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宋嵐等人回到伊甸大酒店的廢墟時,所有人都籠罩在了強烈的悲傷之中。
羅傑雙手握拳,臉上沒有一絲因擊敗了巨型機械造物並榮獲第37屆鬥蛐蛐大賽冠軍的喜悅,留下來的只有遺憾和悲傷。
在他的身側,是跪坐在地上,注視着酒店廢墟發呆的瓦蓮。
不多時,人羣中出現了莊池的身影。
她緩慢地走向兩人,手中捧着相框,相框裡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片裡的青年戴着眼罩,倚靠在辦公室的椅子上,哈喇子從咧開的嘴角滲了出來。
今日,
十七區人敬仰的執法者部門宣傳科科長宋嵐先生,長眠於此。
“停停!”
碰巧參加了自己葬禮的宋嵐不得不打斷現場悲傷的氛圍,並在莊池同志將這個噩耗傳回十七區之前阻止了她。
他的突然出現讓衆人臉上的悲傷頓時轉變成了驚訝,莊池更是被嚇得一蹦三尺高,手中的遺像都差點脫手被甩出了出去。
羅傑也臉色一變,擋在了宋嵐與哀悼的隊伍之間。
“科、科、科長,你還有什麼心願未了,儘管告訴我們吧!”
瓦蓮好不容易捋直了舌頭,衝着宋嵐說道。
“我活得好好的,誰告訴你們我死了的?”
“大、大堂經理。”
在確認宋嵐還活着的事實之後,莊池心虛地把黑白遺像藏到了身後,“我們過來幫忙的時候找到了伊甸酒店的大堂經理,他在酒店坍塌時跟隨搜救隊展開了營救行動,他說沒有找到你,我們以爲你、你……”
“嗯?”
“以爲你在睡夢裡被噶了,瓦蓮還說如果放在她的故鄉,這應該算喜喪。”
“喂,你把我牽扯進來做什麼!我其實一直都覺得科長警惕性十足,反偵查能力比我們都要強得多,你看,科長他果然在酒店坍塌前就嗅到了危險的氣息,提前離開了吧!”
隨着宋嵐的迴歸,悲傷的氣氛被沖淡了許多。
只有一個人是真的很悲傷,其悲傷程度甚至超過了伊甸酒店的工作人員。
關麗麗一個人坐在瓦礫堆上,對着前方的那一片廢墟望眼欲穿。
蕭瑟而單薄的背影讓她與周圍劫後餘生的氣氛顯得格格不入,與莊池等人不同,她知道自己的悲傷並不來源於誤會,在災難中倒塌的不止是伊甸大酒店,當巨型機械造物出現的短時間內,第四區超過七成的街區遭到了毀滅性的破壞。
這意味着科洛影業所有爲高級職員提供的福利都隨着這些建築一併灰飛煙滅了。
關麗麗也遇到了酒店的大堂經理。
大堂經理告訴她,第四區被損壞成這樣,理事會一定會重新評估這個城市的安全問題,也許他們再也不會重建伊甸大酒店了。
這對於一個即將辭職的職場人而言,無疑是巨大的打擊。
安頓下來之後,莊池也關心起了更爲現實的問題,在人們忙於搭建臨時休息場所時,她偷偷摸摸地來到了宋嵐身邊,小聲問道,“科長,問你個問題唄。”
“問吧,彆扭扭捏捏的。”
“伊甸酒店倒塌的時候,我們的行李箱都還在房間裡沒來得及搶救出來,裡面有我剛買不久的筆記本電腦,售價是14999瓦,對了,還有化妝品之類的東西,這應該算天災人禍,咱們執法者部門這麼有人情味,應該會給我們報銷吧?”
“你說的沒錯,陸主管的確是我見過最有人情味的領導。”
宋嵐聽見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但他保證絕對不是發現陸湘過來了才特地這麼強調的,作爲一名科級幹部,他一向是本着公平公正客觀的原則,講真話、做實事,“陸主管她富有責任心,有領導能力,年輕、漂亮,還擁有一顆金子般的心靈……”
“等回去了之後提交一份書面清單。”
陸湘打斷了宋嵐的略顯誇張的演講,衝着莊池說了一句。
這隻呆呆鳥的言行總是帶有很強的煽動性,附近路過的搜救小隊成員都開始相互打聽誰是陸主管了。
莊池先是一愣,旋即便喜笑顏開,蹦蹦跳跳地跑去向其他人宣佈好消息了。
看來,就連英明神武的陸主管都抵擋不住糖衣炮彈的威力。
她不得不在心裡佩服起自家科長了。
科長他……
不愧是局裡公認的“職業詐騙犯”!
