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仁出門,一口氣跑到鴻發公司,徑直走到如來佛的董事長辦公室門前。辦公室房門虛掩着,天仁伸頭看見如來佛正獨自坐在把辦公桌後,眯縫着眼睛養神。

聽到敲門聲,如來佛擡頭睜眼,見又是天仁,笑呵呵招呼天仁進來落座,說:“呵呵,小夥子,見到你很高興,跑銷售就是應該這樣子。我年輕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跑銷售的。”

“嘿嘿,向董事長學習,董事長也跑過銷售?”天仁一邊落座,一邊客氣。

“怎麼沒跑過?年輕時,我跑銷售吃過的苦頭你連想都想不到。喏,礦泉水在你身後水罐裡,你自己倒。”如來佛伸手,端起杯子,喝一口茶。

天仁轉身倒水。奇怪?怎麼這個世界上,人人都覺得自己纔是真正的苦命人?個個都覺得自己吃了虧?怪不得佛家的學說那麼有市場,原來佛家的藥方子對了每個人的胃口。釋迦牟尼沒學過營銷,但毫無疑問是位營銷大師,懂得只要產品對了路就不愁沒市場。真是佛法無邊,管你啥樣的病人都圈進了我釋迦牟尼的法網。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沒哪個人不叫苦,連皇帝也叫苦呢何故生在帝王家?釋迦牟尼比眼鏡強多了。

天仁一邊倒水,一邊盤算着,今天怎麼樣才能再次從如來佛的嘴裡撬出訂單來?上次爲歡喜公司撬回去的訂單算是白忙了。佛家講因果,沒你如來佛的訂單做因緣,就不會有後來我吃到的苦果。今天,我是二入虎穴,真恨不能把你如來佛按上老虎凳,灌辣椒水,使老虎鉗,再次從你嘴裡撬出訂單來,補償我前次吃到的苦果。記得以前參觀渣滓洞白公館時,講解員說美蔣特務刑訊逼供前往往也會採取懷柔方式,跟被捕的革命志士套近乎。我何不如法套用?

天仁坐到如來佛對面椅子上,引誘如來佛道:“董事長年輕時也吃過苦?”

“怎麼會叫也吃過苦?”

“董事長洪福齊天,我實在想象不出……”天仁停住,有意留下空白,感覺自己真的就是美蔣特務在誘供。

“小夥子,說來話長。”如來佛果然咬鉤,喝一口茶,茶杯一頓,來了精神,招供道,“小時候,我家裡窮,下面弟妹又多,我是老大,下面還有6個弟弟妹妹,小學沒畢業我就輟學回家,幫父親幹農活,幫母親幹家務,幫弟弟妹妹洗尿布。”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天仁順着如來佛的鬃毛捋捋,把如來佛扶上了當家人的位子。

“15歲我就成了家裡的頂樑柱,早上天不亮,我養的雞還在睡覺我就起牀,蹬上腳踏車,車上兩個大筐,到城郊的蔬菜批發市場去批發兩筐蔬菜,有時蘿蔔,有時白菜,反正看季節和行情而定,然後,再到市中心的零售市場去擺攤賣菜。”

“啊?!比雞起得早,比牛拉得多。”

“可不是?這樣跑了一段時間,我發現兩個可以多掙錢的竅門。第一,我比別人起得更早,跑得更遠,不是跑到城郊批發市場,而是跑到離批發市場還有半小時左右路程的郊外岔路口去攔截那些挑擔進城的老農。這樣一來,老農少跑了路,少費了力,也少掙了錢,當然,也就少掙了那麼一丁點兒錢。我呢多跑了路,多費了力,也少花了錢,當然,也就少花了那麼一丁點兒錢。第二,我不去零售市場擺地攤,而是蹬着腳踏車沿街叫賣。這樣一來,那些家庭主婦少跑了路,少費了力,也多花了錢,當然,也就多花了那麼一丁點兒錢。我呢多跑了路,多費了力,也多掙了錢,當然,也就多掙了那麼一丁點兒錢。結果,這裡一丁點兒,那裡一丁點兒,加起來就好大一筆啊,蘿蔔一斤,我就比別人多賺一分錢,嘿嘿,那時候的蘿蔔才2分錢1斤。”

“2分錢1斤?”

“有時候還賣不到2分錢1斤呢,你想不到吧?”

“不是,不是。我是想不到就這麼個小小的生意,董事長您也比別人至少能多掙到50%以上的利潤。”

“你說對了,小夥子,我的生意眼光就是那個時候鍛煉出來的。做生意可不單單是做生意,我給你講個小故事吧。有一次,我去賣白菜,來了個老太婆挑挑揀揀大半天,買了我一小棵白菜,付錢的時候,老太婆隨口說要是有青菜就好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拉上一大筐青菜直往那個老太婆的家門前跑,跑到半道上,下起了瓢潑大雨,把我淋成個落湯雞,到了老太婆家門前我敲開了老太婆的家門,說:‘大娘,我給您送青菜來了。’老太婆感動得什麼似的,直把我往她家裡拉。自那以後,老太婆基本上就再也不買別人送去的菜了。”

“成了董事長的固定客戶?”

