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陽,盛家老宅。
隨着盛老夫人來到此間,整個大房的人,包括盛維、品蘭祖母等人,親自前來迎接。
大老太太牢牢握着盛老夫人的手,忍不住噓寒問暖道:
“你我姐妹,足足有一載未見,近來可好?”
盛老夫人笑道:“一切都好,老姐姐,你呢?”
這位勇毅侯府獨女,生平知己朋友極少,大房的這位老太太,絕對算是一個。
大老太太點頭道:“一切都好。”
這時,盛維在旁說道:“母親,叔母,我已讓下人備好了酒菜,咱們去屋裡邊吃邊聊吧。”
二老陸續點頭,攜手同往正堂。
這時,盛維看向長柏幾個,陸續開口道:
“柏哥兒,今年沒有大考,或許是件好事,連我這個商賈,都知朝廷將有大動作,暫緩一年,不算遲。”
“長楓明年要隨你兄長一同考試,可做好準備了?”
“如兒和墨兒倒是愈發俊俏了,將來定能找個好人家。”
“明丫頭,怎麼見了伯父,似是有些生分了?你小時常來此,莫非你忘了?”
“.”
長柏等人一一回應,輪到明蘭,只是笑着說了句,
“哪有顯得生分,明兒這不是怕說錯了話。”
盛維道:“一家人,有什麼就說什麼,誰會怪你說錯了話?”
說罷,還看向長柏,笑呵呵說道:
“明丫頭,這些時日待在宥陽,誰若是敢說你,伯父幫你做主。”
話音剛落,盛家小輩們全部笑出聲來,一時間,倒是少了幾分生疏。
衆人用膳期間,盛維故意向盛老太太開口道:
“過幾日,侄兒要去杭州做筆生意,到時咱們一家人,都去杭州好好玩玩。”
去杭州只是個說辭。
盛維要見到衛淵,必須要藉由明蘭的面子。
聽說衛淵最爲親密的心腹,又是盛老太太的侄孫,靠着這層關係,必然能夠求見衛淵一面。
只要見了面,什麼事情就都好說了。
盛老太太又豈不知他的意思?
此前盛竑想讓她來宥陽,不就是想借着明蘭的面子,尋個機會?
“這事,以後再議。”
盛老太太笑着迴應。
大老太太語重心長道:“妹妹,伱好不容易來一次,就多待些時日吧。”
“距離我的壽辰還有一個月左右,趁着你來,咱們好好熱鬧熱鬧。”
她開口,盛老太太總是不好拒絕的,
“好,那就待參加完老姐姐的壽辰,我再回去。”
說罷,向盛維笑呵呵說道:
“帶着明蘭這丫頭來宥陽,其實還有個事,明丫頭自來京城後,就跟在我身邊,卻一直都是個庶出的身份。”
“明蘭的孃親乃是誥命,於情於理,都要給明丫頭一個嫡女的身份。”
宥陽乃是盛家根基。
而盛家族譜,也一直是在盛維的手中保管。
想要更改庶出嫡出,確實要來宥陽一趟。
老太太能同意來此,就是想着,將這件事情敲定。
你們想要利用明丫頭見她舅舅,那就該爲明丫頭做些事情。
明蘭、墨蘭、長柏、長鬆等人,都在別處吃食。
盛老太太這桌,坐的都是盛家大房的長輩。
聞言,盛維笑道:“叔母說的極是,以明丫頭今日的身份地位,卻仍是庶出,是有些說不過去了。”
“這樣,找個良辰吉日,將明丫頭劃在我那弟妹王氏的名下,不知叔母意下如何?”
盛老太太搖頭道:“明蘭的母親,乃是誥命,是朝廷認可的貴妾,地位不亞於當家主母。”
“明丫頭仍舊是在恕意的名下,但是以嫡女的身份,懂我的意思嗎?”
言外之意是,衛恕意在族譜上的身份,要往上擡一擡。
明蘭自然也就水漲船高,成爲嫡女。
可是
盛維皺眉道:“叔母,自古以來,就沒這樣的規矩”
族譜在他手上,他也不能肆意妄爲,需要跟盛家的長輩商議。
盛老太太道:“恕意與若弗排在同列,恕意是誥命,理當如此。”
“規矩,可大不過皇命。”
盛維想了想,問道:“我那堂弟,可知曉此事?”