就連陸主管都被他的花言巧語給蠱惑了。
“老陸,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我的行李箱裡也有個14999瓦的筆記本電腦來着。”
“不,你沒有。”
陸湘當即說道,“而且你也休想用部門裡的經費把你的顯卡升級成20090TI。”
這事她在家聽宋嵐唸叨過好幾次。
以宋嵐目前的工資絕對能輕鬆承擔起買新設備的費用,可明明賺的不少,這隻呆呆鳥在給自己花錢這件事上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小氣鬼,一問他,他就總說十七區的房價飛漲,漲工資的速度根本比不上房價,必須居安思危,從現在開始就攢錢。
而現在,陸湘似乎明白了宋嵐恐怕一直都在惦記着部門活動經費,這傢伙在挪用公共資源方面是一把好手。
挪用着整個上層世界的能量,難怪他總說發動能力就和擡手喝水般簡單,只是剛纔人實在太多,又有立場不明的軍用科技代表在場,有些話題不好繼續下去。
“我在那邊找到了一個安靜的地方,你過來一下。”
“我覺得搜救小隊可能需要我的幫助。”
宋嵐遠遠地看了一眼陸湘所指的僻靜角落,深知這場談話絕對不會輕鬆。
他剛纔當着“藍眼睛”的面說了那麼多,可以預見等這件事結束了陸湘絕對要找個機會和他深談一番。
他秉持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原則,以大義作爲擋箭牌,“第四區的人們,還需要我的幫助!”
這一聲正氣凜然,周遭路人不經對宋嵐投以欽佩的目光。
“我雖然不能用部門的經費幫你升級顯卡,但念及你這次第四區表現出色,提一提你的年終獎倒也不是不行。”
“我認爲肖-格蘭特先生運籌帷幄,搜救部隊有他一人足矣。”
陸湘微微一笑。
對付這隻呆呆鳥,利誘的手段總是無往不利。
兩人遠離了人羣,沿着一條開裂的隧道一路向下,抵達了一處僻靜的角落,陸湘也迫不及待地提出了她剛纔一直沒法提起的話題,“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現在靈能日漸衰落的原因是不是你導致的?”
這個疑問一直徘徊在她的心裡,就連陸湘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對這件事如此上心。
儘管她的確曾經夢想過成爲靈能力者,但這個夢想早在啓明星上學時就被她放棄了,更何況如果拋開這隻一直挪用上層世界能量的呆呆鳥,她目前所掌握的吞噬者與『靈魂之海』也足夠應付大部分麻煩了。
不僅如此,在聽到上層世界大門的理論時,她竟產生了一絲不知從何而來的熟悉感。
就像是,曾經在哪兒聽說過這個理論。
她定了定神,繼續說道,“只要上層世界的大門爲某個人打開,那麼即使他原本從未接觸過靈能,也能在短時間內成爲‘冠軍’。”
“蛐蛐”這個概念比對的是那些位於上層世界的存在,實際上鬥蛐蛐大賽的冠軍在人類之間就已經算得上一等一的靈能力者了。
“這也同時意味着上層世界的大門平時是關閉的,導致現在的靈能力者再也無法從上層世界汲取能量。”
如此一來,靈能的衰弱就不可避免。
“不,他們本就沒法直接從上層世界汲取能量,敞開大門纔是開後門的做法。”
“但你並不否認靈能的衰弱和你有關。”
陸湘敏銳地捕捉到了重點。
因爲她實在是太瞭解宋嵐了,每當他有什麼事想要矇混過關時,就會在一些細微的表情上露出破綻。
“信仰的確能賦予靈能力者力量。”
當然,“信仰”是人類創造出的名詞,對於上層世界的居民們而言,那則是他們耗費了許多時間打造出的篩選途徑,讓他們能夠通過低語與賜福的方式,輕鬆地操縱聯合政府乃至整個世界的走向。
如果單從力量的角度而言,他們的確分享出了一部分能量,靈能力者便是其中的產物。
“靈能力者是聯合政府成立後的稱呼,而他們的干涉則要比靈能力者存在的時間久遠得多,你所能想到的過去存在過的所有超自然力量,最終都會和某種信仰產生聯繫,所以一旦靈能供給的源頭消失了,衰落就不可避免,至少在新的聯結方式被建立起來之前是如此。”
至於他所提到的敞開大門的方式終究是暫時,也不可能普及到每一個人身上。
更何況,宋嵐也從未想要以任何形式充當起靈能導師之類的角色。
“你之前說,你想不起第36屆鬥蛐蛐大賽發生過什麼了。”
宋嵐不置可否。
“藍眼睛”與軍用科技的出現並沒有讓他回想起第36屆鬥蛐蛐大賽發生的事,這似乎也意味着那場比賽與機械神教以及第四區並沒有直接關聯。
作爲鬥蛐蛐大賽愛好者,他也對第36屆鬥蛐蛐大賽的空白產生了好奇。
