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夜纏mian的秋雨。
窗外,飄過一縷悠長的雨露芬芳,古董留聲機,播放着白光的靡靡之音《魂縈舊夢》,磁性低沉的女中音,慵懶而感性,令人陶醉;壁爐前,葡萄酒喝了一口又一口,水晶玻璃杯映出高正先生的英俊輪廓,他晶瑩的淚珠兒溼潤了長長的眼睫毛,似乎要哭,但沒有哭,宛如一首纏mian悱惻的詩,宛如一幅動人哀婉的畫。
我的酒量很好,然而,此刻我有點醉了。微暖的燈光,投射在他那張無懈可擊的成熟面孔上,照透出他的內心世界,揭開了這幾十年來從沒示人的隱痛。
他的心裡有很多很多故事,而我是愛聽故事的人,長夜漫漫,爐火添了一次又一次,黑膠唱片換了一張又一張,我聽完了所有關於高家和宋家的往事,不知怎的,我的心情豁然開朗起來,抖落了恐懼和疑惑,神清氣爽,誰是那個神秘的陰謀家已不重要了!
雨一直下,以一種“沒完沒了”的姿態下着,讓人不禁觸到心底深處的糾結,在夜色的掩護下,他的情緒如決堤的洪水,他的淚流進我的心裡,他的手指凝聚了所有的溫柔,他的呢喃飽含了無奈的祈求,他的呼吸,他的心跳無不震撼我的心絃,那是怎麼樣的誘惑啊!我覺得自己的魂魄已然失控了,突然的一種渴望讓我偏離了軌道。
我像是一頭撞進太陽的懷抱裡似的,電光火石之間,分辨不出什麼是我,什麼是他,什麼是理智,什麼是情感,我只能用一雙手緊握生命的火焰!並感受到一種蠻不講理的生命力,他在我的耳畔呼嘯着,說要霸佔下一輩子的我,那一瞬間,彷彿一道彩虹飛在我的頭上,宛如一頂最華美的皇冠!
那是秋天的絕句,之後,太陽安靜了,我在暖洋洋,軟綿綿的雲端裡睡着了。
這樣做實在不成體統,但是我無法自拔,秋雨這麼動人,這麼動人的夜晚,如果什麼事都畏手畏腳,瞻前顧後,就落入俗套了!
999999999999999999999999999
當我醒來時,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望見窗外一片秋雨朦朧的天空,一層秋雨一層涼,這樣寒意逼人的天氣,恰好是高楓姐的出殯之日。
我揉一揉太陽穴,無意拾起那散落一地的纏mian碎片,哎!chun夢已過,只剩下一些悵惘,一些感傷。
很快,我便發覺世界待我這麼好,當我穿上一襲黑色的風衣長裙穿過二樓起居室時,猛然發現我的父母已經重獲自由了,還有蘇少龍和辛子軒也是安然無恙的。他們坐在U型沙發上高談闊論,原來他們四個人昨天被“挾持”到一個風景優美的度假村裡,打高爾夫球、溫泉SPA、按摩沐足、唱歌跳舞、享受美食,還有若干美女相伴,好不逍遙,好不快活。
按照我爸爸的話說,本來他們四個人玩得挺開心的!不知怎的,今天天沒亮,就被高正先生的保鏢們押送回來了,實在不過癮。
我一邊笑,一邊掃視着起居室,高正先生就站在書櫃前,他那麼靜靜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開啓一個深邃的豐富的世界,引人入勝。我覺得整個氣氛改變了,不再覺得淒冷,反而有一股暖意,我激動得衝到他的身邊,低聲道:“高正,你果然是個一言九鼎的人!”
他沒有說什麼,只是用微笑和眼神問候。
這時,女傭阿恩興沖沖的跑過來,像是報告大新聞似的嚷道:“三少奶奶!大喜呀!大喜呀!三少爺被提前放出來了(出獄)!”
