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知衛淵爲何突然要抄一名商賈的家。
但既然有了吩咐,林兆遠便就照做,是以,當夜便就乘坐小船離開太湖前往杭州去見刺史梅摯。
翌日,待一衆商賈在花船中用過午膳之後才相繼離去。
他們結伴而行,一艘小船上,至少是有六七名商賈在,相互間議論紛紛,
“三萬兩銀子的孝敬錢,咱們到底給不給啊?”
“傻子纔給,咱們在京城又不是毫無人脈,大傢伙齊齊發力,狠狠參他一本!”
“還有那個郭顥!”
“沒錯,這二人狼狽爲奸,官官相護,將我等已逼至沒有生路的境地!”
“如今衛淵已被革職,空有爵位,如今扳倒他的大好時機!”
“.”
然而,待他們一同前往岸上時,杭州刺史梅摯已經親自帶隊過來。
整整半夜,快馬疾馳,總算是用最短的時間來到此處。
“梅刺史?”
有杭州的商賈見到他,熱切的上前去打招呼,
“梅大人怎麼來了?”
“見過梅刺史”
“.”
梅摯不理會他們,而是看向剛剛靠岸的李佑才,直接吩咐左右,“拿下!”
一時間,差役蜂擁而上,直接將其扣下。
李佑才瞬間慌亂,“梅刺史?您這是什麼意思?”
梅摯看向一衆商賈,大聲道:“李佑才無視國法,匿稅走私,罪無可赦,按律抄家!”
誰?
李佑才?
偷稅漏稅?還走私?
這哪跟哪啊!
李佑才大叫道:“冤枉!我何時違背過國法?”
梅摯冷哼道:“只怨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將他嘴堵上,押回杭州!”
得罪了.?
這一刻,所有商賈都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李佑才得罪了誰啊,竟要被抄家?
他們忽然想起昨夜李佑纔在花船裡說出的那番話,頓時恍然大悟。
隨後,衆人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三五成羣,上了馬車,到沒人的地方,又聚首議論起來,
“李佑才說被抄家就被抄家了,衛侯好厲害的手段啊!”
“衛淵就這麼無視國法?”
“國法?人家是中樞大臣,將來又是新皇輔臣,人家就是國法!”
“諸位,話不多說了,我這便回去準備三萬兩的孝敬錢。”
“這就認栽了?”
“不認能如何?我可不想像李佑才那樣被抄家!民不與官鬥!這年頭,能好好活着,已是不易!”
“.”
對衛淵來說,殺一個有錢的商賈遠比殺一個平民要簡單多了。
真要是用心去查他們,有幾個是乾淨的?隨便找幾條罪名就能給他們定罪。
但平民一向遵紀守法,反而不好下手害之。
不過,有趣的是,最起碼朝廷在明面上要視平民爲人命,而一些商賈卻視平民爲草芥。
此刻,花船也已逐漸靠岸。
既然事情都已經解決,那麼這個戲臺,自然不用繼續留在太湖上了。
衛淵也要趁此時機巡視東南水軍,瞧瞧郭顥這一年多以來,究竟揹着自己都做了什麼事。
此時,他正站在船板盡頭,欣賞着太湖風光。
花船上的一部分豔妓也準備行李離去。
另有一部分本就在花船中,所以倒是不用離開。
謝玉英來到衛淵身後,向他請辭,
“侯爺,這些時日,有勞您照拂,奴家感激不盡。”
衛淵回首,看着柔情似水的謝玉英,莞爾一笑道:
“答應你的事,本侯記着,不日,就差人去尋楊無端。”
本以爲對方聽到這句話會頗爲激動,誰知,卻極爲淡然的應聲道:
“侯爺不必去尋楊先生了。”
衛淵好奇道:“不用了?爲何?”
謝玉英大膽地擡起頭來,看着眼前這位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一顆心臟怦然急速跳動着,僅是片刻間,臉色竟是有些紅潤,
“能見到侯爺這樣的大英雄,還何須見一書生”
衛淵愕然,笑道:“聽聞你常唱楊無端的詞。”
謝玉英道:“那是之前,今後,奴家只唱邊塞曲。”
說着,她還用着一種極其深情的目光看着衛淵,似乎隨時都能向衛淵投懷送抱似的。
“罷了,謝姑娘好走,有緣再聚。”
衛淵朝着她擺了擺手,這時,花船已經靠岸。
謝玉英有些不捨的點了點頭,正準備與自己的兩名奴婢下了花船時,她突然猛地回首,再次看向衛淵。
後者好奇道:“謝姑娘還有事?”
