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無常,每一分鐘都在發生變化,當我們到達那一家以前我和韓晨經常去光顧的越南餐廳時,意外地發現那裡已經易手了,變成一家充滿着東歐風情的俄羅斯餐廳。我感觸萬分,拖着唏噓的步伐,穿過一片透着藍、綠、紅三色光束的玻璃馬賽克穹頂,踏着鋪着墨綠色水磨石地板的中庭,一瞬間,我被一份別樣的,濃郁的,神秘的,只屬於前蘇聯式的浪漫情調包圍着,空氣裡飄蕩着跳躍的,卻帶點感傷的手風琴旋律,還有一把渾厚磁性的女聲。
我舉目張望尋找這美妙旖ni的聲音,只見小舞臺那裡有一位紅髮藍眼睛的外籍女士正抱着一架手風琴在自彈自唱,雖然我聽不懂她在唱什麼,可是她唱得聲情並茂,感人至深,彷彿在輕輕低訴一個悽美的愛情故事。聽到最是動人處,我的眼睛溼潤了,我的鼻子也酸了,我問女侍應生那是什麼曲子,女侍應生回答我那是《紅莓花兒開》,演唱的女士是這裡的老闆娘,名叫娜塔莎。
我牢牢記住了這一首曲子,打算回家之後立即上網下載。
當這首《紅莓花兒開》唱完了,娜塔莎離開了舞臺走到水吧那兒。一時間,我彷彿失去了精神寄託,心裡空落落的,愣了好一陣子纔回過神來,開始和蘇少龍談正事,蘇少龍側着腦袋,一臉好奇地問我:“小諾,你好像很喜歡這首歌?”
我點一點頭,回答:“是挺感人的。”
蘇少龍笑了笑,忽然舉起手把女侍應生叫來,交給她三張百元鈔票,說是請老闆娘娜塔莎“安可”剛纔那首歌,女侍應生禮貌地笑了笑,拿了鈔票走到水吧那兒,跟她的老闆娘娜塔莎耳語了一會兒,之後,娜塔莎舉起頭,向我們投來一記“天涯何處覓知音”的笑容,然後,她再次回到舞臺上抱起手風琴演唱《紅莓花兒開》,不過,她並沒有接受蘇少龍的三百元,反而,當演唱結束後,她還親自捧來兩杯自釀的“冰河伏特加”,說是免費請我們喝的。
我和蘇少龍同時舉起杯,向娜塔莎投去感謝的微笑,娜塔莎也笑了,笑得如銀鈴似的,那樣的爽脆,那樣的清盈,剛柔並濟,透着別樹一幟的魅力。娜塔莎的中國語說得不錯,她看了看我,然後把視線投射在蘇少龍的臉上,我猜不出她的年紀,不過從她眼角和嘴角的皮膚估計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蘇少龍卻說娜塔莎頂多只有二十五歲,娜塔莎聽了蘇少龍的恭維,笑得更開心了。
娜塔莎和我們閒聊了十來分鐘,之後回到水吧那裡繼續忙活。於是乎,我和蘇少龍的談話終於切入正題,他說他已經想到一個辦法平息這次的裁員風暴,我問他有什麼高見,他神秘兮兮的說:“人棄我取。”
我停住了吃東西的嘴巴,問蘇少龍此話何解,蘇少龍笑了笑,解釋說道:“是這樣的,如果JK集團決定合併或裁切屬下的建築設計公司、建築施工安裝公司、環藝裝飾公司和建材工貿公司,我們蘇氏集團有興趣向這四家公司注資增持股份,甚至是全資控股都可以!”
我愣了一愣,在心裡細細咀嚼着這句話,以前我曾經聽高亮提起過,蘇少龍背後的蘇氏集團一直想在大陸獨立一條龍開發房地產項目,不過礙於各種客觀因素,只能暫時和JK集團合作,現在蘇少龍趁亂來一招“借屍還魂”,想以低價把四家公司買走,呵呵,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噼啪響,要知道這四家公司具備了軟硬件實力,要人才有人才,要資質有資質,到時候只要去辦齊相關證照,就可以甩開JK集團自己玩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嚴俊那傻瓜機關算盡,反而爲蘇少龍作了嫁衣裳。
我笑了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譏諷蘇少龍:“看來你越來越上道了!你現在距離‘奸商’只有一步之遙!”
蘇少龍尷尬地笑了一笑,說道:“在商言商嘛,畢竟我現在揹負着守護蘇氏家族的重擔,我必須爲家族利益考慮,對不對?”
我點一點頭,又搖一搖頭,一時間不曉得如何回答。蘇少龍又聳一聳肩,說道:“不瞞你說,我父親把我派來中國的目的就是這個!碰上這麼好的機會,似乎不應該錯過。”說完,他無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
我也擠出了一個苦笑,忽然,我想起了什麼,茅塞頓開,立即高興的說道:“少龍,我看你的如意算盤未必能打得響,我估計嚴俊會因此而改變主意!”
蘇少龍點一點頭,一臉滑稽的說道:“是呀!我聽說嚴俊是出了名的變態,如果我突然說要買走那四家公司,他肯定不會甘心讓我撿這個大便宜的!”