話音剛落,聽見辛子軒迸出一句冷笑話:“警察是怎麼辦事的?!怎麼可以放虎歸山呢?!!”一時間,起居室裡起了一陣笑聲。
當笑聲還沒消失之前,高澤已經出現在衆人的眼前,天啊!他那一頭濃密黑髮沒有了!一根髮絲也不剩!突兀出一個光滑寬闊的大腦門,再配合那一道英氣逼人的劍眉,那一雙深邃晶亮的大眼睛,整個人顯得格外的張狂,格外的霸道,格外的鋒芒畢露,可以這麼說,這個新發型一點也不適合高澤的氣質!
我一個箭步衝上去問他:“老公!你爲什麼剪光頭?!醜死了!”說着,我用手指摸了幾下他的頭頂,即時有一種刺刺的觸感。
高澤咧着嘴笑了笑,同時揉了揉光禿禿的後腦勺,然後一臉歉疚地說:“老婆,我本來也不想剪光頭的,但是我想向大家認罪嘛!”
我恍然大悟,我下意識地迴轉身,看一看大家的反應,只見爸爸在翻白眼,媽媽在掩嘴偷笑。我又看看其他人的表情,蘇少龍和辛子軒都全身顫抖地笑了起來,而高正先生只是露出若有若無的笑意,坐在扶手椅上默默地抽菸。
就在這當兒,高亮從旋轉樓梯上來了,他一看見高澤的光頭,可想而知,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笑完了,高亮又湊到我的面前問:“小諾,你覺得高澤帥一點,還是我帥一點?”說時,他臭美地撥一撥額前那一撮超帥氣的劉海。
再穩重的男人,偶爾也會有貧嘴的時候。
我囧起臉說:“高亮,你很無聊!”
高澤攤了攤手,自我解嘲地說道:“這樣也好,以後再也沒有人會說我們三父子長得像!我是獨一無二的高澤!”說時,他向我投來一記耐人尋味的眼神。
我的心臟倏然震顫起來,下意識地看一看高正先生,糟糕!他手上的菸斗掉在地板上了,高亮連忙走過去把菸斗撿起來,交給高正先生。
高正先生猛然擡起眼睛,與我四目相接,電光火石之間,那種落寞的眼神,宛如錯過了今生開花結果的季節,他的面容還很年輕,可是他的目光已經老去了。我呆呆地看着他,我甚至願意用死來報答這個眼神,天啊!我忽然變成了大叔控?!
可是,高正先生在一瞬間調開了視線,望着虛空發起呆來,那樣惘然的神態彷彿這世界與他無關。
我努力定一定神,轉移視線地說了一句:“高澤,你爲啥要剃光頭呢?可惜了那麼烏黑的頭髮!”說完,我讓女傭阿恩去拿來一頂深棕色的毛線帽,然後戴在高澤的光頭上,這樣看起來好像順眼了許多。
高澤卻把帽子摘下來,扔到一旁去,然後雙手摟緊我的腰,對我問道:“老婆,我在看守所裡坐了十天牢,你有沒有去泡帥哥?或者被帥哥泡?!”他似乎望穿我的眼睛,也看出我的心。只一瞬間,他的眼眸裡閃過一絲失望,一絲心酸,很快,他用自己的樂觀胸襟彌補了,他向我展示一個寬宏大量的笑容,還旁若無人地說:“誰敢泡我的老婆我就滅了誰!”
話音剛落,我爸爸走過來揪着高澤的耳朵,臭罵道:“高澤你這個笨豬,感情是兩個人的事,爲什麼你總是遷怒於第三者呢?!爲什麼你總是傷害情敵呢?!”
