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公平的戀愛

第二天是個晴朗的秋天,當我出門的時候,發現高澤就等在樓下,他單手插袋,帥氣地背靠一輛白色日本車。我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他今天穿着一件價值不菲的白色單調西服,草綠色襯衣,牛仔褲,我下意識地低下頭,看一看自己,巧得很,我今天也穿了白色外套,草綠色吊帶裙。

高澤對我打了個招呼,說要送我上班,我故作清高地回了一句:“不用了,我搭地鐵更快。”說完,拔腿就跑。高澤撇下了車子,跟着我,任我如何拒絕也不捨棄,寸步不離地跟着。我懶得再理他,飛快地跑進了地鐵站,拿出羊城通,刷卡過了票閘門。

高澤好像沒有羊城通,被攔在外面了,那模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我樂壞了,站在裡面衝他做了個鬼臉,然後自顧自走了。走了幾步,我聽見他在後面喊我的名字,我回過頭去瞪他一眼,他不但不生氣,反而還笑了,笑得要多傻有多傻。

到了公司,在茶水間裡,關於嚴俊和高楓的緋聞就鑽進了我的耳朵裡。公司裡的八卦事非,我一向都裝聾作啞的。因爲不可深究的事情很多,看慣了,聽慣了,我便不再留心它。不過,這次我反常地豎起耳朵偷聽。

原來,五年前高楓在父親的安排下,與某貴公子結婚,由於是一場功利的政治聯姻,夫妻間毫無感情可言,最終仍是以失敗收場。這期間,高楓一直鬱鬱寡歡,患過厭食症和憂鬱症。她的父親感到很內疚,因此也想開了,讓她自己做主,另覓一位情投意合的人生伴侶。大家一致認爲,嚴俊是最熱門的人選,因爲他同時獲得了老闆的器重和高楓的青睞。

時事評論員們就嚴俊和高楓的“花邊新聞”品頭論足,語氣裡充滿了複雜的意味,又是羨慕又是嫉妒,主要是從經濟角度去衡量一對戀人是否相配,有無前途。她們唧唧喳喳的說個不停,我心煩,說不清心裡頭是什麼滋味,反正,一個上午我都提不起勁來工作。

時間過得很快,午休時間到了,桌上的電話鈴響了三下,我拿起電話,高澤的聲音從電話的那端傳了過來,他約我中午一起吃飯,我低聲哼了一句:“貼身膏藥!”說着,下意識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的確已經十二點了,但我不想理他,隨口說自己減肥不吃飯,然後不由分說地掛上電話。過了幾秒鐘,電話又響了,我生氣地抓起電話,惡狠狠地說道:“我不是說過不吃飯了,請你不要再來煩我了。”

出乎意料,電話裡頭是嚴俊的聲音:“小諾,是我!我是嚴俊。”我連忙道歉,嚴俊的聲音聽起來相當愉快,他打趣地說道:“誰這麼大膽敢惹怒程大小姐?”我正要說,又及時收住了口,支支吾吾了幾句就輕輕帶過了,嚴俊約我一起吃午飯,說有事找我商量,我爽快的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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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俊帶着我,走進一家森林主題的西餐廳。我們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從落地窗向外望,滿眼綠意,不遠處是一大片人工瀑布,嘩啦啦的流水聲,配合着悠揚悅耳的鋼琴聲,在這種清幽的環境下,吃客的胃口自然大好。我點了一份香草味的芝士蛋糕,一份香草冰淇淋。嚴俊見我一如以往地點了香草味的食品,取笑我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問他找我有什麼事,他春風滿面地告訴我,他在珠江新城買了套新房子,讓我處理裝修的事情。

我感到驚訝,衝口而出:“嚴俊哥,你要結婚了?”我的直覺告訴我,嚴俊和高楓可能快要結婚,不然怎麼會突然買新房子。

他神秘莫測地微笑着,反問道:“誰願意嫁給我啊?”他笑的時候露出淺淺的酒窩,看上去真像一個可愛的大男孩。

我仔細地打量嚴俊一眼,然後坦白地說道:“大公主高楓啊!她和你的事情,地球人都知道。”頓了頓,我好奇地把臉向前伸,低聲問道:“嚴大哥,你悄悄告訴我,我保證不說出去。”

嚴俊掐了一下我的臉頰,一臉不解地審視着我,我意猶未盡,又補充了一句:“嚴大哥,JK裡所有的茶水間都在討論這件事,說你很快就要當大駙馬了!”

