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到城鎮廣場去了,這本書給你,你們就待在這裡不要出去,他們不知道你們在鎮上。”
帕拉丁最後囑託了一句,便匆匆離開了屋子,臨走前,他忽然想起了什麼,說道,“如果我回不來了,這本書應該能幫助你們找到潮汐教會所在……還有,記住我們之間的約定。”
『帝王』目送帕拉丁遠去。
不過他可不記得自己和對方做出過任何約定,如果對方指的是用那些空艇將鎮上的人送去外面,那麼這位老人恐怕註定要失望了。
那支機械部隊不是他的同伴,他們也未必是帕拉丁想象中的拯救者。
不過他也沒法對於一個一輩子都生活在孤島上從未離開過的老人要求更多。
“你之前說,你要解放鎮上的人們?”
他開口問道。
島上所發生的事已經越來越超出他的控制了,這也是『帝王』第一次發現六星救助者的力量竟是如此渺小,在道途之爭上,他所能改變的實在有限。
迪亞戈堅定地點了點頭。
這既是他理解中來自於父神交付與他的使命,也是他心中的情感。
他認爲鎮上的人不應該這麼活着。
“這件事恐怕要比你想象中困難得多,我以前也見過類似的事。”
那也是位於“外界”的一個落後破敗的小鎮,倖存者們在小鎮上苟延殘喘着,一個與潮汐教會同樣荒唐的教會控制着小鎮,『帝王』猜測這些人都喜歡打着“神”的旗號,恐怕是發現了這更有利於他們的洗腦工作。
強權的統治,以及信仰,就能讓那些被他們統治的人們安分守己。
當然,這個世界上也從不缺乏擁有反抗精神的人,“我在那個小鎮上也遇到過像帕拉丁和你一樣的人,他們奔走於人羣之間,呼籲人們看清教會的真面目。”
不過關於個反抗者的事蹟都是『帝王』後來才知道的。
“他成功了麼?”
“沒有。”
『帝王』說道,“我抵達小鎮的時候,廣場的處刑臺上有一個失去了頭顱的屍體,後來我才從其他人那裡聽說了關於那個人的事蹟,居民們主動將他綁起來交給了當地教會,讓教會對他處以極刑,後來他們將頭顱懸掛在小鎮外,以此警示所有人。”
說到這裡,他率先朝門外走去。
潮汐教徒們清點人數的工作已經快要完成了,在天亮之前,他們就會將祭品們綁到漁船上送往大海。
迪亞戈似乎是預料到了即將發生的事,主動跟了上去。
“在‘外界’,這樣的事每天都在發生,因此我從中吸取了足夠的教訓。”
『帝王』迎着小鎮廣場的燈火,“想要推翻他們,只靠意識的決心還遠遠不夠,那樣只會加速你自己的滅亡。”
他的義眼泛起着紅色的光輝,此刻所有的潮汐教徒都已經被義眼所識別,讓他們即使在黑暗之中也無所遁形。
很快,鎮上的人們和潮汐教徒們發現了兩人的存在。
教徒中爆發出了一聲驚呼,那些曾經見識過機械部隊強大的人本能地想要逃離這裡,但是爲首的教徒喝住了所有人,他虎視眈眈地注視着『帝王』,以及跟在他身後的迪亞戈。
他擺弄着『帝王』從未見識過的古怪“法術”。
這“法術”的確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那些晦澀難懂的頌文讓烏雲籠罩了他們的頭頂,這是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以至於『帝王』相信這位潮汐教會的大祭司應該很少遭遇過真正的戰鬥。
因爲在真正的戰場上,這段“施法時間”就足夠大祭司被幹掉無數次了。
不過出於禮貌和好奇心,他並沒有打斷對方,當大祭司終於“施法”完畢之後,那翻滾着的烏雲之上終於降下了一道閃電,噼落在了『帝王』身上。
這天地異象彷彿勾起了烙印在居民們基因之中的恐懼,他們惶恐地匍匐在了地上。
大祭司冷笑地望着因閃電而升騰起的煙塵,沒有任何人能抵擋主人的怒火。
他很享受居民們的眼神,這總是讓他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神的使者”這一身份的威嚴。
但很快,冷笑便凝固在了他的臉上。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煙塵深處那一雙依舊閃爍着的猩紅義眼,這在他們看來無異於惡魔的象徵。
實際上當烏雲籠罩小鎮之時,『帝王』就已經猜到了大祭司的目的,內置的操作系統甚至在雷鳴降下之前就測算出了它的威力,以及可能造成的破壞。
“0%,這就是你能傷到我的概率。”
大祭司還想說些什麼,卻忽然發現自己的腳下變得沉重無比,別說開口說話,就連呼吸都變得極爲艱難。
儘管他竭盡全力地想要支撐身體,卻依舊無法阻止身體被下壓的過程。
大約兩三秒過後,他的身體終於不堪重負地跪在了地上,那些平日裡高高在上的潮汐教徒們此刻也追着大祭司的腳步,在重力的壓制下跪倒在了『帝王』的面前,他們神色各異,或惶恐或難以置信。
他們作爲神的使者,竟然跪拜在了主人的敵人面前。
不斷增加的重力卻似乎並不打算放過他們,他再也無法直視『帝王』,因爲他們的頭顱狠狠地砸向了地面,他們分明看見似乎就連腳下的土地也一併凹陷了下去。
這一砸,便足以讓大祭司的臉變得血肉模湖。
鼻樑斷了,嘴裡還被灌滿了泥土,他感受到自己的眼珠子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從眼眶中蹦出來。
死亡的陰影籠罩了他。
“別、別殺我!”