高澤一臉痛苦地解釋道:“那有啥辦法呢,我既捨不得遷怒於你的女兒,更捨不得傷害你的女兒!我只能向情敵開刀了!”他說這話的時候,好像上輩子欠了我什麼似的,即使我給他戴綠帽子,他也笑納了。
無可否認,我是罪該萬死的大花癡,我得到了那麼漂亮的“金龜婿”還不滿足,我實在該死、該死、該該死!可是,生活被一種令人窒息的文化制約着,偶爾在精神或肉體上偏離軌道也是一種冒險?!
我懷着愧疚的心情,走過去把高澤解救出來,我爸爸呸了一聲,對我們罵道:“你們真是一對冤孽!害了自己,也害了其他人!我看你們還是趁早離婚算了!”
我微微震住了,心裡回味着爸爸的話,與高澤相戀,是一種失衡的走火入魔的感情,他先對我不忠,我變本加厲地報復他,兜兜轉轉之間,傷害了很多擦身而過的人。
我只好向爸爸道歉:“我以後不敢招蜂引蝶了!我以後都不化妝,不穿漂亮衣服,OK?”
高澤立即搖頭擺手說:“老婆,你那麼愛漂亮,你怎麼可以不打扮呢?!”頓了頓,他對我爸爸說道:“岳父,我保證我以後不再訴諸武力!頂多是文鬥!”
韓晨一直坐在角落不說話,如一潭沉寂的死水,這時候,他微笑着挖苦了一句:“高澤,你憑什麼文鬥?!”此話一出,起居室裡爆發出一陣狂笑聲。
大笑過後,我媽媽突然拍拍腦門說:“瞧你們又把話題扯遠了,今天是高楓的出殯之日啊!”
99999999999999999
一言驚醒夢中人,大家急急忙忙地下樓去,巧得很,這時候來了一位從香港來的文律師,說是受了高楓的委託來宣讀遺囑的,換句話說,這位文律師的手上有高楓姐的遺囑。
於是,我讓文律師在茶藝室裡宣讀遺囑,特別把坐輪椅的嚴俊請過來聽,我估計高楓姐的遺產多數是留給嚴俊和她的兒子。
萬萬沒想到,高楓姐在遺囑裡是這樣安排的:她把她的全部財產,包括銀行存款、股票債券,幾十處美國加拿大香港的物業,珠寶首飾,還有100塊金條通通交給我和高澤!全部資產市值大約68億港元!但是有一個附帶條件,那就是我和高澤永遠不可以離婚,否則便視作放棄財產繼承權。
這是很簡單的邏輯,高楓姐是想利用她的財產,把我和高澤永遠綁在一起!真是令人費解!在旁人的眼裡,她只是高澤的姐姐,似乎沒必要爲這個問題費腦筋!最重要的是,高楓姐有個兩歲的兒子,按理說,她應該把遺產留給自己的兒子纔對!
高澤聽了遺囑以後,聳一聳肩說道:“說實在,我一點也不稀罕那些錢!我就是不明白我姐姐爲啥把遺產交給我們?!”
我下意識地看着嚴俊,嚴俊此時緊閉着雙脣,在角落裡獨自顫抖,我與他默默對視,他的臉龐黯淡而悽惻,一對哀怨的眼波似乎在無聲的哭泣,他對我笑了一笑,酒窩裡彷彿流淌着苦味,我感同身受,那種壓抑的苦痛如潮水般把我淹沒了。
我猛然又想到,這一份遺產對於我來說是燙手的山芋,說不定還會惹來殺身之禍!
我立即諮詢文律師:“我想把這份遺產全部轉贈給大姐夫--嚴俊先生!可以嗎?!”