“那當然。有時老太婆買了我的菜還拉我進她家裡要我吃了飯再走。所以,那天你一來到我這裡,我就想起了那個老太婆,感覺你就是年輕時候的我,我就是那個老太婆。呵呵。”

“董事長您高擡我啦,呵呵。”天仁眼見如來佛又喝了一口茶,站起身來,伸手端起如來佛的茶杯,去水罐前爲如來佛續水,再回到如來佛對面坐下。

如來佛接過茶杯,道聲謝,繼續說道:“請回去轉告你們李總,這批貨很快就會出貨了,如果去美國那邊銷勢好的話,我們公司很快就會給你們公司下批量訂單。依照我的經驗,你們公司跟我們公司至少要走上三單貨,你我兩家的生意關係才能算是初步建立起來。”如來佛笑眯眯地隨手從桌上名片夾裡翻出李美人的名片來,手裡把玩着。

天仁一驚,豁出去了,急忙坦白招供道:“可是,我已經被歡喜公司辭退了,到了一家新的公司——美國3A公司上班,也銷售布料。看,樣品我帶來了。”天仁邊說邊把樣品和價格表攤開在如來佛的面前,感覺自己既像是一個蠻漢橫刀奪愛要把別人已經裝進花轎的新娘奪爲己有,又像是一條落水狗奮力一躍要跳出激流保命。

“被辭退了?!”如來佛一驚,疑惑地盯了天仁好一陣,目光彷彿警官審視嫌疑犯,問,“你做了什麼對不起你們公司的事情?”

“絕對沒有。”天仁雄赳赳地詛咒發誓,心裡罵自己:要是做了,也許就不會被炒掉了?

“那上次我給你們公司下的訂單你的獎金也沒拿到?”

“沒有。那個訂單本來就跟我就沒關係,你上午剛剛對我講,下午我們公司其他人就把面料給您送來了,是其他人的功勞。”天仁在心裡罵道:哼,還問你,問你自己吧。

“什麼?!你回去沒向你們李總報告?”如來佛責怪天仁。

“報告了,是第二天早上報告的。可是,我們公司裡的其他人頭天下午就把面料給您送來了。”天仁再次在心裡罵道:哼。

“對啊,是頭天下午送來的,我以爲是你叫人送來的。”

“頭天我沒對任何人講過。”

“奇怪?”如來佛似乎糊塗了,身子往大轉椅上一躺,眯縫起眼睛,彷彿在回憶分析着什麼。忽然,如來佛眼睛一睜,閃過一道寒光,把天仁嚇一大跳,又若無其事地說,“來,看看你新帶來的面料,哦,仿綢滌綸。”

天仁的心提到嗓子眼,覺得自己又成了等待法官宣讀判決書的罪犯,恨時間過得太漫長,又巴不得時間永遠拖下去。

如來佛翻看好了一陣,擡頭,笑眯眯地對天仁說:“先送五米來打打樣,就這種。”如來佛一根粗壯的手指頭直指着樣品板上的藍底白花仿綢滌綸面料,另一隻手端起鐵觀音來,意味深長地補充一句,“這一次,你不用再擔心你的功勞會被別人搶走了。”

“嘿嘿嘿。”天仁傻笑,可笑得比哭還難看,臉上肌肉顫動紊亂,橫着跑一下,又豎着拉一下,看得如來佛大發慈悲地起身繞到天仁身後,伸手去天仁肩頭上拍拍。這一拍,差一點把天仁真的拍哭了。

“小夥子,別灰心,愛拼纔會贏。你現在的條件比我當年好多了,想當年我剛到莫斯科練攤。”如來佛搖頭嘆息,同情起天仁來。

“董事長還到過莫斯科?”天仁趁機抹一把臉,努力調整自己的表情,轉過身去,背對如來佛。

如來佛在房間裡繞開了圈兒,邊繞邊說:“是蘇聯剛剛解體的時候。到了莫斯科頭一天晚上就遇到一個老毛子醉鬼,那傢伙手裡拎着滿滿一大瓶伏特加過來抓住我就灌,那時我年紀比你還小,個子也小,不會喝酒。那個醉鬼把我往他胳肢窩一夾,就像一頭北極熊戲弄一隻小猴子一樣往我嘴裡灌酒。那個老毛子醉鬼是個小氣鬼,捨不得讓我把他的美酒一口氣喝光了,中途他自己還喝了兩口,又接着灌我,好不容易等他鬆開手,我酒勁兒上來了,火氣也上來了,對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就跟打在一個沙袋上一樣,那個老毛子醉鬼屁事兒沒有,我倒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我爬起來又打,那傢伙也不還手,搖搖晃晃,嘻嘻哈哈,指着我大笑,滿街人也對着我大笑,笑我從一箇中國販夫變成了一箇中國醉夫,在莫斯科街頭打起了醉拳。哈哈哈。”如來佛也抹一把臉,真的抹下一把眼淚來。

