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嵐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詐騙分子,但你卻拿他無可奈何。
因爲他真的認識生命之神。
教徒對於生命之神的指引求之不得,然而他卻通過一個電話就能做到,並且『虛無』相信,宋嵐還能從一定程度上影響生命之神的決定。
當問題一個接着一個地被拋到教官面前之時,他動搖了。
宋嵐輕易地拿捏出了教官的心思。
堅定的信徒甘願爲了信仰割捨慾念,甚至付出生命,可如果在不必付出生命的情況下也能得到神靈的注視,沒有人會傻到非要採取自殘的行爲。
更何況,宋嵐還隱晦地提到了一件讓任何信徒都難以拒絕的事——也許這便是神對於他一個人的考驗。
想要通過這場考驗需要的不止是勇氣與堅定不移的信仰,更重要的是智慧。
唯有智慧才能讓他們在接下來的劫難中逢凶化吉。
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教官也足夠幸運,他可能永遠不知道,在這個魯特城的酒吧裡,他不但得到了兩位“神靈”的注視,還發生了一場愉快的談話,若是放在以前,像他這樣默默無聞的普通人,絕不可能獲得如此殊榮。
而這場詐騙行爲還在繼續,這也是『虛無』第一次親眼見到宋嵐是如何偷走別人信徒的。
對於這名職業詐騙分子而言,這實在不是什麼難事。
在過去,有許多比教官更堅定不移的苦修者都在魔鬼的蠱惑下改變了信仰,以至於他的同僚們憤而在教會的典籍中批判了這樣的行爲,並將宋嵐塑造爲了有史以來最狡猾、最危險的魔鬼。
魔鬼的愛好之一,便是玩弄人類的靈魂,並以此爲食。
“你認爲這場試煉的真正含義是怎樣的?”
如果用典籍上的敘述手法,這位可憐的教官已經落入了魔鬼的陷阱,陷入了這個由魔鬼精心編織的話題之中。
“首先,我認爲一位機警的信徒必須弄清這場戰爭的本質。”
“戰爭的本質……請先生明示。”
教官對於宋嵐的稱呼已經無形中從新兵轉變成了先生,神態也更趨近於一位新教徒對於前輩的請教。
而宋嵐對此早有準備,他拿出手機,打開了自己今天一天在排隊時收集到的新聞報導。
這場戰爭源於『冥王』率領的部隊向兄弟會宣戰,隨即佔領了綠洲城的首都里拉,隨後其他反抗軍接連響應了這場兵變,以至於綠洲的各個主要城市在不到一天的時間內接連淪陷,在蓄謀已久的反抗軍面前,綠洲的正規軍沒能掀起任何波瀾。
若是隻看這些浮於表面的新聞報導,便會下意識地認爲綠洲此刻戰火紛飛、民不聊生,這會喚醒有志之士們保衛家國的願望。
綠洲向來不乏有志之士,曾經與兄弟會爆發的圍剿戰爭,便是由本地居民與公職人員自發地掀起的運動,儘管變革最終以失敗而告終,但真正心繫綠洲之人卻從未消失,他們只是不得不屈於兄弟會的勢力,轉變爲了秘密行動的地下組織。
這從道格隊長來到綠洲後的遭遇便能窺出一二。
當這些民間組織的成員聽說了執法者們籌備的救援行動後,紛紛對其施以援手,截止目前,道格隊長已經充分掌握了“豬圈”內部的情報,在那裡還關押着大量以各種方式落入兄弟會之手的人們。
緊接着,宋嵐又當着教官的麪點開了其他的視頻片段,其中不乏在戰爭爆發後,一些網紅面向社交媒體錄製的視頻。
看着視頻中人們井然有序的生活,教官愣了好半晌。
可即使他看得再仔細,也沒能看出這些大城市飽經戰火的痕跡。
里拉是網紅們最主要的打卡聚集地,可是在所有的視頻裡,里拉各處一切如常,人們該上班的上班,該旅遊地旅遊,那些針對主要針對富人運營的場所依舊照常運營着,甚至還有一些膽子特別大的網紅爲了博取流量,還採訪了反抗軍的士兵。
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躍然於眼前。
反抗軍真正的敵人並不是綠洲政府與正規軍,而是兄弟會這個存在已久的毒瘤。
教官不確定地說道,“也許這只是他們的一面之詞。”
畢竟這些年對於反抗軍的評價幾乎都是負面的。
“但截至目前,他們並沒有對正規軍和平民出手,對了,你聽說過第十二中立國麼?”
