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勁,你老婆瘋了,給青山醫院打電話吧你趕快。”青山醫院是本市大名鼎鼎的精神病醫院。
“徐曉桐,你女人有了,給醫院婦產科打電話……”
“叫她們少喝點,看吧,不聽,醉成這樣……”方勁忍不住吐槽,向徐曉桐投去一個無奈的眼神,卻在看見旁邊包廂門口站的人時,噤了聲。
好懾人的眼神!
方勁不禁有些被震住。徐曉桐發現,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裡一驚,隨即回頭看趙媛媛,她也已經發現,正望着那人,眼神逞強而閃爍。
那人走過來,取下趙媛媛身上徐曉桐的外套還給他,並不看他一眼,拉着趙媛媛就走了。
趙媛媛掙扎,但力氣不敵,心中又亂得很,終究被他拖進了電梯。
向嵐尖叫:“做什麼做什麼?他是誰?幹嘛拉走媛媛?你們站着幹嘛?是豬啊?怎麼不攔着?!”
徐曉桐攔下激動得要追上前的向嵐:“他叫孟希,就是四年前媛媛在B市的男朋友。”
4.
孟希把車開得極快,車窗沒有關,風撲進來,將趙媛媛的頭髮卷得凌亂,也讓她混亂的心慢慢沉靜下來。
她不確定剛纔孟希聽見了多少,瞭解多少,那不如就裝傻到底,敵不動我亦不動。
城市改造很大,孟希並不怎麼認得路,他沒有目的,只是隨着車道把車開得飛快。趙媛媛偷覷他一眼,他嘴脣抿成一條線,握住方向盤的手緊得指節發白。
後來是手機鈴聲打斷了他剋制的沉默。
他將車停在路邊,接起電話,他偏向那頭車窗,仔細聽,聲音比平常低一點,有些冷:“老宋……對不起,剛剛遇到一點事,來不及打招呼,就先走了……不,不用等我,你們吃好喝好……以後可以再請,我暫時應該不回B市了……一點私事,沒有問題……好,再見。”
他掛了電話,趙媛媛連忙收回盯着他的視線,投向窗外。
“你說吧,這是怎麼一回事?”她聽見他問。
她裝傻:“什麼怎麼回事?”
“你要和徐曉桐結婚,他喜歡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
見避不開,她只好答:“知道。”
他的聲音不由自主高上去:“那你爲什麼這麼做?”
她不敢看他,硬着頭皮說:“這是我的事,和你無關。”
她的回答徹底激怒了他,他陡然笑了:“好你個趙媛媛啊,!”
他連連深呼吸幾下,最後慢慢地說:“你說你愛盛曉陽,你要分手我就放手,你說要我不打擾你,我就離你遠遠的,你說你要結婚,我就忍痛給你最真心的祝福,可是結果呢?結果呢?你在做什麼你到底知不知道?”
趙媛媛從未看見他這樣的神情語氣,心中一股委屈油然而生,可她偏着頭,倔強地看着窗外:“我就算死了,也和你不相干!你開門,我要下車。”
先前一上車,孟希就把中控鎖鎖上了。
她的話讓孟希心中一慟,無數強抑的悲傷憤慨和思念情感從胸口噴涌而出,徹底沖毀了他的冷靜自持,他一把將趙媛媛攬過來,親吻她,不依不饒,不死不休一般。
一開始,他毫不溫柔,報復一樣兇狠,但只維持了兩秒鐘,就變作纏綿繾綣。
趙媛媛從驚愕到掙扎漸至徹底沉溺。
不知過了多久,孟希將她放開。
趙媛媛從雲端跌至現實,這個她必須要去面對和把握的現實,所有她的顧忌她的堅持瞬間重新涌回腦海。
她正要說什麼,孟希已經把她一眼看穿:“我不會再信你說的,我相信自己的判斷。我很瞭解你,曾經我以爲我錯了,可原來我這種懷疑纔是錯誤的。我不知道你騙我是因爲什麼,但我遲早會弄清楚。你和徐曉桐的事,早點結束吧,你不結束也沒關係,我自會有辦法阻止。”
他身上流着一部分殺伐決斷的軍人的血液,那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和神情讓趙媛媛醞釀好的說辭再說不出來。
她氣悶,只覺得委屈,望着他,眼中水光閃動:“孟希,你欺負人!”
“沒錯,我就是欺負你了。因爲我一直和你講理,結果呢?我讓着你,你就這麼糟蹋自己,那麼我爲什麼要聽你的?現在你說你愛着盛曉陽也好,你哭也好,反正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手。”
5.