我繪聲繪色地說着,猛然看見嚴俊的嘴角微微地抽了一下,我感覺情況不妙,立刻停住嘴巴。

沒想到,他竟然煩躁地揪了一下領帶,厲聲問道:“這是誰說的?應該拉出去重打八十大板!”

我意識到這話題不對他的胃口,馬上用手把嘴巴捂住。他看上去似乎又着急又生氣,他緊緊地注視着我,解釋道:“小諾,這是沒有的事,你別聽那些人亂說。”他又煩躁地扯了一下領帶,有點兒霸道地說道:“哼!我明天在所有茶水間都裝上攝像頭,看誰還敢胡說!”

看見嚴俊的臉上寫着不滿,我識相地站在他的陣營裡,說道:“嚴大哥,那些人總愛亂說,我管不了他們的嘴啊。”說着,我又向嚴俊投去一個投誠的目光。

嚴俊一臉疲倦地搖搖頭,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作爲員工,本來沒有義務陪老闆參加私人應酬,但人在職場身不由己。”說着,他慢慢地伸出手來,握住我的手,無限溫柔地說道:“小諾,我和高楓真的沒有摻雜男女關係,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他緊握住我的手,一瞬間,我感覺一股電流從手指流遍全身,不由得心跳加速,口乾舌燥。

這時,嚴俊伸長手臂,手掌沿着我的手背順勢而上,眼看就要摸到我的上臂,我故作鎮定地換了個話題,問他對裝修有什麼具體要求,趁機把手臂縮回來。然後又裝出一臉認真的樣子,拿出筆記本記錄。

嚴俊被我的表情逗笑了,他語帶相關地說道:“小諾,你的眼光那麼獨特,你挑的東西總是沒有雷同的。”這句恭維話既有水平,又很逗,我笑得合不攏嘴。

飯後,嚴俊帶我去參觀他的新房,新房子在三十三樓,景觀開闊,從客廳明亮通透的落地玻璃窗,將珠江兩岸景緻一覽無遺,頗有點君臨天下的感覺。嚴俊扶着圍欄,自豪地問我:“小諾,你覺得怎麼樣,你喜歡嗎?”

我不假思索地讚歎道:“無敵江景!好強大啊!”說完,我探頭從玻璃窗往下看,不由得渾身打了個寒蟬,冒出一句:“高處不勝寒!”

嚴俊愣了一下,隨即燦爛地笑了一笑,然後一臉自豪地說道:“這種君臨天下的王者感覺,是每個男人都渴望擁有的!”

不知是什麼緣故,這句話把我的思緒帶到了很遠很遠,我想起了我的初戀情人,他叫韓晨,他現在新加坡工作,我們分手一年多了,不知道他此刻正在做什麼?就這麼想着,我靈魂出竅了,不知不覺地望着對岸的電視塔發怔,過了不知多久,我才把視線從遠處調回來,從玻璃窗裡看一眼自己的樣子,在陽光的照射下,蒼白的臉龐在玫紅色雪紡連衣裙的映襯下,好像更蒼白了,一陣沁涼的清風撲面而來,把我長長的頭髮吹散,吹亂。

就在我顧影自憐之際,驀然驚覺脖子上被人親了一下,回過頭一看,原來是嚴俊,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他輕輕地走到我身後,雙手溫柔地繞過我的腰間,貼在我耳邊,輕聲的問道:“小諾,你在想什麼呢?”我嚇了一跳,隨口回答他:“我在構思初步方案呢。”說着,我不着痕跡地掙脫了嚴俊的手臂。

嚴俊雙眉微微地蹙着,似乎有點失望,我不想破壞氣氛,便繼續若無其事的打哈哈逗他笑。嚴俊的五官終於柔和了,兩個酒窩裡彷彿盛滿了陽光,然後把我拉進懷裡,用手輕輕撫mo我的頭髮,說道:“小諾,我太喜歡你了,你喜歡我嗎?”我心跳得快失控了,情不自禁地掙脫開他的懷抱,然後擺出一副心無芥蒂的表情,輕鬆地說道:“嚴大哥,我也喜歡你,就跟喜歡嚴麗一樣。”

不知爲什麼,我習慣了在關鍵時刻澆冷水,我想嚴俊是習以爲常的。

有的男人天生犯賤,喜歡向難度挑戰,譬如高澤!我越拒絕他,他越對我死纏難打!