盛老太太道:“我自會與他說的。”
盛維點頭道:“既如此,您是我盛家長輩,侄兒自然聽您安排。”
解決完這件事,盛老太太總算是完成了一樁心事。
有衛淵在,明蘭又有個嫡女的身份,將來必能尋個好人家。
“侄兒瞧着墨蘭那丫頭也來了,若是讓墨蘭知道,明兒成爲了嫡女會不會心生不悅?”
盛維能爲不屬於自己這一脈的晚輩考慮到這種地步,可見,是頗爲用心的。
盛老太太道:“早些年,就與林氏說過,將墨蘭放在若弗那裡撫養,這樣,墨蘭自然也就是嫡女。”
“可林氏不願,她又沒有恕意那樣的身份,怨得了誰?”
不說林噙霜。
如今,衛恕意在家中的地位,基本算是與王若弗平起平坐。
家中若是有什麼事情,王若弗也都與衛恕意商量着來,經過此前華蘭成婚時那場鬧劇,二人相處的也算越來越融洽。
暫時不會出現什麼亂子。
至於王若弗的那妹妹康姨母,也已被康家禁足,不得外出,難以再掀起什麼風浪。
真要是再敢掀,有損到衛恕意的地方,無需衛淵動手,英國公夫人便是第一個就饒不了她。
張家好不容易收了一位性格溫順的義女,自是要放在手心上捧着。
如今,在盛老太太眼裡看來,盛家對衛恕意母女有虧欠。
所以,盛老太太不僅要讓衛恕意在家裡的地位與王若弗平起平坐,就連那禮法上,也是如此。
這便是老太太來宥陽的目的之一。
——
話說盛家二房衆人來到宥陽之後。
衛淵也已經繞道揚州府城,來到了揚州治下的廣陵城裡。
帶着親衛行軍,沿途不可能沒有人知曉。
於是,揚州刺史帶着境內大小官吏,齊齊來到廣陵城外恭候衛淵大駕。
而此時,衛淵正在距離廣陵縣城的一處小湖邊怔怔出神。
小湖五十步之外,有一座涼亭,常年經久失修,已經破損不堪。
衛淵在湖邊待了會兒,又在那破損的亭子裡稍坐。
陳大牛等人原本想要將此間打掃打掃,再讓衛淵坐下,可他卻毫不在乎,笑着向陳大牛等人說道:“我年幼之時,父親常帶我在那湖裡抓魚,若是累了,就讓我在這亭子裡休息。”
“我記得,東邊還有戶人家,如今卻連住過人的痕跡都沒了。”
親衛江稷作揖道:“衛帥,這幾年,揚州、金陵一帶,常鬧匪患,當地官吏曾下令,讓居住在城外的散戶人家,搬到城裡去躲避匪患,或是因此,這兒纔沒了他人生活的痕跡。”
匪患
知否裡,有次明蘭與盛老太太回宥陽,就曾遇到過匪患。
好像還是與逆黨有關係,已經記得不太清了。
“當地匪患可有解決?”
衛淵心想,若是不曾解決,就順手解決掉,也算是給家鄉人一個見面禮了。
江稷應聲道:“回衛帥,我等途經東南之時,已將各地匪患一一拔除。”
衛淵點了點頭。
這時,被衛淵派到廣陵的柴功來到此間,見到衛淵,說了揚州百官正在城外迎接一事。
衛淵擺手道:“本帥不進城,讓他們都散了,本帥想要清淨一些。”
柴功‘諾’一聲,騎上一匹快馬,就去了廣陵那邊,將衛淵的意思傳達於百官。
這些官吏,不敢違背衛淵的意思,只好暫且在廣陵城中住下,打算找個時機,再去拜見。
稍後,衛淵讓軍隊在城外安營紮寨,不得擾民。
身邊只帶着幾名親衛去到城中。
甲冑着身的親衛開路,衛淵坐在馬車上,街上行人遇之躲避不及,倒是落得個清淨。
不時,他還掀開車簾,看向街道兩旁,遙遠的記憶旋即涌上心頭。
他記得,這條街上,原先有個賣燒餅的,很好吃,如今也不見了蹤跡,當真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不過也看到了一些眼熟的鋪子,有得改換了門庭裝飾,有得還是以前那個老樣子。
待來到一條叫做‘英才巷’的地方。
衛淵才緩緩下了馬車。
八名親衛矗立身軀,站在馬車兩側,顯得威風凜凜。
衛淵囑咐道:“你們幾個,就站在此處,遠之隨我進去即可。”
如今陳大牛也是個愛面子的主了。
衛淵也極少在他人面前,直喚‘大牛’二字。
很快,追隨着記憶,衛淵來到了曾經居住的地方,那裡已然換了人家。
早些年,衛淵父母生病,爲了給父母治病,特意將縣城裡的宅子給賣了,一家人又回到了城外老家居住。
老家是待在一個名叫‘衛家村’的地方,生活在廣陵的衛氏之人,其祖宗廟宇,基本都在那個村落裡。
衛淵看着眼前的宅子,思緒紛飛。
陳大牛突然插嘴道:“大哥,要不咱花錢把這宅子買下來?”