那天晚上之後,孟希如他所言,由四年的退讓重新變成主動強勢。他每天早上都會開車送趙媛媛上班,送趙馨上幼兒園,晚上再把她們接回家。
周阿姨對孟希印象很好,常常挽留他吃晚飯,他也從不推辭總是順水推舟。趙馨更是和孟希無比投緣,大概是他習慣笑意盈然的樣子,她一看見他,也總是笑眯眯的。
而趙媛媛,她本身已經對孟希嚴重缺乏免疫,何況家裡一老一小對他這麼青睞有加。
有時,或者是在孟希的車裡,他專注開車,趙馨偎在她懷裡,或者是在家裡一起吃飯的時候,趙媛媛總是忍不住感覺舒心,快樂。孟希是她的毒藥,是她的泥沼,她真是不知從何抗拒。
那幾年,趙媛媛和自己的心作戰太久,早已疲憊不堪,他的一點溫柔和溫暖都會像雪夜獨行路上的燈火,叫她丟盔棄甲,逐光而去。
那麼,過一日是一日吧。她想。過一日她就珍惜一日,收藏一日。
那個星期天下午,孟希和趙媛媛一起去醫院看望她的媽媽。趙媛媛每次來都會買一束王淼最喜歡的狐尾百合。
一進病房首先給花瓶換水插花是趙媛媛的習慣。
拿着裝滿清水的花瓶從衛生間出來,趙媛媛看見孟希在給王淼剪手指甲。
他很認真,他做什麼都是那樣專心一意的神氣。半下午的陽光從窗外透進來,打在他的側影上,說不出的溫馨動人。
趙媛媛有片刻的恍惚,然後她走過去,慢慢插
花,有點享受那片刻透骨抵心的溫暖感覺。
等她轉身,才發現徐曉桐站在病房門口。
他說:“媛媛,你能出來一下嗎?我有話同你說。”
趙媛媛下意識轉頭看孟希,孟希也正看着她,對她朗然一笑:“香香姐回來了,請我們晚上去‘別處’吃飯,你別忘了。”
趙媛媛出門,和徐曉桐並肩在走廊踱步。
“對不起……”“媛媛,抱歉……”兩人幾乎同時出聲。
趙媛媛笑他:“你幹嘛和我道歉?”
“我和我爸媽把事情說清楚了。”徐曉桐頓了頓,“包括我的取向。”
趙媛媛有點驚訝。
“所以,我們的婚禮必定得取消了。”
“還說這個幹嘛?你……沒事吧?”短短几日未見,他瘦了許多,想來自苦得厲害。
“沒事……纔怪。”徐曉桐笑開,微微嘆一口氣,“我爸差點要和我斷絕父子關係,他兩天沒有出房門,這幾天纔好了點。我很愧疚,雖然我並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麼,但讓父母傷心總是讓人難過的事。”
趙媛媛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很關切地看着他。
徐曉桐停下來,望着窗外的藍天白雲:“你一定很奇怪,爲什麼我會突然這麼做吧?其實和你一樣,我也想了很久。我一直覺得,如果我不告訴他們,我一輩子也不會開心。不能被家人接受最真實的自己,其實是很痛苦的。這個念頭一直埋在我的心裡,只是我膽怯,一直找藉口拖延。先是在外讀書,回來後奶奶又生病,後來你的提議又給了我繼續逃避的理由。”
“現在,我終於都說出來了。他們的反應比我想象還激烈,但我相信,時間可以緩解一切。”
趙媛媛從未看過那麼憔悴的徐曉桐,卻也從未看過他臉上綻放過那麼鬆快的笑容,好像其時天邊的雲朵一樣,美麗而自在。
分別的時候,趙媛媛把徐曉桐奶奶給她的戒指還給徐曉桐:“以後找到你心愛的人,給他戴上,無名指不行,尾指一定可以。”
徐曉桐笑:“那是自然。媛媛,再拜託你一件事,我們的事還沒和奶奶說,你有空常來看看她,別讓她疑心。”
趙媛媛莞爾:“嗯。”
6.
在“別處”吃飯那晚,趙媛媛喝醉了。她已經很久沒有喝醉了,也許正是如此,她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可她真的是很高興。院子裡不知何時種了一株梅花,臨近寒冬,花枝迸出一朵朵晶瑩花朵,聞着那沁人心脾的香,看着眼前一羣以爲從此陌路的故人,這種快樂和歡聚,從四年前開始,她做夢也沒再想過。
第二天上午醒來,趙媛媛發現自己睡在孟希的房間。
而孟希,已然不見。香香姐說,他一早就搭飛機回B市了,走得匆忙,什麼也沒交代,只是叮囑她照顧趙媛媛。
趙媛媛聞言,抱着暈痛的腦袋,無力地呻吟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