一連十幾天,每當我下班,一走出電梯,就會在大堂接待處看見高澤,他總是嬉皮笑臉地與我搭訕,而且寸步不離地跟着我,就像冤魂不散似的,我對這個油嘴滑舌的傢伙厭煩極了,恨不得一腳把他踹到西伯利亞去。

這天,我又看見高澤站在老地方,他穿着一套銀色休閒西服,淺綠色豎條襯衣,沒有打領帶,一如以往地咧着危險而性感的嘴脣,單手插褲袋,故作酷哥狀站在大理石柱子的旁邊,我裝作沒看見他,徑直走出大樓。高澤照舊死皮賴臉地尾隨,還恬不知恥地約我去聽演唱會,我充耳不聞,自顧自走自己的路。

到了地鐵站的票閘,我正要掏出羊城通,誰知道高澤竟搶先一步,拿着一個羊城通,做了一個頗瀟灑的動作,“滴”的一聲,刷了過去,然後,另一隻手拿着另一個卡重複同一動作。我愣了一下,隨即明白原來他爲了泡妞一次過買了兩個羊城通,不用猜,他肯定是個敗家子!我賞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然後鼻子朝天地走了,高澤依舊嘻嘻哈哈的緊追不放。

三號線比其他線路的車廂都少一半,每逢上下班高峰期,能擠上車已經很幸運了。我等了三趟車才勉強擠進車廂,車廂裡塞滿人,像沙甸魚罐頭似的,空氣異常的渾濁,異常的鬱悶,令人窒息。

高澤緊緊地皺着眉,還用手掩着鼻子,顯然,他不習慣這種混濁的氣味,而且低聲自言自語似的罵道:“TMD,天天都這麼擠?有沒有搞錯?!”

我頗有同感,於是用一副憤世嫉俗的樣子說道:“當然,規劃地鐵的人都是不坐地鐵的。”高澤點一點頭,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附和我:“嗯!你說得有道理!”

我剛剛站穩,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誰知更多的人擠上車,把我和高澤擠得緊緊貼在一起,地鐵呼嘯而過,車廂有輕微的搖晃,我沒有抓緊扶手,一個踉蹌,身體失去重心倒向他,高澤一把扶着我,趁勢把我摟在懷中,我正要推開他,忽然,我從他的身上聞到一股似曾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種甜甜的香草煙味,我馬上就辨別出來了,這是春泉香菸的味道。不由得想起那個曾經讓我魂牽夢縈的韓晨,他也是抽這一種香菸的。

感覺這種東西,我拿它一點辦法都沒有,我肯定自己是極度討厭高澤的,可是這時候,隨着煙味淡淡地瀰漫着,我感到眩暈,我感到沉醉,我忍不住擡起眼簾,呆呆地注視着高澤,他的五官清晰分明,他的眼神平靜而專注,這樣的男人,有着令人心醉的魔力,我好像看呆了,不知不覺地對他甜甜一笑。

瞬即,高澤緊緊地抱着我,低着頭與我四目交纏,並且直率地向我表白:“程諾,我喜歡你!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他眼中流露出一種熱烈而霸道的愛意,我的心怦怦地狂跳起來,覺得自己好像快要掉進漩渦裡。在他的呼喚下,我的身體開始慢慢變軟,不自覺將鼻子湊到他的胸前,我可以想象自己的神情是怎樣的陶醉,然後,我索性閉上眼睛,讓腦袋放空,高澤把我抱得更緊了,並且在我的額頭上輕輕地吻着,嘴裡時不時說些甜蜜死人不償命的話。

地鐵到站,高澤牽着我的手,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地鐵站。我沒有反抗,任由他牽着,我感到莫名其妙,我感到不可思議,本來我應該一巴掌扇死他,爲什麼我竟然會隱隱約約的感到一陣甜絲絲呢?