這位神的使者拼進最後的力氣,喊了出來。
這一回,就連小鎮上的居民們也紛紛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他一度懷疑自己是幻聽了,主人的使者怎麼可能向她的敵人求饒?
大祭司的求饒倒是的確起到了作用,將他們壓制着的力量減弱了幾分,而他也終於趁此機會勐烈地喘息了幾下。
不,這並不是求饒。
而是用於迷惑敵人的手段,他相信主人一定會理解他的計劃。
不出他所料,敵人果然中計了,那個鐵疙瘩還以爲自己贏了,來到了他面前用居高臨下的眼神俯視着他。
“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帝王』用母庸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他倒是也沒想到大祭司會求饒,他本以爲潮汐之主的信徒早就狂熱到了爲了他們的主人甘願放棄生命的地步,但眼前之人顯然是一個軟骨頭。
“好,我告訴你,我全都告訴你。”
大祭司連連說道。
從他的講述中,『帝王』瞭解到了潮汐教會的基本情況,島上的居民之所以找不到它是因爲位於羣島中心海域的底端,那也正是沉沒王國的遺址,其佔地面積早就超過了教會的概念,而更像是一個獨立存在的國家。
從第一區出逃的高階議員們此刻就在那裡,被教會奉爲上賓。
不過只有受到潮汐之主庇護的人才能穿過深海,抵達教會所在,其他任何試圖擅闖教會的人都會被棲息在深海中的怪物絞碎。
大祭司實在是太配合了,就連那些他沒問到的細節都一併交代了出來。
這是出於強烈的求生意志,還是……
鎮上傳來的騷動中斷了這場審問,大祭司自然也聽到了響動的到來,便忽然間變了臉色,露出了陰狠的表情,“蠢貨!像你這樣的蠢貨永遠都不可能達到教會,因爲你馬上就要死在這裡!”
在迷霧深處,一個龐然大物若隱若現。
狂熱終於又一次回到了大祭司的眼裡,“主人的使者來了!我差點忘記告訴你了,剛纔那些儀式的真正目的,是爲了將使者召喚來這裡。”
和大祭司與潮汐教徒們不同,那些潛藏於海洋深處的未知生物,纔是潮汐之主的真正使者。
比起人類,她更信賴自己的造物。
迷霧深處涌現出的怪物體型已經超過了整個小鎮的面積,它那龐大的身軀躍出了海面,掀起了數十米高的海嘯。
強烈的腥臭味猶如颱風般席捲了小鎮,海怪張開了巨口,似乎是要將整個小鎮連帶着他們腳下的土地一併吞進肚子裡。
“你們完了,你們已經徹底完了!”
大祭司仰頭望着頭頂上方遮天蔽日的身影,語氣逐漸癲狂。
鎮上的人則早已麻木不仁了,他們聽到了動靜,來到了街上猶如行屍走肉般擡頭看去,安靜地等待着自己被吞進肚子裡的那一刻到來。
『帝王』凝重地望着那一抹巨影。
想要逃出海怪的攻擊範圍並不困難,難的是該如何保住鎮上居民的安全。
他看見帕拉丁來到了街上,呼喊警告人們趕緊離開小鎮,但是他身邊的人卻像是丟了魂一般無視了他的警告。
海嘯最先抵達了小鎮。
幾乎在眨眼之間,他們的腳下的土地便被海浪所吞噬。
但『帝王』立刻覺察到了不同尋常的地方——他們似乎只是從視覺上被海嘯所淹沒了,他們實際上還站在原地,甚至就連身上的衣服都沒被打溼。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看向了不遠處的迪亞戈。
後者緊閉着雙眼,一言不發,直到海怪龐大的身軀砸向了他們。
但就和海嘯一樣,墜落的海怪筆直地穿透了他們的身體。
『帝王』能清晰地看清海怪身上的每一個細節,他們近在遲尺,卻彷彿相隔着一個時空的距離。
大祭司的狂笑也逐漸被疑惑所取代。
他分明看見主人的使者已經將整個小鎮吞進了肚子裡,可爲什麼他們還能站在這裡?甚至還能清晰地感知到身邊的一切?
“父神說……”
迪亞戈緩緩睜開了眼,與大祭司對視着,“卑鄙小人無論做什麼事,都註定會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