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府正堂裡。
約莫過了盞茶功夫左右,秦蒹葭吃了個半飽,纔對陳大牛開口道:“我吃好了。”
聞言,後者轉過身來,卻見被荷葉包裹的雞塊還有不少,“怎麼只吃了那麼一點兒?”
秦蒹葭道:“張家姐姐請了樊樓的廚子,吃太飽到午時就沒口福了。”
陳大牛恍然,“怎麼將有骨頭的肉塊都吃了?這些沒骨頭的入口才鮮美。”
秦蒹葭莞爾一笑,“年關將至,你還能買到荷葉雞,光是這荷葉保存起來就極爲麻煩,若不用荷葉很難保證肉質鮮美,想必這荷葉雞價值不菲吧?”
陳大牛一愣,下意識點頭道:“要價二兩銀子左右。”
二兩?
秦蒹葭道:“你雖然是一軍指揮使,可俸祿並無多少,今後別那麼破費了,攢下銀子,多給自己買兩身衣物或是寄給家人。”
陳大牛嘿嘿笑道:“給你花錢,俺不心疼。”
秦蒹葭掩嘴一笑,“你快吃吧,待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陳大牛點了點頭,拿着幾塊肉塞到嘴裡就咀嚼起來。
見狀,秦蒹葭語重心長道:“又沒人給你搶,慢些。”
說着的同時,還爲他倒了杯茶水。
陳大牛道:“一大早被親衛叫醒,說衛帥要來軍中,連早膳都沒來得及吃,就去見衛帥了,這會兒有些餓了。”
秦蒹葭若有所思,“是衛侯讓你來這兒尋我的?”
陳大牛先是點了點頭,瞬間察覺不對,又連忙搖頭道:“不不是”
秦蒹葭笑問道:“不是他還能是誰?”
陳大牛摸着自己的後腦勺,有些不知所措。
秦蒹葭看了一眼那些肉塊,“你快吃吧,待會兒真涼了。”
陳大牛‘哎’了一聲,遂大口吃着那些肉塊。
正堂屏風後,張桂芬聽他們也聊得差不多了,遂現身來到二人跟前,手上還拿着一個匣子。
不等她說什麼,秦蒹葭當即開口道:“姐姐,您再不來,我都懷疑,你是去城外給妹妹買禮物去了。”
陳大牛作揖道:“見過嫂子。”
張桂芬朝着他點了點頭,將匣子遞給秦蒹葭,“打開看看,是否喜歡。”
後者將匣子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枚玉簪,晶瑩剔透,“好看,喜歡。”
張桂芬語重心長道:“送給伱的禮物,我自然要好好挑選,因此誤了些時辰。”
“大牛兄弟何時來的?怎麼也沒人通報一聲?”
秦蒹葭白了她一眼,“好姐姐,別裝了,怪累的,陳將軍都跟我說了。”
嗯?
張桂芬瞪了一眼陳大牛。
後者有些不知所措,“啊?我什麼也沒說啊。”
秦蒹葭笑道:“呆子,你來時我就隱隱猜到了,還何須你多言?”
陳大牛有些不好意思。
張桂芬道:“大牛兄弟,軍中還有事務吧?你暫且先回去。”
陳大牛欲言又止,不敢違背自家嫂嫂的命令,遂不甘離去。
張桂芬望着他離開的背影,特意詢問道:“如何?”
秦蒹葭裝傻道:“什麼如何?”
張桂芬敲了一下她的小腦袋,“方纔還讓我不要再裝了,如今你卻裝起來了。”
秦蒹葭笑了笑,認真地想了想,又看了看桌子上剩下的雞塊,正色道:“還行吧。”
還行?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什麼叫做還行?”張桂芬逼問道。
秦蒹葭又拿起一隻雞塊放到嘴裡,咀嚼咽腹之後纔開口道:“還行就是還行啊。”
張桂芬搖了搖頭,“你若覺得不行,年後,我就不幫大牛向你家提親了。”
秦蒹葭道:“哎呀,我與陳將軍才見過幾次?再等等。”
“等什麼?”張桂芬不解。
秦蒹葭道:“不知道,再等等。”
張桂芬大概明白她的心意了,笑道:“你等得起,他可等不起,他這幾日,爲了能去你家提親,什麼法子可都想過了。”
秦蒹葭正色道:“就是因爲他心急,所以要再等等,總不能他說娶我,就讓他娶了,我好歹也是國公之女。”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很清楚了。
不管是陳大牛對她一見鍾情,還是後來有意向秦家透露這個想法,都表現得太過心急了。
秦蒹葭乃是天之驕女,不能就這樣稀裡糊塗的就嫁了去。
最起碼,還要再驗證驗證陳大牛的心腸。
畢竟,像他們這種高幹子女成婚,可不是簡單一兩句話的事情,更不是字面意義上的成婚。
而是一種資源的傾斜與互換。
秦蒹葭必須要保證,陳大牛是喜歡自己的,如此,她纔敢嫁給陳大牛,然後將秦家的政治資源用在他的身上。
她是個沒有什麼壞心思的女子,在張桂芬眼裡,她一直都很單純。
但生長在京城這種環境裡,即使再單純的人,內心也會存在着一些想法。
比方說,如何光耀門楣,如何使家族長盛不衰。
衛家與張家的聯姻,就像是教科書一般,給了京城勳貴子女一份答案。
衛家的崛起,也預示着張家的權勢,達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頂峰高度。
——
元日前後,朝廷發生了兩件大事,一是歐陽永叔身染重病不起,二是富彥國告老還鄉。
對於他們文臣圈子裡的事情,衛淵並不太關心,畢竟不管是誰頂替他們的地位,都不會對武勳太過友好。
過完年第二天,衛淵閒來在家,在照顧兩個孩子的同時,也與張桂芬說起一件家事,
“江南的那位老王爺,前幾日送來一封書信,說是在太湖畔修建了一座宅子,要送給我,我收了。”
“代州那邊,我打算也讓人修建一座宅子,等將來咱們老了,就將侯府讓給壯哥兒,咱們去江南或是北上養老。”
宅子?