也許對我來說,漫無目的地等待着韓晨,讓我實在有些空虛,時間越久,這種空虛感就越來越強烈。

高澤照舊送我回家,在我家樓下,他抱着我,溫柔地說道:“小諾,明天我來接你。”我忽然擡起頭,望着他,提議道:“高澤,那邊有家咖啡店,不如我們去坐坐吧!”他一臉愕然地注視着我,沒遺漏我任何一分細微的情緒變化,我知道他被我弄糊塗了。

在幽暗的咖啡館裡,高澤和我相對而坐,他熟練地掏出一根香菸,又熟練地點上,把煙盒放在桌子上。我的眼睛幽幽地看住那個煙盒,視線是散開的,沒有焦點的。我能感覺到,高澤的視線緊緊鎖定我的臉。這是個奇怪的遊戲,我萌生了一個古怪的念頭,我要讓他知道,我的心裡在想着另一個男人。於是,我裝作不爲所動,目光只是靜靜的呆在煙盒裡,想着自己的心事。

可以想象,高澤的情緒可能比打翻五味瓶還糟糕,菸圈在上升,他的心在下沉。他拼命地儘量壓低自己的聲音,沙啞地問道:“小諾,我們還是走吧。”也許,他突然覺得這間咖啡館非常恐怖。

我靜靜地看着高澤,沒有說話,然後從煙盒掏出一根香菸,遞給了他。高澤猶豫片刻,接過了香菸,放到了嘴裡,但沒有點火,只咬在嘴脣上。我站起來,慢慢地走到他身旁坐下,用打火機,以無比優雅的姿態爲他點火。

高澤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了一個大大的菸圈,瞪大眼睛緊緊盯住我,似乎有些兒震驚。我像是被催眠了似的,把頭靠過去,呼吸着那熟悉而濃郁的煙味,然後,我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閉上雙眼,我覺得滾燙的淚珠兒從自己閉着的眼裡流淌出來。高澤全身像被定住了,一動也不能動的,過了好久,他像是用盡全身力氣才從牙縫中擠一句:“小諾,你的眼睛不好,你要保重身體。”

這句簡單的話,我牢牢地記住了。

兩個月過去,高澤再也沒有出現過,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我曾經去集團開發部找他,他的同事說他請假了。我想,他大概是故意躲起來了。

日子似乎恢復了以往的平靜。我仍舊準時上班,下班趕去嚴俊的新房子看看工程進度怎麼樣,我對質量和進度都很挑剔,有問題的地方要立刻修改,不符合要求的一律拆了重做。繁忙工作可以讓日子過得很快,使人擰着一臉盲目的表情和一顆慢慢麻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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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週末下午,我接到老同學嚴麗的電話,她在電話裡頭激動地告訴我,她要結婚了!我有點驚訝,但不意外,我逗趣地問她:“你和誰結婚?”嚴麗似乎更激動了,熱情地罵了句:“找死啊你?還能有誰?當然是宣成才!”然後,她說下午來廣州辦事,順道請我吃晚飯。掛上了電話,我爲嚴麗高興,又在心底感到陣陣莫名的失落!

過了一會兒,手機又響了,這次是嚴俊的電話,我心裡發笑,這兄妹倆前後腳向我報喜呢!打開手機翻蓋,我先聲奪人,愉快地恭喜嚴俊,沒想到,嚴俊的語氣聽起來很不高興,他叫我下樓,說有事和我商量。

不到十五分鐘,嚴俊氣沖沖地出現在我家樓下,他滿臉殺氣,像吃了火yao一樣,劈頭就問道:“小諾,你知道嗎?嚴麗那死丫頭要結婚了。”

我不禁詫異,小心翼翼地答道:“我是剛剛纔知道的。”我的話還沒說完,嚴俊就滔滔不絕地向我訴苦,我明白了,他嫌棄這個準妹夫要樣貌沒樣貌,要家世沒家世,他認爲這樣的男人配不起他的妹妹嚴麗。

我心裡在抗議,嚴麗的男朋友宣成才,怎麼說也是個景觀設計師,他雖算不上人中龍鳳,好歹也是個老實巴交,值得信賴的忠厚男人。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嚴俊又懇求我去勸說嚴麗,這讓我如墜五里雲霧。直到嚴俊的怒氣漸漸地平息了,我討好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說道:“嚴大哥,愛情這種事情,旁人不好插手過問,處理不當反而會有反效果,你說對嗎?”