謝玉英鼓足了勇氣,深深作揖道:“聽聞侯爺奉旨遊玩江南,身邊定需要女子服侍,若.若侯爺不棄,奴家願追隨侯爺,跟在侯爺身邊。”
自在江南聲名鵲起之後,她從未像今日這般失態過,將來也許不會再有。
她是個聰明的女子,知道這是自己的一個機會。
即使再紅火的藝伎,到頭來,終歸只是藝伎而已,難不成,要爲他人唱一輩子曲?
爲世人唱曲,不如爲一人唱曲。
更何況,這個人,還是衛淵。
話說回來,謝玉英的曲,魏行首的舞,當真爲世上雙絕。
待謝玉英話音剛落,就已見她跪倒在地。
恰恰這時趙蒹葭跟隨郭顥走出船艙,見到了這一幕。
前者微微皺起眉頭,心想,“我乃堂堂宗室女子,想要留在他身邊,都是千難萬難,你一介娼妓,憑什麼?”
這時,衛淵朝着謝玉英笑道:“留在本侯身邊?本侯身邊多爲男子,恐留你不便。”
後者道:“奴家願隻身追隨侯爺,絕不會給侯爺惹上麻煩。”
話說到這個份上,倒是也難爲她了,畢竟是一女子。
陳大牛站在衛淵身旁,呵呵笑道:“大哥,最難消受美人恩啊。”
衛淵笑道:“罷了,讓你那兩個婢子也跟着吧,大牛,給她們準備一輛馬車。”
陳大牛點頭,“好。”
謝玉英心中一喜,“謝侯爺,終此一生,奴家都將誓死追隨侯爺,不改初心,有違此誓,五雷轟頂!”
聞聲,衛淵一愣。
需要這麼正式麼?
她跟隨自己,是她的意思,不是吳王的安排?
這.
衛淵方纔意識到,原來是自己多想了。
若是吳王的刻意安排,乾脆將計就計,如今看來,倒是人家心甘情願。如此,謝玉英便就留在了衛淵身邊,從此,世上少了一位驚才絕豔的花魁。
聽到衛淵的允准以後,趙蒹葭都快將自己的嘴脣給咬破了。
相較於那娼妓,自己堂堂宗室女,究竟差在了哪裡?
待衆人下岸以後,梅摯就前來拜見衛淵,
“侯爺,按照您的吩咐,下官已將李佑纔此人捉拿歸案,至於李家衆人,該如何安排?”
說着的同時,他還比了一個手刀,言外之意是,是否要將李家全族屠戮?
衛淵道:“就按照你的意思辦吧,至於李家財富,你留一部分,其餘的,散財於民,救濟一些日子難過的百姓,也當做行善了。”
斬草自然要除根,這沒什麼好說的。
“事成之後,莫要心急,就這幾年,我將伱調到中樞。”
衛淵拍了拍梅摯的肩膀,算是給他畫個大餅。
梅摯覺得這餅很香,“多謝侯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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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他便返回杭州。
與此同時,林兆遠接到飛鴿傳書,“侯爺,皇城司探事司指揮使顧千帆到了,奉皇命來調查您聚東南商賈一事。”
衛淵笑道:“讓他去太湖別院等我。”
太湖別院,乃是吳王買來送給衛淵的宅子。
經過這段時間的修繕,那座宅子已然煥然一新。
比之蘇州刺史府有過之而無不及。
畢竟是自己的宅子,來蘇州這麼久,還沒去瞧過。
順道,在那裡見顧千帆。
林兆遠道:“顧千帆這個人,平日裡看着剛正不阿,油鹽不進,燕指揮使爲何要派他來?”
衛淵道:“若是派別人,我反倒是不放心了。”
林兆遠好奇道:“侯爺何意?”
衛淵道:“顧千帆想從軍入伍許久,本侯一直未應,如今,正好答應了他。”
有好幾次,顧千帆都向衛淵提出過要在他麾下當兵的想法。
正好這一次,如了他的願。
很快,陳大牛那邊,就按照衛淵的吩咐弄來一輛馬車,專門讓謝玉英與她的兩名奴婢乘坐。
衆人隨之前往太湖別院。
馬車裡,謝玉英的兩名奴婢連續小聲道:
“姑娘,若能追隨忠勇侯固然是好的,可就憑他們家的門第,怕是很難給姑娘一個名分。”
“而且我還聽說,忠勇侯夫人乃是將門之女,行事果斷,有李娘子之風,京城女子的名頭能傳到咱們江南,想必是煞有其事,若將來那位侯夫人不喜姑娘該如何是好?”