張桂芬皺眉道:“你在代州發跡,那裡是你半個故鄉,又是咱們家自己出錢建宅子,這無可厚非。”
“只是吳王殿下給官人宅子,官人便要了,一旦要是被那些御史言官們知曉,怕是官人少不了麻煩。”
衛淵一邊逗着靜姐兒,一邊迴應道:“無妨,吳王那宅子是記在一名商賈麾下,咱們是從那商賈手裡買來的宅子。”
張桂芬道:“若是等將來想去江南居住,咱們真花錢買個宅子就是。”
衛淵道:“吳王在江南勢力非凡,咱們在東南與他私底下也有生意往來,總不好拒絕。”
收下宅子,是故意送給吳王把柄,只有如此,二人才能被迫的信任彼此。
官場上的人情往來,沒有絕對的信任,但有相對。
武勳與宗室之間,是不允許有什麼往來。
吳王需要衛淵的助力,衛淵也需要吳王的讓利,但兩者間的聯盟並不牢靠。
吳王送給衛淵的宅子,其實是將二人間的聯盟鞏固一下。
至於那宅子到底是通過什麼手段轉到衛淵麾下,其實並不重要,因爲這只是表面文章。
要是讓刑部調查那座宅子,無論做多少工作和防範都是於事無補,但只要面上兒過得去,縱然御史言官們知道了,也不會多嘴。
飯後,衛淵特意去了一趟廣雲臺,魏行首將那位鄉主請到了此間。
女子來廣雲臺多有不便,所以她是女扮男裝。
不過,身上的胭脂氣很濃,有心人盯上幾眼,依舊能看出她是女子。衛淵好奇地看向她,問道:“你想要見我,所爲何事?”
自她來了以後,魏行首等人便就退下。
她直接給衛淵下跪,施以大禮,“希望衛將軍能給個活路。”
活路?
衛淵皺眉道:“你的路不在我這,我如何給?”
這位趙鄉主將事情原委說出,“前不久,官家下旨,要讓我三位兄長去延邊參軍戍衛賀蘭山,我雖爲一介女子,可也知道那裡乃是百戰之地。”
“官家這時讓我那三位兄長參軍爲國效力,明顯是要斬草.縱然我三位兄長能夠安然無恙抵達賀蘭山,只怕也會命不久矣.”
“如今,唯有衛侯爺您能夠救我三位兄長一命!”
這是政治上慣用的手段。
當時兩王案告終時,官家只懲戒了主犯,對於兩王麾下子嗣,卻是多有容忍,留了他們一命。
如今,兩王案風波已經徹底過去,民間不再關注此事,而趙禎也可以着手準備斬草除根的事宜了。
正如趙鄉主所言,如今能救他們的,唯有衛淵。
畢竟,賀蘭山一帶,是他說了算。
只是
“冒着得罪官家的風險.我爲何要救他們?”衛淵問道。
趙鄉主擡起頭看着衛淵,輕咬了咬嘴脣,像是做出什麼決定,忽的下跪道:
“只要衛侯爺答應救我兄長一命,我甘願爲奴爲婢,伺候衛侯爺!”
衛淵冷笑一聲,“我不缺奴婢。”
趙鄉主懇求道:“只要衛侯爺能答應,讓我做什麼都願!”