嚴俊似乎有點認同,他換了溫柔的語氣,對我說道:“小諾,你好像長大了?”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髮,不置可否。

嚴俊微笑着,再次請求我去充當說客,他眼神柔和得幾乎可以滴出水來,與幾分鐘前簡直判若兩人,我的腦子飛速地旋轉,我的理智提醒我不該插手管這事,但是嚴俊一向固執,表面溫和卻不容拒絕,我實在拿他沒辦法,只好硬着頭皮試一試。

晚上,嚴麗約了我在“澳門街”吃飯,我們的桌子就在人工棕櫚樹下,嚴麗操着不太標準的粵語,點了四五個葡國菜,全都是我愛吃的。一年多未見,嚴麗看上去胖了不少,臉色也紅潤了,我笑着,心裡在盤算着怎樣勸服她,誰料,她先告訴我一個驚人的消息:“小諾,我懷孕了!”我的手顫抖了一下,失控地尖叫,簡直喜出望外,心想,這一回,嚴俊要反對也來不及了。

我正要批評嚴麗未婚先有子,她又興致勃勃地告訴我,她先斬後奏領了結婚證!我大吃一驚,捂着嘴巴,驚呼道:今天讓我驚訝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沒想到,嚴麗居然請求我在她哥哥嚴俊面前爲她說好話。我崩潰了,軟在椅子上,誇張地感嘆道:“哎呀,我怎麼成夾心餅了!”

就在嚴麗對我軟磨硬泡之際,服務員上菜了,嚴麗一邊給我夾菜,一邊問我的近況,一不小心,她說起了韓晨的事,這個問題太沉重了,我立刻沒了胃口,嚴麗連忙識趣地自打嘴巴,道歉道:“我該死,牛頭不對馬嘴。”她大概看見我臉上籠罩了一層愁雲慘霧,馬上換了個話題,說起了購物,這又說到了我的傷心處,不知道爲什麼,我近來老愛逛商場,大腦不受控制地亂買東西,買完還後悔。嚴麗不以爲然地擺擺手,打趣地安慰我道:“購物狂就購物狂唄,高興就OK啦!”

我的傷春悲秋把氣氛帶進了悲劇情節,嚴麗像是祥林嫂似的,囉嗦的說了一番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吊死一顆樹的話。

我攤一攤手,自我安慰道:“一言難盡,先填飽肚子再說!”這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樂觀,多麼滑稽。

次日下午,我約了嚴俊在他的新家見面,當我到達時,嚴俊正滿臉春風地開紅酒,他看見我時開心地笑了笑,露出兔齒,酒窩顯得特別的深。我向他彙報了裝修的情況,並把餘款交還給他,他死都不肯收下,說是給我的酬勞,我立刻就拒絕了,他的錢我肯定不能要的,就在二人推讓之際,我忽發奇想,何不趁他心情好,把嚴麗的事情告訴他。

萬萬沒有想到,嚴俊得知了這個結果後,臉頰霎時紅潮涌動,一揚手,氣急敗壞地把酒杯使勁地摔在茶几上,霎時,茶几面綻開了裂痕,玻璃碎片散落遍地,然後,他像瘋了一樣,跑到飾物櫃上,看見什麼就摔什麼,還用腳,竭斯底裡地猛踹玄關下的銅器,一邊踹,一邊怒吼道:“嚴麗這個死丫頭,算我白疼她了!我死也不會承認他們這段婚姻!”

我霎時驚呆了,咬着牙站在那兒,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油然而生,我想起了很久之前,嚴麗曾經說過的話,她哥哥曾經揪住她的頭髮往牆上撞!想到這一點,我再也不敢留在這裡,撒腿就跑,我跑出門時,還聽到嚴俊怒極的咆哮聲。

我還沒跑到電梯,就被嚴俊拉住了,他用雙手緊抱我的雙肩,淒涼地喊道:“小諾,別走,對不起!”

我一邊掙脫,一邊重複地喊道:“放開我!”

嚴俊乾脆攔腰把我抱回屋裡,放在沙發上,抽出紙巾爲我拭淚,他慌張地凝視着我,眼裡充滿愧疚的意味,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發脾氣的,請你不要生氣。”從他的聲調裡,我能感受內疚與自責充溢着他的內心,他忽然把我擁在懷裡。

我心跳又加速,恐懼地想推開他,但嚴俊不肯放開我,低聲地喊道:“不!小諾,不要走。”嚴俊抓着我的手,一次又一次的抽向他自己的臉,不停地向我道歉。

我拼命地掙扎,我想抽回雙手,我恐懼地吼着:“嚴俊!你走開!你走開!”

