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恕意繼續道:
“我來汴京這兩年,也存了些體己錢,到時咱們多添些香油錢,讓道觀裡的道士給父親多多祈福。”
衛愈意笑着看了一眼身旁的明蘭,轉頭道:
“好,就按姐姐說的辦。”
“等明日的回家時候,我做姐姐最愛吃的菜。”
“對了,姐,我和你妹夫買水產的時候.”
聽妹妹說完,衛恕意回想了一番後,溫婉的笑道:
“那店家倒也沒說謊,喬家之前是給盛家送過水產的。”
衛愈意頷首,
說了許久的話,有些口渴的她一隻手繼續握着姐姐的手,撫摸着指腹上的老繭;
另一隻手,端起小蝶奉上的茶盅喝了一口,順勢在姐姐的的房間裡環顧了一下道:
“姐?這牆上的字,就是盛大人的筆跡嗎?”
衛恕意點頭,看了明蘭一眼後道:
“是,之前和主君討論書法的時候,同主君求來了幾幅字。”
衛愈意雖然讀書沒姐姐好,但是字的好壞還是能看出來的,她道:
“在揚州的時候,和府衙裡的官老爺們打交道,他們就說盛大人的字好,今天一見,名不虛傳!”
“可,姐姐,你這屋子裡怎麼掛了這.三位神仙聖人?”
衛恕意笑了笑,道:“這是在大娘子那裡學來的”
衛愈意點了點頭,放下手裡茶盅,欣慰的看着姐姐道:
“姐,如今有了槙哥兒,你日子也就有了盼頭,槙哥兒他是養在你身前了?”
衛恕意看着妹妹,道:
“嗯,如今明兒再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年紀大了沒那麼多精力看兩個孩子。”
說着衛恕意笑了笑,道:
“倒是槙哥兒和老太太投緣,只要去了壽安堂,連我都不找,就只要老太太摟着。”
“看我幹嘛?他這麼小,我可教不會這些。”
衛愈意看了一眼裡屋的外甥,道:“這樣的哥兒,不知道長大些讀書怎麼樣!”
衛恕意眼中滿是暖意:“父親如何教我的,我便怎麼教他。”
衛愈意搖頭道:
“父親和姐姐你教的那些之乎者也,我看着都眼暈!還是算學簡單明瞭,好學些。”
看了一眼旁邊的小蝶,衛愈意道:
“對了,姐,小蝶年歲也不小了,她的終身大事你心裡怎麼想的?”
“是在盛家找,還是妹妹我在外面留心一下?”
衛恕意同樣看了一眼小蝶,道:
“小蝶如今不是賤籍,怎麼能配盛家的僕從!”
“而且小蝶的兄長生前在京中有至交,還是個子爵,有子爵娘子在,自有人替她留心。”
衛愈意點了點頭。
姐妹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
因爲明日姐妹還能見面,家中也還有東西要歸置,所以衛愈意並未久留。
去壽安堂和葳蕤軒拜別後,便離開了盛家。
第二日,
勇毅侯府,
主母院兒裡,
孫大娘子坐在桌前準備吃早飯,同兩個兒媳婦說話的時候,
花想在門口和挑簾的女使福了一禮後,走進來,又朝着孫氏福了一禮,道:
“夫人,公子他說今日也不在家裡吃了。”
孫大娘子疑惑道:“這怎麼連續兩日不在家裡吃?”
“公子說,今年院試,早去盛家一刻,便能多學一刻。”
聽到此話,孫大娘子點了點頭:“今日是怎麼去的?”
“回大娘子,公子是坐車。”
“好!”
這時,載章纔打着哈欠走了進來,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孫氏,道:“母親,爲何如此看我?”
