:“是,公子。”
“去吧。”
說完,徐載靖喝了口溫熱的茶水。
青草出去後關上了房門。
徐載靖沉下心又做了會兒功課,
“小五!幹嘛呢?”
“小五?!”
屋外傳來了某位姑娘的呼喚聲。
“見過大娘子。”
雲想問好的聲音傳來。
“小姑娘長得可真俊!你家公子可曾欺負過你?”
“啊?大娘子”
“哈哈哈,不逗你了。小五!?快出來。”
徐載靖已經聽出了是誰,他嘴角帶笑,有些無奈的放下毛筆,起身後快步朝門口走去。
剛出書房門,就看到披着大氅的安梅,正一臉笑容的掀簾邁步進屋。
“姐,你怎麼回來了?也不事先說一聲。”
安梅笑看着弟弟,道:“怎麼,不歡迎我回來?下雪沒什麼事,自然是要走孃家!”
跟在安梅身後的女使葉兒趕忙福了一禮:“見過公子。”
徐載靖笑了笑。
說着,安梅解下大氅,順手遞給了伸手過來的徐載靖,道:“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是不是又欺負咱們家狸奴了?”
徐載靖:“啊?”
“啊什麼啊?剛纔我抱着狸奴過來,剛靠近你的院兒,狸奴就忙不迭的跳下去跑了。”
安梅身後的葉兒聽到此話,也笑了起來。
“姐,我天天上學,哪有時間欺負狸奴?你得問問它是不是做什麼虧心事了?”
安梅眼睛轉了轉,撇了下嘴後邁步朝徐載靖的書房走去。
徐載靖跟了過去,女使葉兒和雲想站在了門內。
走到書房中,安梅道:“小五,你這缸裡的魚怎樣養的?看着生機勃勃的。”
說着,安梅在一旁的瓷盤中捏起一撮魚食撒了進去。
“都是青草喂的。”
聽着徐載靖的話,安梅點頭拍了拍手上的魚食碎屑後,又走到了書桌後,拿着徐載靖的課業看了看後,點頭道:
“嗯,還真是在用功!很不錯!”
徐載靖笑了笑:“姐,如今你弟弟我可是舉人!不用功,能成舉人麼?”
安梅一屁股坐在徐載靖的椅子上,拍了拍椅子把手後,笑着點頭:“也是。”
環顧了一番房中的擺滿書籍的書架,成摞的用過的紙張,道:“真沒想到,咱們徐家門兒裡還能出兩個舉人,一個解元。”
安梅說話的時候,花想捧着茶盞走了過來:“姑娘,喝茶。”
“嗯,懂事!”安梅笑道。
喝了口茶,看着站在一旁玉樹臨風的小弟,安梅有些感慨的說道:“哎,轉眼間小五你都中舉了。小時候冬日裡摸你的小臉蛋兒,似乎就是發生在昨日一般。”
看着徐載靖,安梅又道:“人家都說三歲前的事兒都不記得,想必你都忘了”
徐載靖心道‘那可不一定!’,想着這些他摸了摸自己臉,笑道:“姐,你怎麼如此多愁善感了?”
“現在想一想,你小時候可比我家那個可心、聽話多了!唉。”
好了,徐載靖明白自家姐姐爲什麼如此了:被孩子給磨得。
安梅擺了擺手後站起身,像模像樣的的揹着手,走出了書桌,環視了一遍後眼睛一亮,走到窗邊,疑惑道:
“小五,你這書房裡怎麼還有連鎖鎧!?瞧着可真是精緻。”
徐載靖走了過去,看着上手摸連鎖鎧的安梅道:“在西北的時候收到的,現在也還沒弄清楚是誰送的。冬天衣服厚,我沒事也會把這件連鎖鎧穿在衣服裡。”
安梅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東西,笑着點了點頭:
“嗯,你這也算吃一塹長一智。你這院兒裡就差個主母大娘子了,也不知你會便宜了哪家姑娘。”
沒等哭笑不得的徐載靖接話,安梅又道:“對了,怎麼沒見到青草那丫頭?”
聽着徐載靖‘她出去買東西’的回答,安梅點了點頭。
姐弟二人又說了會兒話,
“好,時候也差不多了,咱們去母親那兒吃飯。”
安梅說着朝書房外走去。
路上,
安梅看着身邊個頭比她高一個腦袋還多的小弟,道:“也不知我家那個,以後長啥樣。”
徐載靖微微一笑:“俗話說外甥像舅,自然和我差不多。”
聽到此話,安梅笑了起來:“但願如此吧!對了,來的時候我還帶了一車帶魚來,我婆母孃家送進京的!以後小五你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徐載靖笑着連連點頭:“還是四姐疼我!”