倏然間,嚴俊從地上撿起一塊玻璃碎片,飛快地扎進自己的手心,霎時,鮮血噴涌而出,從他的指縫中一滴一滴的向下蔓延,他的五官扭成了一團,他似乎在強忍着痛楚,哀求似的看着我,悲涼地說道:“小諾,這樣你還生氣嗎?”

我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我放棄了掙扎,用手捉住他那隻還在不停溢血的手,我心疼地說道:“止血!要馬上止血!”說完,我慌忙地跑去找醫藥箱,不一會,又跑回來,手忙腳亂地爲他包紮傷口。

嚴俊注視着我,嘴脣顫抖着,一副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子,最後,只化成了幾個字:“小諾,請你不要離開我!”

這句話讓我猛然想起了嚴俊的身世,說到他的怪脾氣,不得不從他的童年說起,在他只有五歲的時候,他的媽媽就拋夫棄子跟了別的男人走了,又過了幾年,他那個積勞成疾的爸爸也因病去世,留下十歲的嚴俊,還有一歲的嚴麗。幸虧還有個仗義的姥姥,姥姥千辛萬苦的把嚴俊和嚴麗拉扯大。如今,嚴俊出人頭地了,他對姥姥非常孝順,對妹妹非常照顧,對於這樣的人,我實在找不出什麼理由來說他不是個好人。

嚴俊大概意識到了,他的生死就掌握在他喜怒無常的轉瞬之間,他的情緒迅速變得脆弱,不堪一擊。忽然,他像是鼓起所有的勇氣把我抱住,伏在我的肩膀上,哽咽了幾聲,就嗚嗚地慟哭起來。

這是一種極壓抑、極壓抑的痛哭聲,聲音震懾整個客廳。我的心一酸,差點跟着哭起來,我不忍心再去責怪他,任由他抱住自己,只用雙手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像媽媽安慰孩子一般,試圖讓他能平靜下來。

過了很久,嚴俊的哭聲漸漸地低了下去,他扶起我,與我相對而坐,他擡起我的下巴,凝視着我,眼神裡閃閃發亮,卻充滿了孤獨和渴望,突然,他捧起我的臉頰,把脣貼到我的脣上。

我心跳加速,我惶恐不安,我不忍心潑他冷水,嘴脣顫動着迴應他,不過我的接吻技術似乎太差了,馬上被他發現了。他緊緊地抱住我,趁我愣愣的瞬間,把熾熱的舌頭溜了進來,教導着,引誘着,然後是瘋狂的糾纏,吞噬,吸吮。

頃刻間,我感覺全身血液沸騰的情慾已然奔騰,我的大腦無法執行功能,任由他抱起我穿過飯廳進入臥室,他的嘴脣始終沒有離開過我的嘴脣。

我的精神漸漸地放鬆,倦意席捲大腦,只覺得周圍都變得虛幻……(刪去一百多字)

激情過後,情慾如潮水般退去,嚴俊似乎感到無比的甜蜜,還有無比的輕鬆,他伸過頭去在我脣上深深一吻,然後在我耳邊,深情地問道:“寶貝兒,還疼嗎?”

我一動不動地躺着,腦中卻是一片空白,我不停地問自己,我是在安慰嚴俊?還是在補償自己?想着,想着,我的鼻子有些發酸,不得不掩飾地把頭埋在他的胸膛裡。

順理成章地,我和嚴俊秘密地戀愛了,可是,並不如我想象中那樣美好。我承認,嚴俊在各方面都很優秀,很出色,可是,我們在相處的時候,他喜怒無常的脾氣讓我拘束不安,讓我無所適從。有時,他會無微不至地照顧和愛護我,對我言聽計從;有時,他脾氣暴躁,愛發號施令,只要我不服從他,他便竭斯底裡地衝我發脾氣,事後又捶胸頓足、愧疚萬分地向我道歉。

有一段時間,我被拉進了公司的CS戰隊,隊名叫“狂飆軍團”,幾乎每天下班後,戰隊就吹響集結號,直殺個昏天黑地,日月無光,然後大夥兒一起去吃飯,一起拼車回家。

這天離下班還有幾分鐘,我接到嚴俊的電話,他約我吃晚飯,我撒了個謊,說建築設計公司晚上有培訓,他似乎相信了。掛上電話後,“狂飆軍團”吹哨子集合。這一場打得飛沙走石、血流成河,大夥兒忘記了時間,更忘記了吃飯。