那是他唯二沒能獲得冠軍的比賽。
而上一次失利的原因,是他還沒有充分掌握支配力量的技巧。
“那麼,就由我們一起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吧。”
……
不知是否出於巧合,凱瑟琳的電話爲這場談話畫上了句號。
異常案件調查局也展開了營救工作,除了救人之外,他們還需要儘可能地搶救出一些被掩埋的資料。
陸湘答應了來自老師的邀請,並在離開前提出了晚上想吃土豆的要求。
宋嵐目送陸湘遠去,獨自一人留在了隧道之中。
關閉手機附帶的電筒,周圍的環境便又一次被黑暗籠罩。
這一場動盪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天色漸暗,緊鑼密鼓的搜救工作依舊在進行着,因此他不必擔心有人路過這裡,撞見即將發生的談話。
黑暗深處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在如此陰暗的環境下,若是不仔細看絕對不會注意到隧道里發生的變化。
來者似乎趕上了宋嵐與陸湘的最後一段談話,因此直接表明了來意,“別問我,那個時候我正在下界幫你物色新比賽的場地,你……你大爺的,竟敢放我鴿子!”
說到後來,『虛無』還是沒忍住,罵了出來。
這一句怒罵已經等待了太長時間,甚至他一度覺得自己再也沒有了怒噴了對方放鴿子的惡劣行徑。
“我的。”
面對這個熟悉的聲音,宋嵐說道,“下次請你喝酒。”
“我懷疑你想對我使用『鴿子二連擊』。”
在奇怪招數的創造力方面,宋嵐從未讓他失望過。
“怎麼會?我這人很少放人鴿子。”
“但一放就放個大的。”
『虛無』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對方的所作所爲,“如果你有一個朋友說要和你一起辦一個新比賽,讓你先去勘探比賽現場,結果你前腳剛走他就把你家給燒了,你會怎麼做?”
“他是爲了你着想,我相信你擁有一顆偵探般不被表象所迷惑的眼睛。”
“可是他把我房子燒了。”
對話陷入了死衚衕。
饒是宋嵐一時間也思考不出該如何美化燒掉別人房子的行爲。
如今他被受害者找上了門,質問他爲什麼要毀了這個家。
萬能的搜索引擎也沒能給與他提供任何有參考性的意見,經過熱心網友們對於這類話題的討論,標準答案是建議自首。
“算了,看在你老年……不,青年癡呆的份上,我就先不追究你了,能給你後腦勺一悶棍,讓你發生記憶錯亂的應該是一個真正的狠角色。”
『虛無』聽見了宋嵐與陸湘最後的談話,只是他一時間想不出有誰能做出這種壯舉。
他又問道,“除了你我之外,現在還剩下哪幾個?”
“應該沒了。”
“沒了?”
“嗯。”
“不可能!”
『虛無』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說道,“肯定有。”
“你當時又不在現場。”
“我雖然不在現場,但是我知道你。”
有一點『虛無』覺得對方說的沒錯,他的確擁有一顆偵探般的眼睛,哪怕當時的事情朝着最壞的方向發展,他也依舊對自己的判斷非常篤定,“有你下不去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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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其兩百四十七:
某年某月某日週五,清晨
新一屆戀愛研討會展開了,這次依舊是由漢娜主持這場會議。
如約參加的陸湘有些心不在焉。
過去的一個星期發生了許多事,死神蟹使者團圓滿地完成了訪問,並與聯合政府建立起了良好而又積極的外交關係,夜鷺從風鈴的農場裡領養了幾隻小動物,最近一門心思地撲在了上面。
這看起來是一個美好的解決,唯獨在一些細節上出現了問題。
比如說,少年死神蟹偵探團將她是一位冷血、殘暴的暴君的事帶回了族羣。
現在她也和宋嵐一樣,深受小黑子的困擾。
“老陸,你怎麼了,今天怎麼有些不在狀態?”
漢娜問道。
陸湘是戀愛研討會的資深成員,同時也是將理論與實戰融會貫通的強者,大家都渴望聽到她分享的經驗。
“漢娜,我看起來很兇嗎?”
“不兇、不兇。”
“說真話。”
“好吧,有那麼一點。”
研討會的氣氛又陷入了沉悶,陸湘又沉默許久之後,說道,“漢娜,我聽說最近流行可愛的風格,怎麼才能變可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