“鐸鐸鐸”
車頂上依稀傳來了雨滴砸落的聲音,
徐載靖坐在馬車中,馬車裡鋪着厚實的毛毯,
聽着這般催眠的聲音,本來坐在一旁的青草,慢慢的滑到了毛毯上。
本來是單手支着下巴,緩緩的變成了躺在毛毯上。
聽着青草如同小貓一般的打呼聲,徐載靖將青草放在一旁的披風拿了過來,披在了她身上。
路上,坐在車廂前的青雲買好了早餐。
來到盛家學堂,
徐載靖帶着青草,掀簾進來的時候,發現長柏已經坐在裡面了。
辰時初刻(早七點)
雖然說早上下雨一天晴,
雨已經停了,
可今日早上的烏雲還在天空中匯聚着,
此時本該大亮的天色,便依舊有些昏暗。
今安齋,
長槙已經被送到了老夫人那裡,
穿着自己最好衣服的衛恕意,牽着同樣光鮮亮麗的明蘭走出了院子。
門口,
往右走便是去壽安堂,還有葳蕤軒。
這也是她走的最多的方向。
不過今日,確要朝左走,拐一下去到盛家的二門。
主僕三人走着,
衛恕意看着停在二門的掛着燈籠的馬車,這是她住進汴京積英巷後這麼久,第一次坐車出去。
也可以說是她第一次出了盛家的二門。
衛恕意同明蘭上了一架馬車,小蝶和崔媽媽上了第二架,
車聲轔轔中,兩架馬車在側門駛出盛家。
有些黑的馬車中,
明蘭看了看低眉垂眼坐在那裡的阿孃,黑亮的眼珠一轉,便撩起了車簾,有些清冷溼潤的風吹了進來。
衛恕意雙手放在併攏的膝上,撫了撫衣服上並不存在的褶皺,她擡頭看着車窗外的風景。
因爲天色昏暗,路旁的的店家還有點着燈籠的,照的門前被雨淋溼的石頭路面,映出一些暖光。
外面比馬車中還亮堂些,
看着外面的商鋪、路人、攤販、貨郎、拉貨的牲畜,
聽着各種聲音,衛恕意嘴角慢慢的翹了起來。
“阿”
看着衛恕意看過來的眼神,明蘭改口:
“小娘,前面就是御街了,我和哥哥姐姐出來的時候,經常走這裡。”
衛恕意點了點頭,橫穿御街的時候,遠處模模糊糊的有一座高聳的門樓,應是皇城南邊的宣德樓。
衛恕意看着車外的風景,還有那寬闊的御街,道:“明兒,你看,這御街的風景應用哪句詩詞描述纔好?”
明蘭瞧了一眼,道:“表哥的那句‘天街小雨潤如酥’!”
衛恕意笑着點了點頭。
此時,天色大亮。
衛愈意和自家官人在巷子口翹首以盼,
看到駛來的盛家馬車,她高興的招手揮了揮手絹兒。
領着馬車來到小院兒門口,崔媽媽和小蝶先下了馬車,然後走到了衛恕意所坐的馬車邊。
明蘭下了馬車後,衛恕意這才矮身走了出來。
衛愈意和門旁站着的漢子,看到衛恕意母女,面上都露出了笑容。
衛愈意微笑着握着漢子的小臂,介紹道:
“姐,這就是你妹夫江上風。”
衛恕意還沒說話,她身旁的明蘭眼睛明亮,高興的踮腳叫道:“江姨夫!”
“哎!哎!”
憨厚的江上風,面上滿是喜愛的看着明蘭,笑得合不攏嘴的答應着。
衛恕意嘴角含笑的看着妹妹一家,然後朝着小蝶示意了一下。
小蝶趕忙將一個荷包放到了有些驚訝的江上風手裡,正要推辭的時候,
衛恕意看着他,道:
“別推辭,伱們成婚的時候,我遠在福建路!”“這麼多年,你們爲家裡付出這麼多,我作爲長姐,不能沒有表示。”
江上風有些着急,聲音有些大的說道:
“大姐,這些年,你每月給愈意寄錢,家裡的產業一半是用這個購置的!”
“她在揚州回來的時候,才知道你日子過的這麼苦!”
“我和她每月在白家鹽莊裡也有月例!這錢,我和愈意不能要的!”
說着,江上風將荷包還給了小蝶,小蝶有些無措的看着衛恕意。
一旁的衛愈意也點着頭。
衛恕意有些欣慰的看着妹妹、妹夫,對着小蝶道:“那便收起來吧。”
“是,小娘。”
陪着來的崔媽媽道:
“有什麼話,還是家裡說吧,咱們這馬車停在這裡,讓街坊四鄰也有些不便。”
“對對對,快進來!”
衛愈意笑着招呼道。
隨後,明蘭滿是好奇的跟在衛恕意身旁,走進了這個小院兒。
崔媽媽留在了最後面,
看着領着盛家馬車伕遠去的江上風,她微微點了點頭。
衛恕意走進院子裡,
看着精緻的小院兒,心中暗暗點了點頭。
走了幾步後,衛恕意腳步一下停了下來。
院子正屋的門口,
一個滿頭銀髮的的婦人扶着門框,側着耳朵朝着這邊。
看到這個老婦人,衛恕意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來到老婦人近前,衛恕意有些貪婪的看着老婦人的樣子,
老婦人頭髮梳的整齊,額頭和眼角皺紋很重,不過身上的衣服也是新的,
但是眼中一片混沌
衛恕意看着老婦人,輕輕的喊了一聲:“娘~”
老婦人一愣:“是,恕姐兒到了?”
