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毅侯開拔離京的幾天後,
汴京城外的金明池和瓊林苑等皇家園林閉了園,
絕大部分的大周百姓想要再進去看,就要等到明年三四月了。
勇毅侯府
因爲莊學究今日外出會友,
所以學堂休沐,
徐載靖比平時起牀起的晚了些,
看着清晨院子裡端是一幅好風景的翠綠葡萄架和牆邊正開着紅花的石榴樹,徐載靖伸了個懶腰。
來到跑馬場,少了諸多侯府親兵的身影,這裡顯得有些冷清。
但是,很快那兩匹神俊的馬兒被放了出來,開始在寬闊的空地上撒起了歡兒。
倒也熱鬧了一些。
徐載靖緩緩熱身的時候,他師父在小屋裡走了出來,沒有看徐載靖,而是將全部視線放在了那兩匹神駒的身上。
這時,北遼國來的兩個馬侍阿蘭和尋書牽着驪駒和小馬駒從馬廄中走了出來,
不知是不是徐載靖的錯覺,他感覺驪駒的身軀更壯、皮毛更亮了。
徐載靖揮了揮手道:“讓青草和他們倆啃着玩吧。”
感受着嘴裡的甜,兩人滿是驚訝的對視了一眼。
待宮門打開,宮裡各殿負責採買的內官出來的時候,招呼聲瞬間大了起來。
所以,這兩個少年早已沒了當初的穿着破舊羊皮襖邋遢瑟縮的樣子。
旁邊的阿蘭和尋書二人則是好奇的看着手裡的甘蔗,
學着青草的樣子,用牙劈開甘蔗皮後咬下一塊.
嘶.吸着汁液,
或是挑着扁擔或者推着推車的菜農正在滿是期盼的看着宮門。
謝氏說的這最後一句,卻是汴京傳聞之中沒有的東西。
嚼甘蔗嚼的嘴有些酸的青草搖了搖頭。
“公子,南邊送來的甘蔗,剛進府門,我就抱了一捆過來。”
徐載靖晨練完去母親院兒裡吃早飯的時候,才知道是之前汴京顧徐曹樑幾家派到廣南兩路尋找棉花種子的商隊回來了。
在廣南西路,有徐家大兒媳謝氏的父親謝子爵在,商隊行事方便了許多,畢竟你汴京勳貴再煊赫,也比不上待在此處的長久的一軍指揮使。
看着兩人的樣子,青草笑彎了眼睛。
“是,公子。”
小半年的時間,兩個北遼國少年一直住在小屋旁邊整理出來的屋子裡,
有會北遼話的徐載靖師父,讓他們少了些許對環境的陌生。
說完,徐載靖拿起將作監精心製作的強弓,拎着一壺羽箭練了起來。
路上,經過了兩三家香火鼎盛的寺院,每家寺院都有飄散出煎制佛誕日無償發放的香藥糖水的味道,
不時有善男信女進出寺廟,手裡或拿着葫蘆或者捧着水碗。
孫氏揮了揮手道:“去吧。”
回到院子打理好出去的行頭後,
徐載靖便帶着青草和青雲坐馬車出了徐府。
謝家特地在謝氏的陪嫁的甘蔗田裡選了些好的甘蔗,當做吃着玩的小玩意兒讓商隊帶了回來。
馬車後面還放着幾根脆甜的甘蔗。
徐載靖下了馬車,正好看到有內官正在仔細的看着手裡的一對甜瓠,這一對甜瓠生的大小合適,外皮如翠玉,看的直讓人欣喜。
聽到此話,孫氏點了點頭道:“汴京早有風聲,沒想到是和咱們家商隊差不多到的。”
內官們倒也沒有趾高氣揚,直如到了菜場一般仔細的挑選着,看到品相好的茄子、瓠子內官也是不吝銀錢。
看到徐載靖,兩個少年趕忙躬身行禮,起身的時候,看到了不遠處青雲正抱着一捆竹子模樣的東西走了過來。
徐載靖掀開了車簾道:“青雲,去東華門附近轉轉,聽衡哥兒說這幾日都有城外菜農聚在那裡。”
到了東華門,
喧囂的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
“唔?”