“可惜,那時我不在你身邊,要是我在你身邊的話,你就不會吃虧了。”

“加上你,我們兩個也不是那個老毛子的對手。你沒到過俄羅斯,那裡的老毛子個個都壯得跟北極熊似的。”

“嘿嘿,那你是怎麼到莫斯科的?”

“18歲上,我就抱着我們家鄉浙江上虞寧可30歲死不願30歲窮的老觀念,去莫斯科練攤,倒賣牛仔褲。那時候,戈爾巴喬夫剛剛垮臺,我聽說俄羅斯人窮得連褲子都沒得穿,就去紹興柯橋市場廉價批發了兩大捆牛仔褲跑去了。”

“哦,沿着13世紀蒙古遠征軍鐵騎的足跡遠征俄羅斯,那個當時正分崩離析民不聊生,人民連褲子都沒得穿的國度去倒賣牛仔褲?”

“對。去了以後才發現,人家都活得好好的,聊不了生的是我自己,反倒跑到別人的國家裡來討生活。這不練攤的頭一個晚上,就遇到那個老毛子醉鬼。”

“那個老毛子醉鬼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日日醉夫?”

“日日醉夫?對,對。那時啊莫斯科街頭到處都是日日醉夫夜夜醉夫,哈哈哈!”如來佛哈哈大笑,臉上的笑紋一直傳遞到肚子上變成笑浪,羅漢般的肚子上波濤洶涌。

天仁也笑,問:“莫斯科的夜景很美吧?我讀過幾本老毛子大作家的著作,裡面有描寫,《白夜》好像就是描寫莫斯科的?不對,好像是描寫聖彼得堡的?反正都差不多。”天仁說完,心裡奇怪自己怎麼會突然想起《白夜》?哦,那個男主人公是個倒黴鬼,多半潛意識裡我把自己跟那個倒黴鬼歸入同一類人了,同病相憐。幸好眼鏡此時不在身邊,眼鏡要是在身邊聽到我的話,肯定又會說我讀弗洛伊德中毒了,說不定眼鏡還會添油加醋地演繹出一段關於我的長篇散打評書來。

“你說的那些書我沒讀過,我沒那水平讀得懂那些老毛子大作家寫的書,也沒心思去讀那些老毛子大作家寫的書。老毛子塊頭大,他們的大作家寫出來的東西塊頭也大,都是大部頭,一般人啃不動。”

“對,我們中國人的塊頭小,寫出來的東西塊頭也小,難得有幾個作家寫得出像模像樣的大部頭。鵝的塊頭大,生出來的鵝蛋也大;雞的塊頭小,生出來的雞蛋也小。茅盾、巴金,算是我們中國的大作家了,可寫出來的東西單論塊頭,也沒法跟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相比。”

“你談文學我不懂,你說的莫斯科的夜景,我倒是有點兒發言權。黃昏時,克里姆林宮看上去就像一叢洋蔥頭,可我那時哪裡有心思去欣賞莫斯科的夜景?一門心思就想把我帶去的牛仔褲儘快脫手。我去之前聽人說俄羅斯人窮得連褲子都沒得穿,等去了以後才發現人家個個身上都有褲子穿,我帶去的褲子卻沒人要穿,沒人能穿,沒人想穿。你不知道,那時我沒有經驗,帶去的全是中國人穿的尺碼,俄羅斯人的體型比我們中國人大,女人的屁股比籮筐還要大,我帶去的牛仔褲跟俄羅斯人的體格不匹配,那個焦心啊,哎。”

“那後來你是怎麼賣掉的?”

“說起來笑人,我給一個教幼兒園的俄羅斯姑娘行賄,把我自己帶的一塊歐米茄手錶送給她。她比比劃劃建議我把牛仔褲褲腳剪掉,她幫我推銷給她們幼兒園小朋友的父母買給小朋友當短褲穿。反正小朋友泥裡來泥裡去,卡其布耐磨不怕髒。”

“嘿嘿,那個俄羅斯姑娘漂亮嗎?”