當我說完了這句話,茶藝室裡一陣譁然,我環視四下,迎接衆人的驚訝目光,我好像聽到大家的心聲,似乎在笑我是個把財富推出門外的傻瓜。
我又望一望“光頭高澤”,高澤對我咧嘴一笑,看起來是那麼的憨厚,那麼的可愛,像是從少林寺裡偷跑出來的小和尚。看來,他很支持我的決定。我也衝他傻笑了一個。
文律師一臉嚴肅地點頭,回答道:“在扣除有關稅費之後,只要高澤先生同意簽字就OK!”說着,他從公文包裡掏出一部袖珍計算器,噼裡啪啦地算了一會兒,接着宣佈:“另外,我要向嚴俊先生抽取百分之一作爲佣金!我應收的佣金是6500萬。”(香港律師的收費標準奇高)
話音剛落,茶藝室裡炸開了鍋,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嚴俊,嚴俊似乎還沒回過魂來,只茫然地回了一句:“文律師,你看着辦吧,我無所謂的。”驀然間,他對我和高澤燦爛一笑,那種溫情像電似的流過我的心田。
我注意到,嚴俊的心結解開了,我相信,他在得到這份六十幾億遺產之後便可自立門戶了,再也不用寄人籬下,仰人鼻息。
文律師突然說了一句:“其實高楓小姐早就料到你們會把財產轉贈給嚴俊先生,所以她留下一封信給你們!”說完,他從公文袋裡拿出一個信封,交到我的手上。
我連忙拆開信,一看,一張A4紙上只有十八個字:“幸福背後,四面高牆,郎心冷如冰,我意付流水。”我朗聲把信讀出來,一字一句的讀,同時,條件反射地凝望着高正先生,他的表情像一塊凝固了的冰。
哪知道,高澤聽完了這封只有十八個字的遺書,一下子漲紅了臉,箭似的衝到嚴俊的跟前,揪着他的衣領破口大罵:“嚴俊,你這個陳世美!我姐姐那麼愛你,你卻在外面包養情婦,還包了三個那麼多……”
嚴俊像是要解釋,卻無法解釋這本不存在的愛情。
我連忙跑過去把高澤拉開,然而,高澤像一頭髮狂的獅子似的,大吼大叫,還舉起拳頭,要不是有兩個私家護士在旁邊攔阻,恐怕嚴俊早就捱打了。
情急之下,我衝口而出說了一句:“高澤,你搞錯了,高楓姐愛的人不是嚴俊!”
我立即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我怎麼可以當着衆人的面說高楓姐不愛她的丈夫呢,我連忙閉上嘴巴,可是,我的話已經鑽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高澤心急如焚地追問我:“老婆,你剛纔說什麼?我姐姐不愛嚴俊?那她愛的是誰啊?!”
蘇少龍也好奇的問我:“小諾,你是從哪兒聽來的路邊社消息?我一直都認爲高楓很愛嚴俊!”其他人也點頭附和。
我在心裡罵自己,這些發黴的往事萬不可放在陽光底下晾曬,我聳一聳肩,改口說:“你們就當我剛纔吃錯藥胡言亂語吧!”高澤哪肯饒過我,一個勁地追問下去,我下意識地看着高正先生,他的緘默比黑夜更深沉,猶如一盞遙遠的燈,微弱,孤寂,卻彷彿在等待誰的來臨。最要命的是,高正先生竟然走到留聲機那兒,播放起白光的《等着你回來》!他那麼專注地聽着歌,鬱郁的愁思爬上他那憔悴的眼中。
不知爲何,一股莫名的醋意自我心底裡涌出,於是,我用不耐煩的語調對高澤說道:“不要再問了!不然我一腳踹飛你個死光頭!”
高澤馬上閉上了嘴巴,還揉了揉油光可鑑的禿腦袋,深邃的黑眸子裡閃動着驚顫的光,難怪別人都說,高澤這個混世魔王卻是個怕老婆的貨色。
在律師的協助下,在親友的見證下,我和高澤一起簽字辦了遺產轉贈手續,就這樣,嚴俊變成了身價60億的超級富豪,文律師賺取了6500萬的佣金,而我也當了十幾分鐘的超級富姐,這就是傳說中的富貴如浮雲。
預知後事如何,請看下一回《秋天的絕句-陰謀家終於現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