“娘,是我!”
聽到衛恕意的話,老婦人有些激動伸手朝前尋找着,
衛恕意趕忙雙手握住老婦人的手。
“恕兒,我的恕兒!”
老婦人鬆開握着的衛恕意的手,先是摸着胳膊,再是肩膀,最後是臉龐。
捧着衛恕意的臉龐,老婦人笑中帶淚的說道:
“好!真好!”
“阿孃,你別哭。”一旁的明蘭心疼的低聲說道。
感受着指尖的溫熱,老婦人趕忙收回手,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水,道:
“恕兒,別哭!是母親的錯,這麼大喜的日子,我哭什麼!”
說着不哭,但是老婦人眼中的淚水卻是有些止不住,眼神迷茫的四處看着,道:
“剛纔說話的是明丫頭?”
一旁的崔媽媽看着此情此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也是鼻頭泛酸,眼眶發熱。
崔媽媽是對衛恕意有好感的,畢竟衛恕意產後她照顧了衛恕意不短的日子。
一些言行,崔茹安崔媽媽是看在眼裡的。
更重要的是,衛恕意誕下的孩兒槙哥兒,生辰和老夫人早逝的縝哥兒同一天。
再加上槙哥兒和老夫人親,崔媽媽對衛恕意是有些感謝地。
所以,看到衛恕意的樣子,
崔媽媽很自然的上前一步,將自己的手絹兒遞了過去,衛恕意眼中含淚的對着崔媽媽一笑,接過了手絹兒。
衛恕意擦着眼淚,低頭對明蘭道:“明兒,怎麼不叫外祖母?”
明蘭看着滿頭銀絲的老婦人,低聲道:“外祖母!”
“哎!”
老婦人高興的答應了一聲說着,就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個銀鐲子,道:
“明丫頭,這時外祖母給你準備的禮物,來,拿着。”
明蘭看了一眼阿孃,看到衛恕意點頭,她伸手接過去後,福了一禮道:“謝過外祖母!”
“好孩子!”
“娘!你別和姐姐在門口了,進屋吧!”
“是是是!老婆子迷糊了,進來吧!”
衆人進了屋子,
崔茹安崔媽媽跟在後面,看着這採光最好的裡間的佈置,便知道這是老人住的屋子。
知道衛愈意夫婦二人是個孝敬的,
看向衛愈意的眼神越發的和善了。
看着屋子裡的母女三人,知道有些家人之間的私密話要說,
崔媽媽看了小蝶一眼後道:
“小蝶,來,咱們去製茶。”
小蝶拉着小小桃的手,應道:“是。”
等人出去了,
衛家姐妹的母親笑着道:“這位嬤嬤當真是通情達理。
衛恕意道:“娘,這是家中老夫人的貼身嬤嬤。我產後這位嬤嬤照顧了女兒不短的時間。”
衛母欣慰的點頭,道:
“人家這般幫你,你可要感恩,感謝人家!
“女兒知道。”
“你那孩兒,可好?”
“好,能吃能睡,就喜歡和他祖母親近。”
“那就好!”
說着,衛母伸出手,道:“我摸摸你的手。”
摩挲着女兒的手掌,衛母道:“這在盛家,繡活沒少幹吧?”
衛愈意看着姐姐,衛恕意同樣摸着母親的手掌,知道瞞不過去,笑道:
“娘,女兒就這一手繡技還能說得過去,本就是賣身進的盛府,哪能真當自己是主家。”
“唉!”
衛母拍了拍女兒的手,有些失落的嘆了口氣。
“那可要愛惜眼睛,別在夜裡做活,可知道了?”
“娘,女兒知道。”
衛母舒緩一下情緒,鬆開握着女兒的手,道:
“好!去!給你父親上柱香吧。”
衛恕意嗯了一聲,起身跟在妹妹身邊,穿過一道布簾,來到屋子後間。
衛恕意看了妹妹一眼,道:“讓我和父親單獨待一會兒。”
衛愈意點頭,將線香給姐姐後,退出了後間。
知道衛恕意今日來,靈位前的蠟燭是點着的。
用燭火點着線香,插到香爐中。
看着嫋嫋香菸,
衛恕意跪在前面的蒲團上,對着父親的靈位拜了一拜,低聲道:
“爹,我在盛家挺好的,有了一個女兒,前兩年又有了一個兒子,這些妹妹和母親都和您說過吧!”
“主君和大娘子也疼女兒,主君會陪着女兒說書法,筆墨紙硯都是大娘子給的好東西。”
“您放心,女兒會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