來到潘樓東街的時候,時辰尚早。
徐載靖看着青草,將盤子遞了過去:
待吃完早飯,
徐載靖起身道:“母親,今日幾個要好的請孩兒出去玩樂,中午便不回來吃了。”
徐載靖正在夾菜的筷子一停,隨即恢復如常心中暗道:這邕王招撫了儂人,或許能免掉將來大周南方的一場兵禍。
到了門口,青草看到自家公子手裡端着一盤被切的大小適宜的甘蔗塊悠哉的走了過來。
“婆母,那儂人首領的兒子,也在這回京的一行人中。”
得知要返程回汴京,
再加上幹活勤快,將侯府的馬兒料理的極好,徐載靖師父做主,兩人的一應待遇只比青雲低一些而已。
看着這幾日被婆母孫氏開解,被妯娌華蘭逗趣兒,漸漸從離別愁緒和擔心之中走出來的大嫂,
那內官問了菜農的價格後,正想討價還價的時候,另一個內官卻是直接走了過去,將手裡的幾塊銀子扔了過去道:
“這瓜生的好,這五兩銀子收了。”
離着東華門還有些距離的大街上,
出去的時候,卻聽到自家母親和兒媳們說着去樑家赴宴的事兒。
徐載靖笑着聽三位說着話,
謝氏抱着徐家長孫道:“婆母,媳婦兒剛看了信,信中母親說邕王助力宣撫使招安了儂人,爲國建功。上表官家說膝下子女多患了疾病要讓家眷回京的事,陛下允了。”
“謝內官!”
說着,菜農趕忙將甜瓠奉上。
聽到這番對話,讓旁邊的菜農們甚是羨慕。
被搶了瓜的內官也沒說什麼,畢竟花銀錢如此爽利的,定是宮裡受寵的。
很快又有品相極佳的茄子被人買了去,也有四貫多。
看到這番場景,跟在徐載靖身後的青草目瞪口呆,她可從來不知道一對兒瓜果能到這個價錢。
有機靈的菜農,看到徐載靖一行人的穿着,舍了宮裡的內官,轉而到徐載靖身前兜售了起來。
青草聽着弄菜農的話語,嚐了嚐送到面前的‘試吃品’,味道是很不錯的,畢竟是想要供宮裡採買的,不過價格麼.
當徐載靖從東華門回到潘樓的時候,車後多了幾個用筐裝着的菜、果。
門口的小二看到徐載靖的馬車,麻溜的湊了上來,
看到青雲,小廝敏哥兒趕忙道:“青雲哥。”
青雲笑了笑,從筐裡拿出幾個甜嫩的瓜果扔給了他。
上三樓的時候,
潘樓的冉掌櫃跟在了身後道:“公子,咱們樓裡新進了些清風樓的酒水,您”
“來一罈。”
掌櫃的趕忙揮了揮手,又有小二麻溜的抱着一罈酒跟了上來。
進了三樓的雅間,徐載靖是最早到的。
在潘樓的茶酒博士忙着將客人帶來的蔬菜瓜果裝盤的時候,
青草偷偷的把一根甘蔗放到了小二的手裡,吩咐道:
“找人來去皮,切塊,塊兒要小些。”
此時,
已經到了巳時(上午九點)
徐載靖來到潘樓三樓雅間外的陽臺上,趴在木欄杆上,放眼看着這大周都城汴梁風景,
正在看着某家樓閣之上的飛鳥,眼角卻看到樓下的街上有三個騎馬蒙着面紗衣衫飄飄的女子,
女子旁邊還有幾個汴京的富家少年,光着膀子露出身上的紋身,騎馬繞着那三個女子轉來轉去。
看到此番情景,徐載靖卻沒有什麼想要英雄救美的想法,因爲那三位女子.
正想着,有個富家少年高聲問話的聲音傳了過來:“不知三位妹妹是哪裡的?”
聽着話語,
旁邊有一輛經過的馬車,車簾掀了起來,樑六郎的腦袋探出來瞅了瞅後又縮了回去。
那幾個少年還在如孔雀開屏一般繞着那三個女子轉的時候,樑晗上了樓,
拿起一個嫩瓜後來到徐載靖身邊,看着樓下樑晗道:
“這幾個毛頭小子,一看就是剛來汴京,還真以爲那三人是良家呢。”
看着樑晗的個子,徐載靖笑了起來道:“六郎,你纔多大?”
“切,這和年紀有什麼關係,靖哥兒,你看着吧,那三個女子,一會兒定然是會和這幾個人走的。”
說着話,
兩人繼續看着樓下街上的熱鬧,
過了一會兒,齊衡進到了雅間中:
“靖哥,你和六郎看什麼呢?”