“第十二中立國?我知道,他們退出了盟約國條例。”
不過對於一個常年生活在綠洲邊境城市,從未離開過的軍人而言,這件事對他們最大的影響便是與第十二中立國的貿易往來顯著地減少,許多第十二中立國的特產都漲價了許多。
“我曾去過那裡,埃辛維格軍在那裡發起了一場兵變。”
“這的確是反抗軍的手段。”
“你覺得,有多少人死在了那場兵變之中?”
“應該有許多,幾百人。”
教官說出了一個數字,這是魯特城原本正規軍的數量,當戰爭爆發的第一天起,指揮官便讓所有人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答案是不到十人。”
“不到十人?”
“首相在復位後,處死了當初聯合巴洛薩集團密謀發動政變的殘黨,並沒有發生正規軍與平民的傷亡,如果你有一天去第十二中立國旅遊,就會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假設……”教官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是說假設你說的都是真的,這又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這裡的駐軍,以及新兵們原本不需要赴死,但有一羣別有用心之人正試圖讓這場戰爭演變成反抗軍與綠洲政府軍的衝突。”
教官的視線有些朦朧,他將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
夜幕降臨,這正是酒吧生意最火爆的時候。
對於魯特城的許多人而言,這是他們最後的狂歡,在酒吧裡盡情發泄一晚,然後離開這個被戰火籠罩的城市。
嘈雜的聲音融合在了一起,讓宋嵐所說的每一句話聽起來顯得無比縹緲。
“教官,最危險的敵人,往往都是以朋友的模樣出現。”
兩人就這麼對視着,宋嵐輕笑,用蘋果汁敬他一杯,“當然,我也不例外,想要區分出誰纔是真正的敵人,需要具備足夠的智慧,我相信生命之神希望她的每一個信徒都擁有一雙慧眼。”
夜深了。
教官在不知不覺中將一整瓶烈酒一飲而盡。
他沒有給予做出迴應,但宋嵐提到問題已在他心中紮根,讓他忍不住去想另一種可能性。
與反抗軍全面開戰是指揮官的意思。
但是在這場變革到來之前,魯特城就已經有了許多傳言。
人們說指揮官和骷髏幫、“垃圾處理廠”走得很近,也有許多人親眼見到他們將好不容易從兄弟會魔爪裡逃出來的平民送了回去。
久而久之,本地駐軍與兄弟會成爲了一丘之貉。
酒精的影響反而讓教官想起了許多事,其中也包括了他當初信仰生命之神的心情。
他就是人們眼中“一丘之貉”中的一員,可偏偏他知道這些流言都是真的,他不止一次見到過指揮官用逃亡者的人頭換取鉅額報酬的事發生,爲此,他們巧取名目,將其稱之爲“治安處罰金”。
這似乎是指揮官與骷髏幫的私人交易,這筆“治安處罰金”到了最後,都會流入指揮官的口袋。
教官親眼見證過那些被送回骷髏幫逃難者的下場,他們將希望寄託在了本地駐軍身上,但他們卻從來都無法迴應逃難者們的信賴。
當現狀無法被改變,要麼同流合污,要麼便只能尋得另一片淨土來讓自己活得平靜。
對於生命之神的信仰便是如此。
蒐集各地對於生命之神的記載成爲了他的興趣,而在所有的文獻記載中,都將其形容爲一個慈悲、博愛的神祇。
至此,教官忽然間想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魯特城有誰最不希望兄弟會倒臺,那麼便非他們指揮官莫屬。
事實上在骷髏幫和“垃圾處理廠”覆沒之後,指揮官就變得神神叨叨的。
倘若兄弟會真的在這場戰爭中落敗,讓綠洲真正回到了這裡的人民手中,那麼指揮官常年與骷髏幫的交易必將被曝光,屆時,清算便會降臨到他的頭上。
想到這裡,一個更爲可怕的猜想在教官心中迅速蔓延。 因爲他很清楚,以指揮官一個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讓這場戰爭的走向演變成政府軍與反抗軍的全面衝突。
一定還有比指揮官職權高得多的人在幕後操縱着這一切,他們和指揮官的心態相同,並清楚地知道清算降臨的那一刻,他們終究沒法逃過制裁。
而他們的垂死掙扎便是讓更多的人被捲入進這場戰爭。
也許他早就知道這些,只是迫於種種壓力,讓他沒有直面的勇氣,直到……
生命之神選中了他。
儘管已接近意識模糊,教官卻清楚地認識到了一件事。
如果想要通過這場考驗,他便需要值得信賴的盟友,這兩個新兵無疑便是最好的人選。
“先生……”
到了嘴邊的話戛然而止,教官強震精神,卻發現酒桌上不知何時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時間彷彿又一次發生了跳躍,就如在軍營時一樣。
桌上的電子收銀小助手提示,酒錢和燒烤錢已經有人結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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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你這屬於犯規行爲,那句話怎麼說得來着?哦對,違規的商業競爭!”