看着笑起來更加英俊的小弟,想着母親和她說過的話語,安梅在心中有些高興有些自豪,又有些上愁的嘆了口氣。
燒着地龍,孫氏屋子裡甚是暖和,
安梅的兒子呼延璧坐在牀上,眼睛轉來轉去的看着兩個逗他的表哥,不時的露出笑容。
看到徐載靖進屋,
徐興代笑着撲了上去,
抱完了兩個侄兒,徐載靖又抱了抱外甥,呼延璧在徐載靖懷裡被親了臉蛋兒一下後,可愛的笑了起來。
“行了,快來吃飯吧。”
飯後,
徐載靖一邊喝着消食的飲子,一邊和家人說話的時候,花想走進了屋子裡,和徐載靖耳語了幾句。
聽完,徐載靖一臉疑惑:“老侯爺邀我去襄陽侯府?”
“是的公子。”
徐載靖點了下頭:“和傳信的說一聲,下午我便過去。”
大周皇宮,
積雪大多已經清掃乾淨,有雪水打溼了不少地方,
各個大殿頂上太陽照不到的邊角地方,也還有沒融化的積雪。
昨日趁着大雪,晚上宮中巧匠用壓實的白雪雕成的雪燈,此時也都變了模樣。
榮妃殿中,
厚實地毯上的薰爐緩緩的飄着白煙,
榮飛燕坐在一旁的繡墩上,聽着母親和姐姐的對話。
“太醫也診過脈了,確實是喜脈!”
富昌侯大娘子一臉笑容的說道。
榮妃笑看了榮飛燕一眼,道:“好,真好!等二郎有了孩子,當了父親,他這性子也會收一收。”
富昌侯大娘子一臉笑容:“是,等過兩日,我便去寺廟道觀添些香油,求神仙們保佑着能是個男丁。”
榮妃點了下頭,看着富昌侯大娘子,道:“母親,咱們家出身不高,之前也沒什麼晨昏定省的規矩聽說之前你還和二郎說,他媳婦裝病偷懶?”
“要不是飛燕瞧着不對請了太醫,您還真要罰人家?”
聽到此話,富昌侯大娘子面上有些不自然道:“我這.是有榮家族老說,這規矩不立,可能會讓二郎家的小瞧咱們榮家,以爲咱們家是個沒規矩的門戶!誰知道她這麼快就有了”
榮妃搖頭道:“二郎媳婦怎麼說也是國公家的嫡女,有了身孕,以後您還是多少收斂一些,什麼晨昏定省就先算了吧。”
富昌侯大娘子擡眼看了下榮妃:“可是,我也打聽過,在這汴京當別人家媳婦,哪有不站規矩的?”
榮妃搖了搖頭道:“要是飛燕嫁了人,也被婆婆這麼站規矩呢?”
“我燕兒這麼好的姑娘,誰家敢讓她站規矩?我.”
榮妃淡淡的看着自家母親:“您怎麼?”
“我我定會和你父親打上門去,給飛燕要個公道.”
富昌侯大娘子瞪眼說道。
“母親,按照您的道理,這二郎媳婦都有孕了,還被你站規矩,是不是人家也要打上咱們榮家的門?”
“我不是不知道麼。”
不再理會自家母親,榮妃看着榮飛燕,面上浮起笑道:“這些日子,瞧着你嫂嫂如何?”
榮飛燕笑了笑道:“姐姐,嫂嫂雖然其貌不揚,但是個明事理知進退的,行事也頗有章法。”
“尤其對哥哥也是疼進”榮飛燕笑着沒再說下去。
竇家姑娘是很喜歡榮顯的。
榮妃笑了笑,這樁婚事還是她拍板的,能如此,她心裡也很高興,繼續問道:“你嫂嫂說的,想要把管家權重新給你,飛燕,你怎麼想的?”
榮飛燕搖頭:“沒有嫂嫂家進門,我這個小姑子還管家的。嫂嫂既然有孕,我在一旁幫着就是了。”
榮妃讚許的點頭:“想的很對。”
這時,榮妃的貼身女官走了進來,
在榮妃的耳旁輕聲道:“娘娘,平寧郡主進宮了。”
榮妃疑惑的看着貼身女官,眼中有‘平寧雪後進宮,這還需要稟告我?’的神色。
女官趕忙繼續貼耳道:“看到的小內官說,平寧郡主在皇后殿內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榮妃點了點頭:“這小內官怎麼看到的?”