樑晗趕忙把齊衡拉了過來,
齊衡看了一眼道:
“此時哪有不和兄弟、不帶僕役女使騎馬的女子,怕不是哪家勾”
“咳,嗯”
跟在身後的不爲,貌似喉嚨不舒服的咳了一聲。
齊衡止住了話頭。
看着樓下女子欲拒還應的和幾個富家少年離開,樑晗嘖了一聲後搖了搖頭。
隨後兩人回了雅間,
又過了兩刻鐘,
顧廷燁和長柏長楓前後腳的進了雅間,
之前有過幾面之緣,又因爲在神保觀外發生的事而交集變多的海朝階,也帶着幾位要好的高官子弟來了此處。
衆人落座,品嚐着新鮮的瓜果,
因爲來到此間的,都在讀書想走科舉之路的學子,所以言談之間也多是詩詞歌賦。
徐載靖藉着記憶作弊,
化用了幾句比如‘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這般傳世的詩句,
倒也是得了不少的讚賞和佩服。
中午在潘樓用了飯,
席間年紀皆是年紀不大的少年們,喝了些酒,
這些日子關於北方兩個國家的消息也已經散出來不少,
不知不覺間,就聊到了如今北方的局勢上面。
微醺的申和瑞放下酒杯後道:“這些日子,我看家中邸報,白高國的消息似乎一下多了起來。”
房間裡,衆人紛紛點頭。
“倒是聽說,北遼在和白高國在兩國交界的地方打了一架,北遼沒佔到便宜。”
“如今北遼正被金國鬧的不行,居然膽敢和白高國打起來?”
“可能是覺得我大周能咬下一塊肉,他們也能吧。”
“哈哈哈”
待衆人話音落下,
一旁有些醉了的樑晗站了起來道:
“我樑晗樑六郎,感謝諸位哥哥賞臉來此參加此次詩會,待這月府試結束,還請諸位哥哥來我家吳樓,我做東!”
聽到此話,長楓、喬九郎等人紛紛張口答應了下來。
未時(下午三點)
因爲衆人明日多是還要上學,便早早開始散了。
一羣人下樓朝外走去,來到潘樓外等着自家馬車的時候,
徐載靖目光一凝,看到了街上的一個提着竹籃低頭走路的婦人,竹籃中放着幾個用線扎着的紙包。
青雲感覺到了自家公子的視線,也看了過去:
“這婦人,看着怎麼有些眼熟。”
“揚州跳船的那個女子。”
青雲恍然大悟道:“她不是入了袁家門了麼。”
徐載靖搖了搖頭,他回汴京後倒也沒特意打聽袁家的結果,
只知道袁家爵位沒了,袁家父子的官職也被一擼到底,去北邊當了馬吏,從頭開始。
大小章氏則是徹底沒了消息,不知是進了銅杵庵還是被休了。
好在皇帝仁義,袁家在汴京的宅子倒是沒有奪了。
想着這些,徐載靖正要上馬車,
旁邊傳來了有些焦急的詢問聲:“敏哥兒,你可看到我家稚月了?她可有來過此處?”
“落幽姐姐,沒有啊!有段時間沒見過她了!”
聽到對話,徐載靖看了過去。
“怎麼回事?”
看到徐載靖,楊落幽似乎看到了救命稻草,趕忙走過來就要跪下,卻被青草一把扶住。
“公子,我家稚月不知是被人拍花子了還是怎麼,奴就是去修了一下琵琶,讓她在那邊院子裡等着,可,出來就找不到她。”
“可有報官?”
“奴,想着先自己找找,說不定是她迷路了,奴去報官,她找不到我怎麼辦.”
說着,楊落幽已經有了哭音。
徐載靖揮了揮手道:“去。”
一旁的青雲趕忙解下馬車上的馬兒,騎上去後朝着汴京府衙奔去。
看到徐載靖這邊發生的事情,顧廷燁等人也湊了過來,
知道了之情原委後,紛紛派人去小姑娘失蹤的地方附近幫楊落幽打聽詢問。
古道熱腸有之,看徐載靖的面子,也有。
待青雲和汴京府衙的一隊差役騎馬來的時候,小廝女使們也回來了,但是都沒什麼收穫。
衙役來到潘樓樓前下了馬,看到徐載靖,爲首的一人趕忙拱手道:
“小人李慕白見過衙內。”
徐載靖點了點頭,這也算是個熟人,之前在去金明池的路上見過一面。
隨後,衙役李慕白細細的詢問了楊落幽,又聽其他各家的僕役女使尋找的結果後,
李慕白搖了搖頭道:“不該如此!”
徐載靖拱手道:“這位何出此言?”
李慕白道:“還是去那邊院子看一看吧,小姑娘在門口等,真有什麼異動,周圍百姓定會有人注意到的。”
“既然沒人說有什麼突兀的情況,而這位楊姑娘又說那小女孩兒極爲聰明.”
衆人說着話,朝楊落幽修琵琶的院子走去。
院子裡,正在修理樂器的匠人們看到衙役來此,皆有些驚訝。
李慕白讓手下去和匠人們解釋,
他則是在院子裡轉了轉,看到了院子里正搭在或是竹竿上、或是椅子等各類器具上晾曬的匠人被褥,
被褥不少,遮擋了不少的視線。
從一旁的竹竿旁繞過去看了一眼後面,
笑着朝衆人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