走在魯特城的街頭,『虛無』對於剛纔的談話進行了總結。
他覺得宋嵐實在是太熟練了,就彷彿演練過無數次。
這讓他不禁懷疑起了宋嵐過去種種的可疑行徑。
他見到對方的大多數時候,他都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家裡,可是,事實真是如此麼?
要知道他們向教徒傳播低語可不需要任何複雜的儀式,那是真正躺在家裡就能完成,而對於那些做夢都渴望被神靈所注視的信徒們而言,誰能頂得住這樣一場推心置腹的談話?
『虛無』承認,剛纔酒桌上有那麼一刻,他都差點相信了宋嵐的鬼話。
“最危險的敵人,往往都是以朋友的模樣出現?你小子究竟是怎麼想到這些的?”
“怎麼,你想學?”
“只是單純的好奇。”
“告訴你也無妨,真誠纔是必殺技,我是用真誠打動了他。”
“真是惡趣味,難怪他們要那麼形容你。”
狡猾、危險,以蠱惑人心爲樂的魔鬼,“只要你願意,打個響指就能讓兄弟會徹底消失,可是你卻偏偏要選擇這麼複雜的手段。”
宋嵐只是輕笑一聲,並未反駁。
這趟綠洲之行倒也不虛此行,至少他搞明白了那麼多小黑子的由來。
吃人的魔鬼,心狠手辣的暴君。
這源於教會典籍中的對於他的描述,也是那些缺乏個人魅力流失了信徒的“神靈”們對他的攻擊。
不過對於他來說,外人的評價從不重要。
“可是我還是想不明白。”
宋嵐走在前頭,反而是跟在身後的『虛無』糾結不已。
他也想盡情投身於這場遊戲,可直到現在他也沒能發現這場遊戲的樂趣所在。
若是按照科洛影業拍攝手法,一個真正的英雄應當在此刻挺聲而出,挑翻兄弟會,腳踩綠洲和平公司,讓人們永遠地將英雄的名字銘記於心。
“那你應該多看看歷史。”
“事到如今,你以爲我還會相信你的鬼話麼?”
『虛無』沒好氣地說道,他只能猜想宋嵐不忘初心,從頭到尾都是一位鬥蛐蛐的強烈愛好者,因此他需要一隻像教官這樣的蛐蛐代替他投身到接下來的戰爭之中。
宋嵐繼續走着。
涼爽的晚風讓他想起了自己剛到魯特城的時候,也正是那時他讀到了關於這個國家的歷史。
圍剿戰爭,那是綠洲人們心中永遠的傷疤。
正是那一場戰爭讓兄弟會確立瞭如今的地位,也是整個國家改變的開始。
在他看來,那場戰爭對於這個國家而言,最深遠的影響莫過於邪惡最終戰勝了正義。
而有些失去的東西,只有由綠洲人們的自己奪回來。
“你說,教官會聽取你的建議麼?”
“會的。”
“你就這麼確信?”
“他是一個正直的人。”
“只有這樣?”
『虛無』沒想到一位資深詐騙分子竟然會給出這樣的答案。
“當然不只是這樣。”
宋嵐搖頭,任何事物都要與時俱進,即使是他們也要相信科學,“他使用的操作芯片是『鐵衛Ⅲ型』,這個型號的操作芯片在聯合政府早就過時了。”
“啊?”
“老陸能輕鬆黑進這種型號的操作系統。”
隨着宋嵐的講述,『虛無』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他遠去的背影,許久沒能說出話來。
——“如果順利的話,他今晚就能聆聽到生命之神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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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其兩百七十八:
某年某月某日週六,上午
當陸湘如同八爪魚般纏上來的時候,宋嵐就意識到自己着道了。
實際上她和小寶寶對於抓鬮都沒什麼興趣,她只是藉此機會,對自己又一次發動突襲。
防不勝防的老陸——這便是他在生活中對於陸湘最中肯的評價。
“難道你就不關心她未來的職業選擇麼?”
宋嵐試圖喚醒陸湘的責任心。
“當然關心,但我可不相信如此重要的抉擇是通過抓鬮就能決定的,而且,這也是對於她的教導。”
“教導?什麼教導?”
“對於喜歡的事物,就要依靠自己的努力爭取!”
就比如現在,只要她繼續纏着宋嵐,這隻呆呆鳥就哪兒都去不了。
小寶寶眼神中閃爍着智慧的光芒,她將媽媽的教導銘記於心。
當夜。
陸湘公寓遭遇了一場重大盜竊案。
夜鷺珍藏的美味零食庫遭到了洗劫,犯人偷走了她精心挑選出的所有小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