“漂亮,跟個洋娃娃似的,牛高馬大,我爬上去就像猴子騎上大象。”如來佛詭秘地一笑,連忙把話題扯開,說,“好不容易掙到現在這份家業,可林子大了什麼樣的鳥兒都飛來了,穀倉裡穀子堆滿了老鼠也跑來了。”

“對,對,但凡私人公司的老闆都要扮演兩個角色,穀倉的擁有者和穀倉的看守員。穀倉裡的穀子當然都是人家穀倉老闆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可是,總有那麼些老鼠躲在暗處,想不勞而獲,一有機會就要來偷盜。你的員工也好,你的客戶也好,別看他們在你面前畢恭畢敬,天知道他們心裡在打着什麼鬼算盤。”天仁驚訝自己臨時起了個歹意:自己到嘴邊的穀子被別的老鼠偷跑了,要拐彎抹角慫恿如來佛把那隻老鼠揪出來,替自己報仇。

“偷盜?哼,過幾天,我兒子要從美國留學回來,這個企業要交給他打理,我可不能交給我兒子一個滿是老鼠的穀倉。”

天仁的目光跟着如來佛繞圈,腦袋裡電光火石般閃現出一連串鏡頭……高鼻子藍眼睛的美國人……塌鼻子小眼睛的中國人……再次下了個先君子後小人的惡毒心腸,慫恿道:“對,攘外必先安內,穀倉裡外的老鼠往往沆瀣一氣,內外勾結,目標只有一個,就是來偷董事長您穀倉裡的穀子。”天仁說完又後悔了,如來佛該不會責怪我扇陰風點鬼火干涉他的內政?君子成人之美,切勿揚人之惡。

如來佛轉過身來,會心一笑,手一擡,伸出兩個指頭,繞回到天仁面前,說道:“我這一生的成就只有兩件,我的兒子和我的產業。現在,我打算把這兩件成就合二爲一,感覺彷彿又準備啓動一項新的事業,心中充滿了一種再創業的激動。”

“哦。”天仁暗歎:你如來佛要傳位啦?你如來佛英雄一世,但願你養的不是一個秦二世。

如來佛繞回天仁面前,說:“等我兒子回來後,我介紹你倆認識。知道嗎?我不單要把我的產業傳給我的兒子,更要把我幾十年來積累下來的可靠的人脈關係和朋友傳給我兒子,也包括你。”如來佛擡起一隻手來伸出一根指頭,點點天仁的額頭。

“我?”天仁一時語塞。怎麼?連我也要被你如來佛作爲私有財產列入繼承移交清單傳給你兒子?有錢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樣,也不徵得別人的同意,就把別人霸佔爲自己的私有財產,豈止是萬物皆備於我?簡直就是萬人皆備於我。古代的帝王是拿活人當做自己的私有財產殉葬,當代的富豪是拿活人當做自己的私有財產傳給自己的兒子繼承。人類的殉葬制度在簡化,不會再拿活人來殉葬了,可人類霸佔的慾望卻絲毫沒有減弱,我死了霸佔不了你,可至少要讓我兒子霸佔你。可靠的朋友?我可沒敢拿你如來佛當朋友,你是個億萬富翁,我是個窮光蛋。我來你這裡,只是想從你嘴裡撬出訂單。星星跟着月亮走,不沾光也沾光。

如來佛彷彿看透了天仁的心思,既然我把你當作我的私有財產,我就要付給你保護費,叮囑道:“今天我們就談到這裡。記住,快快先送5米麪料來打樣,回去後第一時間向你現在的老闆報告,問他要獎金。”說罷,躬身送客。

“好,我天天守在你的打樣間裡,萬一不合適,我可以隨時跑回去拿新的來。”天仁急忙起身,生怕面料拿來後,如來佛會中途挑刺變卦,要天天守在如來佛的打樣間裡隨時應急補位,阻擊如來佛。好不容易把你這頭獵物圈進我的狩獵場,我得腿腳麻利點圍着它四面跑動,可不能再讓你溜掉。

“好,我這就去打樣間打個招呼,你明天直接去打樣間好了。”如來佛邊說邊往門外走去。天仁跟在如來佛身後,隨如來佛去打樣間,覺得自己真的變成了一條惡狼尾隨着即將到嘴的綿羊。

天仁走出鴻發公司時,天色已近黃昏。

八卦嶺工業區的街道上,到處是勞累了一整天后剛剛下班歸舍的打工妹,三五成羣,熙熙攘攘,面容疲憊,步履沉重。倘若一位攝影大師此時走來手舉照相機想在熙來攘往的人羣中找到一張笑臉的話,鏡頭焦點恐怕只好對準天仁。

天仁覺得自己今天狩獵成功,心情舒暢,步履輕盈,擡眼望去。這個世界不黑暗嘛,白晝即將過去,華燈即將點亮,深圳的夜晚啊又將變成白晝。不,這座美麗的海濱新城永遠也不會有黑夜。她是一個充滿活力的青春美少女,活力四射,光芒萬丈,永遠也不會有睡着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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