衛淵搖頭道:“要是想買,早就買了,這地方,此生大概極少來了,買了也無用。”
言談間,突然有兩名孩童出現在巷子裡戲耍。
其中一個孩童突然將另外一個孩童絆倒,壓在身下,掐着那孩童的脖子,怒氣衝衝的說道:
“這是我的,快還給我!”
被壓在地上的孩童,手裡牢牢握着一柄木劍,咬牙切齒道:
“不給,你敢打我,你死定了,我回去之後就告訴我兄長!”
這時,一個青壯男子從一座院子裡走出,道:
“你們兩個,又打架!兆兒,趕緊鬆手!”
那喚兆兒的孩童,當即起身,規規矩矩的站在那青壯男子身前。
至於被壓在地上的孩童則慢慢站起來,朝着那叫兆兒的孩童吐了吐舌頭,道:
“叔叔,我只是想玩玩這把木劍,兆兒哥就要打我,我又不是不還給他了!”
衛淵看向那青壯男子稍稍愣神。
陳大牛突然開口,“你這孩童,怎麼能撒謊?明明就是你搶他的木劍爲先!”
青壯男子看到甲冑着身,腰配軍刀的陳大牛,頓時嚇了一跳,連忙道:
“軍爺,小孩子之間玩鬧罷了,您別見怪。”
陳大牛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離去。
那青壯男子趕緊催促着兩個孩子回家。
就在這時,衛淵試探性說道:“可是姜河?”
聞言,青壯男子一愣,道:“敢問您是.?”
姜河這名字,他早就不用了啊。
衛淵笑了笑,說了句,“‘姜河日下’,命不久矣!”
姜河一愣。
他忽然想起,小時候經常欺負的一個衛家子。
由於那一家,是新搬來這條巷子。
而他與巷子裡的幾個小哥兒,都是一塊長大,便是欺負當時那個新來的衛家子。
衛家子勢單力薄,打不過自己一夥人,老是去喊他大姐替他出頭。
有次,那衛家子知道了自個兒名字,整日給小巷子裡的人說,姜河日下,命不久矣。
過了幾年,那衛家人將宅子賣了,又搬走了。
後來,那句姜河日下.被越來越多的人所熟知,無奈之下,自己只好改了名字。
如今,聽說那衛家子已經成爲朝廷裡的大人物了。
眼前此人身邊有穿甲冑的侍衛,瞧着此人也比較眼熟,難道嘶!
想到這裡,姜河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可思議道:
“您您是昔年那衛家子衛.衛淵?”
衛家子?
聽到這三字,陳大牛頓時怒喝道:“大膽!竟敢對我家將軍出言不遜,該殺!”
此話一出,頓時將那兩個孩童都嚇哭了。
隨後,只見姜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用力地扇着自己臉龐,
“衛將軍,衛將軍,都是小民的錯,小民不知您回來了,還望您恕罪,恕罪。”
“兒時之事,都是小民不懂事,請您莫要往心裡去.”
扇了幾下,衛淵見他臉都腫了,顯然是過於用力導致。
他走上前去,將姜河攙扶起來,笑道:
“兒時的事情,我都忘了。”
“這個叫兆兒的,是你的孩子?”
“一晃多年,都成家立業了。”
說着,衛淵還想摸摸那叫兆兒的腦袋。
姜河只覺着,他今兒個是來報復的,在衛淵伸手之際,連忙抱着自己的孩子,苦苦哀求道:
“衛將軍,我知道我錯了,真錯了.求求您,大人有大量.”
衛淵搖頭道:“不過兒時趣事,誰小時候還沒鬧過矛盾,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
“我今日來這裡,一是想看看曾經住過的地方,二是想着,還能否遇到一些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