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有人高呼:“嚴總監!”。這一驚非同小可,把衆人嚇得魂飛魄散,有手忙腳亂關掉顯示器的,有抱頭趴下的,也有藏到桌底下的。

幸好我的座位佔盡地利,從外面進來的人絕不能看到我的電腦。因此,我不慌不忙地關了顯示器,探出頭來,看個究竟。只見嚴俊就在玻璃牆外,他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目無表情地矗立着,要不是那對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在辦公室的每個角落不停地掃視着,我還以爲那只是個衣架子,上面掛着一套筆挺的黑色西服。

這時,嚴俊的目光掃到了我的腦門上,我愣住了,他衝我橫了一眼,頗有責備之色。我心砰砰亂跳,思維錯亂,竟然有種被捉姦在牀的錯覺,於是,我心虛地把腦袋藏起來。

過了一會兒,嚴俊進來了,他換上了一張親和力滿瀉的面孔,和藹地邀請大家一起吃晚飯,衆人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來,感恩戴德似的歡呼着離開了辦公室。

一行人來到了公司附近的一家日本餐廳,找了個包間坐下。嚴俊客氣得好像是餐廳的老闆似的,不停囑咐大家別拘謹,想吃什麼就點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於是一幫年輕人七嘴八舌,談天說地,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

我的隔壁坐着丁凡,他比我年長几歲,據說是MIT的高材生,丁凡拿出新買的手機,對我說道:“小諾,你不是說要圖片和鈴聲嗎,我現在發給你,打開藍牙吧!”

我隨手拿出自己的手機,遞給了丁凡。他把兩部手機緊貼着,熟練地收發文件,忽然,他說道:“小諾,你手機裡面的相片拍得不錯,我要了!”說完,他的手指毫不客氣地按動鍵盤。

我本能地看了一眼嚴俊,立即接觸到他咄咄逼人的眼神,他的眼裡似乎燃起了怒火,令人不寒而慄。我連忙阻止丁凡,丁凡卻低着頭顧着玩手機,沒有理會我的請求。這時,坐在對面的楊柳搭腔了,她衝我和丁凡說道:“怕什麼,你們又不是第一次!”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我目瞪口呆,嚴俊目無表情。

禍不單行,葉晶晶拿着丁凡的新手機,漫無目的地,隨機地拍攝照片,丁凡似乎找到了機會,他要求和我合照,還伸出手來搭着我的肩膀,我像觸電般逃開了,楊柳又發話了,不緊不慢地說道:“小諾,你和丁凡平常親熱得很,怎麼今天生疏了?”

話音剛落,周圍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合力把我的臉往丁凡的臉上按,丁凡倒是落落大方的,一手把我抱在懷裡,另一隻手舉出“V”手勢,我無奈,勉強擠出一個茄子式笑容把衆人敷衍過去。

我偷偷地打量嚴俊,他正狠狠地直視着我,一剎那四目相投,如電閃雷鳴,嚇得我收回了目光。最氣人的是,那個不諳世事的丁凡,一邊吃,一邊和我說話逗我笑,吃完飯後,他還嚷着要載我回家。嚴俊一錘定音,說道:“由我送幾位女士回家吧!”,於是,大夥盡興而歸。

嚴俊送完其他人回家,然後驅車往番禺方向駛去。我見不對頭,忐忑不安地提醒他,我家已經過了。嚴俊沒有理會我,加大了油門,在不太暢順的馬路上左穿右插,險象環生。我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雙手緊緊地捏住扶手,生怕他突然一個急剎車,我會飛出車外。

嚴俊把車子駛到了一處景色開闊的江邊停下,他熄了火,一言不發,雙眉雙鎖望着前方,他的一對眼睛如同接了電的焊槍,彷彿隨時一觸即發。

我對這樣的情景見慣不怪,也懶得去撩撥他,只靜靜地坐在那裡,靜靜在等待風暴來臨。到了這個地步,我一句話也不打算說了,心裡卻唏噓得無以復加,這種痛苦的關係,也許早就該結束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冷冷地問道:“小諾,你怎麼不說話?難道你不打算解釋一下?”

我瞥了他一眼不答話,閉上了眼睛,事實上,我自己也記不清,嚴俊是第幾次衝我發脾氣了。

如我所料,嚴俊被我臉上的抗拒和不屑激怒了,他貼着我的耳邊,大聲吼道:“程諾!你懶得和我說話是吧?好!明天我就讓那個丁凡滾他媽的蛋!我讓你們永遠也說不上話!”