“什麼都願?”衛淵好奇詢問。
他對趙鄉主並沒有什麼感覺,甚至可以說,對以前正得勢的趙鄉主,還有幾分厭倦。
只不過如今,他確實有個差事,需要趙鄉主去做。
“什麼都願!”她堅定迴應。
衛淵問道:“你的兄長都去了延邊,你與你孃親呢?只怕也不能留在京城了吧?”
趙鄉主點了點頭,“官家說,要將我與我孃親遣返原籍。”
趙鄉主的原籍就在京城,畢竟她是宗室子弟,但她孃親的原籍在江南一帶。
趙禎沒有殺女人的習慣,讓她們回江南終老,對她們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只是,趙鄉主似乎不甘如此,她寄希望於衛淵,祈求通過他能夠繼續留在京城。
聞言,衛淵點了點頭,看了她一眼,半躺在搖椅上,道:“將衣服脫了。”
趙鄉主一愣。
她雖然有想過,通過自己的身體,謀得衛淵的歡心,但此時在這廣雲臺裡,實在是太過於突然了。
但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她將自己的外衣脫下,只留了一件內衣包括着前凸後翹的身材。
衛淵上下打量了一番,道:“繼續脫。”
趙鄉主低着頭,不敢言語。
身爲宗室子女,何時受過這般屈辱?但今日,畢竟是有求於衛淵。
而他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竟然能對姓趙的女子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這就是權勢。
趙鄉主緩緩閉上雙眼,主動地將自身衣衫褪去,一件不剩。
此刻,妙曼胴體已經全部裸露在衛淵眼前。
“轉個圈。”
衛淵開口。
趙鄉主再次一愣,無奈只得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這一刻,衛淵看到了她那一絲不掛的身材以及白嫩肌膚。
“姿色一般,身材尚可。”
衛淵簡短的做了句評價,而後就讓她穿上衣服。
她本以爲,接下來,衛淵會像猛虎撲食一般,撲向自己,或是讓自己主動前去服侍他,若是如此倒也好了,畢竟,她打得就是這個算盤。
但沒想到,讓自己脫光了衣服,只是看了幾眼,就讓自己穿上?
她完全愣在當場。
衛淵不再看向她。
這一刻,趙鄉主切實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姿色一般.身材僅是尚可看了一眼,便讓自己穿上衣服,顯然,未曾相中自己。
作爲自己最後的底牌,引以爲傲的身材與臉蛋兒,就那麼被人赤裸裸的蔑視,這種屈辱感,讓她這位宗室子女,第一次有了想死的感覺。
倘若沒有趙曦的存在,她將來,或許能成爲公主!
她一件一件的,將衣服又重新穿着起來,尤其還是當着衛淵的面,這一刻,她的心已經死了。
那種深深紮在心脈的屈辱感,讓她恨不得百般作踐自己。
待她將衣服穿好之後,衛淵才豁然開口道:“隨你娘去江南吧,屆時,我會讓人去找你,至於接下來怎麼做,他會告訴你。”
趙鄉主不甘道:“侯爺是嫌棄我?”
衛淵笑道:“你在我眼中,連個玩物都算不得,何來嫌棄一說?”
“去江南,接觸一個人,成爲他身邊最親近的人,待我需要用你的時候,你自會知曉。”
聽到這番話,趙鄉主如何能不知,衛淵這是要將她當做棋子一般‘送’出去。
不管怎麼說,她都是宗室子女啊,豈能真如貨物一般?
她咬了咬牙,“衛侯爺,您不免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衛淵大笑道:“不願,就眼睜睜看着你那幾位兄長死在延邊。”
說罷,衛淵就欲起身離去。
趙鄉主呆愣在原地,衛淵正要打開房門時,她突然悲慘一笑,道:
“我答應侯爺!”
衛淵緩緩轉過身來,看向她,道:“叛王之後,若想好好活着,你應該知道要怎麼做。”
如果是邕王剛倒臺時,衛淵絕對不敢這般欺辱一名宗室女子。
但如今,他有了趙鄉主的把柄,而且,他的地位,也不是昔日可比了。
趙鄉主如果利用得當,會是一枚不錯的棋子。
半個時辰後,待她離開廣雲臺,魏行首來到衛淵身邊,不解道:“爲何是她?天下姿色不錯之女子數不勝數。”
衛淵笑道:“不讓她去,難道讓你去?”
魏行首臉色一白,低頭爲他捏着腿,“侯爺說笑,全京城的人如今都已知道,奴家是侯爺的人。”
衛淵坐起身來,捏着她的下巴,莞爾一笑道:
“既然是我的人,該問什麼,不該問什麼,你不懂麼?”
其實,衛淵讓趙鄉主去的理由很簡單。
如今,她的身上,有衛淵的把柄在,而這把柄,正是趙禎送給他的。
只要人到了賀蘭山,其生死,就連趙禎說了也不算。
能說了算的人,只有衛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