“回娘娘,說是被皇后身邊的大內官宣過去清理爐灰,這纔看到。”
女官說完,榮妃若有所思的看着榮飛燕,道:“等二郎下值,你讓他打聽一下,最近京中有什麼事發生。”
“是,姐姐。”
宮殿中,
平寧郡主看着皇后,道:“母后,方纔宣進來的小內官,瞧着有些面生,是哪個殿裡的?。”
正在大殿中緩步走着的皇后道:“榮妃那兒的,這些年,榮家在河北東西兩路,也有些人脈!”
平寧郡主瞭然點了點頭。
皇后繼續道:“平寧,你是說那貝州通判出事,裡面有什麼蹊蹺?”
“母后,這董大人乃是國公府的故舊,前兩年剛遷到了貝州。”
“之前也來國公府拜訪過,聽國公爺說,是個謹慎上進的,酒喝多了墜河,國公他是不相信的。”
“尤其是董大人之前受國公爺所託,是在幫父親襄陽侯探查貝州。”
皇后深吸口氣,坐回了羅漢牀上說道:“之前皇城司的小兆主事派人去過貝州探查,說是沒什麼異樣啊。”
平寧郡主道:“母后,那張家也是在皇城司待過的,有沒有可能小兆主事的人被矇蔽了?”
“您要不要和父皇說一說,再派一批人去?”
皇后搖了搖頭:“要知道郭皇后去世後張家就得以起復,之後在河北西路經營多年,再派人去,就能查出什麼東西?”
平寧郡主:“那母后,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嗯,平寧你有心了!後面的事情交給我吧。”
“是,母后!那,兒臣便告退了。”
坐在羅漢椅上,看着平寧郡主出了殿門,皇后握着椅子把手的手緩緩收緊。
一旁的貼身女官擔心的說道:“娘娘.”
皇后深吸了口氣,鬆開手擺手道:“沒事。”
申時一刻(下午三點後)
襄陽侯府,
書房中,
徐載靖一臉驚訝的看着襄陽侯:“老侯爺,你是說有人蓄謀殺害朝廷命官?這.可是有什麼證據了?”
襄陽侯老侯爺面色也不好看:“只是猜測罷了,但早不出事,晚不出事,被我那女婿託了事情之後就出事。”
“五郎,你還年輕,沒遇到什麼陰謀詭計!可這次齊家故舊一死,老頭子這兒.”
襄陽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就聞到陰謀的味道了。”
徐載靖點了點頭:“那您老讓我過來,就是爲了提醒小子一下?”
襄陽侯輕輕搖頭說道:“河北西路就在北方戰線後面,我可不只是要提醒你而已。”
徐載靖眼睛微眯,意識到了嚴重性,急聲道:“老侯爺,這事兒可不小!您怎麼不和陛下說說?”
“五郎,你年紀太小,沒見過張貴妃當年得寵的樣子!而且無憑也無據我如何說?”
“但五郎你被那人追着殺過,有什麼懷疑便是應該的。”
徐載靖點了點頭。
傍晚,
皇帝回到了皇后寢殿。
看着板着臉的皇后,皇帝笑道:“怎麼了這是?”
皇后起身,鄭重一禮後道:“陛下,臣妾懇請陛下,讓張家哥兒務必退出宮城禁衛。”
此話一出,皇帝的笑容瞬間消失,一甩袖子道:“無理取鬧。”
皇后閉上眼睛,平復了一下心情道:“陛下,貝州通判出事”
“一個喝酒淹死的通判,有什麼好說的?難道皇后在和一個沒了這麼久的人慪氣麼?”
皇后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道:“臣妾不敢,但枋兒是好不容易長這麼大的,臣妾不容枋兒有萬一的危險。”
“朕就能容枋兒有危險?!”皇帝板起臉質問道。
“陛下!”皇后跪在地上道:“如此.那臣妾便求陛下,不得讓張家哥兒進內廷!如若不允,臣妾自請去皇后位。”
“你!”皇帝不理解的看着跪着的皇后,急躁的來回走了幾步,深呼吸了幾下後道:“好!好!便不讓他進內廷。”
“謝陛下!”皇后叩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