“.”
聞言,謝玉英也有些惆悵,但她不願錯過像衛淵這般偉岸的男子。
自在江南名聲顯赫以來,所見達官貴人不計其數,更別說什麼江南才子了。
但無一男人,能讓她心甘情願的卑躬屈膝。
可衛淵是個例外。
古往今來的柔美女子,哪個不愛英雄?謝玉英也不例外。
“既已決定,便不後悔。”
“無論將來有多難我都要做他的女人,矢志不渝。”
謝玉英牢牢抱着手裡的琵琶。
顯然,她也有些害怕侯府裡的那位侯夫人。
至於名分之類的,她不奢求。
“這些年,我倒是攢下了些銀子,若有機會能跟隨侯爺去京城,我便在城外買座宅子,畢竟,以我的身份,若是入了侯府門檻,也是給侯爺抹黑,而且那位侯夫人.”
“倒不如咱們自個兒尋個住處,若是侯爺今後能在百忙之中來看我一眼,便是足矣。”
兩名奴婢聽到謝玉英這番話,都是忍不住地搖頭嘆息。
在她們眼裡看來,以謝玉英的美貌,去哪個達官貴人家中做妾不可?
但如今絕對跟隨忠勇侯只怕有的是苦頭吃了。
等等
姑娘要花自己的錢買宅子陪着侯爺?
這.
江南那些富貴人家,一擲千金,都想讓姑娘陪一夜,姑娘從來都是不屑一顧。
如今,跟了侯爺,還要倒貼錢?——
小半個時辰後,太湖別院裡。
衛淵帶着謝玉英、陳大牛等人在此處閒逛。
待將整座宅院都逛了一遍之後,陳大牛略感驚詫道:“吳王還真是捨得啊,江南地價僅次京都,這麼大一座院子,得不少錢吧?”
論此處佔地面積,與侯府時無法相比,但在江南,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大宅子,非後世價值上億的別墅可比。
衛淵道:“吳王知道我將來有在江南養老的打算,他這也算是提前給我備好了住處。”
說着的同時,林兆遠已匆匆走來,“侯爺,顧千帆到了。”
衛淵點了點頭,親自前去相見。
至於謝玉英則返回住處休息。
待來到太湖別院正堂。
衛淵見到了正矗立在原地四處打量的顧千帆,
“顧指揮,別來無恙。”
聞聲,顧千帆連忙作揖,“卑職見過侯爺。”
衛淵擺了擺手,“你我也算熟人,客套話就免了,坐,來人,看茶。”
在他面前,顧千帆無論坐姿還是站姿,都無絲毫差錯。
“侯爺,卑職此來時奉旨調查您聚集東南商賈之事”
“卑職不解,以侯爺的手段,行事大可以不必這般張揚,爲何.”
顧千帆好奇道。
他性子雖然耿直,可也不傻。
京城各家勳貴的那些心思,他是心知肚明。
所以,在來之前,他就確定了自己的想法,無非就是走個過場而已。
畢竟,一旦要是真查,除了涉及忠勇侯之外,又會涉及多少勳貴?只怕京城都要因此天翻地覆了。
他不敢查,所以,在聽到衛淵的邀請後,他便馬不停蹄地來到此處。
衛淵搖頭嘆道道:“沒法子啊。”
沒法子?
顧千帆好奇道:“侯爺此言何意?”
衛淵正色道:“我被革職的事情,天下皆知,官家爲何要這麼做?是要磨鍊我,可天下人都認爲,只覺着官家將我革職是做做樣子。”
“與其讓官家思慮該如何磨鍊於我,倒不如,我主動給官家一個理由,也不枉官家待我隆恩。”
此話一出,顧千帆頓時面色驚變,豁然起身,
“侯爺的意思是說,您是故意爲之?此舉,意在給官家一個結果或目的?”
說到這裡,顧千帆深深作揖,苦笑道:“侯爺何苦要對我說這些.”
衛淵笑道:“說便說了,你不是外人。”
“你準備要怎麼查我?”
話音剛落,顧千帆冷汗直流,單膝下跪道:“侯爺說笑,卑職卑職”
衛淵起身,笑着將他攙扶起來,
“本侯說了,你我不是外人,此間又無旁人,有什麼就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