他竭斯底裡的吼着,我本能地用手護着自己的耳朵,心想:再這樣下去,我的耳膜非穿孔不可。我別過臉,視線飛到了遠處的一艘貨輪,船桅上是一盞亮亮的燈,我目不轉睛地看着那盞燈,嘗試着從那裡找到一點方向感。

過了一會兒,我的心情才安靜了一點,自言自語地說道:“嚴俊,你要發火!儘管衝我發好了!不要殃及無辜。”說完,我用眼角就瞥見嚴俊正惡狠狠地瞪視我,那種氣勢,似乎要把我生吞活剝。我對他的脾氣了如指掌,當他在氣頭上,我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

我想破頭都想不明白,怎麼這個好好先生,單單衝我一個人發脾氣,彷彿我上輩子欠他八百吊錢似的。最不可思議的是,我竟然會忍氣吞聲,換了是別人,我早就把他碎屍萬段!想到這裡,我暗暗自憐,我這副窩囊的樣子讓爸爸媽媽看到了,還不心疼死了。我越想越覺得意氣闌珊,別開臉,懶得和他吵架。

這時,他對我命令道:“小諾,把臉轉過來,看着我說話!”

我的大腦忽然升起反抗的衝動,我打開車門撒腿就怕。跑了二十來米,就被嚴俊一把抓住。他雙手拼命鉗住我的雙肩,用幾近抓狂的語氣喊道:“想跑!?你跑不過我的!”說完,一不留神,他把我攔腰抱起,又回到了車上。

上了車,他旋即鎖上車門,我打不開車門,於是伸長腰趴到他那一邊,嘗試去開那個總控制器。可能是剛纔跑步的關係,嚴俊的怒氣似乎蒸發了不少,竟然任由我胡亂地按動那堆按鈕,可是我怎麼弄,車門還是打不開。

嚴俊得意地看着我,滑稽地說道:“小諾,你投降吧!鑰匙在我這裡。”

我的胸口被一股無名火壓抑着,氣不打一處,竟然用自己的腦門狠狠地朝車窗玻璃撞去,嚴俊見狀,嚇得連忙用手攔住我,把我抱在懷裡。

我條件反射地掙扎,竭斯底裡地喊道:“嚴俊!你快點放開我!”

嚴俊一把推開了我,眸子裡升上了愁苦的表情,他嘆一口氣,說道:“那樣撞是撞不碎的,應該是這樣!”話沒說完,他竟然親自示範,把額頭朝車窗撞去,接着是“砰砰砰”的幾聲悶響,車被震得有點搖晃起來。

這下子,輪到我驚訝不已,我顧不上生氣,伸出手去阻止他,把他拉到自己身邊。我連忙抱着他腦袋檢查,嘴裡心疼地罵他:“嚴俊,你幹嘛這麼用勁?!這樣會撞成腦震盪的。”

嚴俊趁勢把我抱在懷裡,他貼着我耳邊,像小孩子一樣對我撒嬌:“撞成白癡算了,反正你也不要我了。”

一聽這種腔調,我渾身一顫,我知道他又把我當成媽媽了。

說也奇怪,嚴俊比我年長九歲,可是,他卻喜歡衝我發脾氣,向我撒嬌,我撫mo着他的頭髮,忽然沒好氣地推開他,說道:“嚴俊,你這個人怎麼一陣一陣的?有時像條噴火的恐龍,有時像乖巧的小孩子,讓人恨不得一腳把你踹到西伯利亞去。”

他哪肯鬆手,把我抱得更緊了,依戀地說道:“小諾,我的頭好暈,天旋地轉,搖搖晃晃的。”

聽了這句話,我的心又軟了,把他的身體重心支撐起來,問他頭還疼嗎,還能開車回去嗎,他把頭墊在我的肩膀上,撒嬌地說道:“小諾!看來我們只能在車裡躺一夜了。”然後,他一臉壞笑地向我介紹,他的汽車非常適合車牀族。

我哪肯買賬,隨即提出由我來開車,這樣一來,嚴俊擡起頭,逗趣地說道:“算了吧,你的車技太爛了,我要對馬路上的司機朋友負責。”他微笑着發動了汽車,那張英俊秀氣的臉上重新煥發攝人心魄的神采。我的心頭一陣悸動,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感覺很不真實,有些飄渺的眩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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