我使勁地點頭,添油加醋地說道:“就是!就是!就像廣州方言說的,瘦田無人耕,一耕有人搶!”
蘇少龍撲哧一下笑了出來,然後問我:“那你有什麼高見呢?”
我攤了攤手,回答:“如果有甜頭的話,我猜嚴俊可能會睜一眼閉一眼。”
蘇少龍聽了我的話,蹙着眉沉思片刻,最後,他揚了揚眉毛,反問我:“你的意思是讓我和嚴俊在私底下再談條件?這樣做妥當嗎?”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回答:“那是你們的事,我什麼也不知道。”
蘇少龍聽後,呵呵地笑了幾聲,若有所思的眼睛裡流露着古怪的神情,彷彿今天才認識我似的,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慌忙把視線調開了,低頭喝水。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蘇少龍用幽幽的語調問我:“小諾,你對這件事的態度似乎過分熱心了,到底是爲什麼呢?”
我怔了一怔,擡起頭,立即接觸到蘇少龍那一雙充滿了疑惑和審視的目光,我呆了一呆,纔回答:“畢竟我以前在建築設計公司工作了幾年,我不想眼睜睜的看着舊同事們集體失業嘛!”
蘇少龍邊笑邊搖頭,說道:“我看不是那麼簡單吧!我看你一定是爲了別的其他原因!”他的語氣裡夾雜着複雜的言外之意,我故作糊塗的傻笑了幾下,當是掩飾過去了。
正說着,我的手機響起了,是辛子軒打來的,他剛剛下班,想約我一起吃飯,慶祝他第一天上班就進了【直接投資部】,而且是高級經理,我回答自己已經吃過飯了,說等滿了一個星期再慶祝也不遲,還調侃地提醒他要節衣縮食,能省就省,早日攢夠兩千萬來見我媽媽。
辛子軒聽了我的調皮話,在電話那端哈哈的笑個不停,然後像是士兵宣誓似的說自己一定可以按時完成任務,聽他這麼說,我立刻勸他不要勉強自己,就當是到一個新環境見識一下好了,如果不適應的話,可以回到大學裡繼續當講師,反正他只是辦了三個月的停薪留職。沒想到,辛子軒卻說自己心細如髮,膽大如斗,還是個抗壓能力強的人,非常適合從事金融業……於是,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聊了好久才掛上了手機。
合上了手機,我看見蘇少龍一臉怪笑地注視着我,我問他爲什麼笑得這麼變態,他揚了一下眉毛,問道:“小諾,我聽說前段時間辛子軒向你媽媽提親,而你媽媽給他出了個難題,要他在三個月之內靠自己賺兩千萬,是吧?”
我嘟起了嘴,開玩笑地說道:“看來這件事情已經傳得街知巷聞了,恐怕大家都以爲我媽媽是個賣女求榮的財迷!”
蘇少龍笑了笑,說道:“依我看,你媽媽並不是爲了這兩千萬人民幣的。”
我撲哧一笑,開心地說道:“少龍,你果然是個懂得讀心術的高人。”
蘇少龍撇着嘴笑了笑,突然冷冰冰的迸出一句:“我看你媽媽是看中高亮的十億!”
我大吃一驚,我一頭霧水,我以爲自己聽錯了,趕緊追問蘇少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蘇少龍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又喝了一口水,沉默了半餉,才向我解釋道:“小諾,你知道嗎,當初高亮不願意和我妹妹同房,於是,我妹妹就提出一個條件,只要高亮和她生一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妹妹都會付給高亮十億新加坡元。”
我還是聽不懂蘇少龍的話,即使高亮的“精子”價值十億新加坡元,那這件事和媽媽開給辛子軒的兩千萬聘禮條件有什麼內在關聯呢?
蘇少龍喝了一口水,艱難地嚥下去,之後一口氣解釋道:“我妹妹和高亮簽署了一份協議,只要我妹妹生完了孩子,高亮是可以提出離婚的,並且得到十億新加坡元,和幾處香港和大陸的房屋物業。”
我大吃一驚,脫口而出道:“不會吧!你妹妹怎麼這麼笨呢?”
蘇少龍哼了一聲,說道:“就是,我妹妹簡直笨得像豬似的!!我估計高亮已經把這件事對你媽媽和盤托出了,並且得到你媽媽的首肯,只等我妹妹玉寶把孩子生下來,高亮就會迫不及待地回新加坡跟她離婚!然後分到財產!”說着,蘇少龍瞪了我一眼,面帶怒容地譏諷我:“你媽媽爲你挑選了一個既富有又英俊迷人的如意郎君!哼!你媽媽竟然默許高亮拋棄我的妹妹!實在太過分了!”
我聽了這句話,怒火中燒,立即爲自己媽媽辯護道:“不可能!我媽媽絕不是那樣的人!我不許你說我媽媽的壞話!”說時,我情不自禁地昂起臉,回敬蘇少龍一記狠狠的眼神。
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蘇少龍彷彿愣了一愣,僵持了幾秒,他換了溫和一點的語氣說道:“小諾,如果你不信的話,可以回去問問你媽媽!”
我還是不信,嘟起了嘴。蘇少龍的態度似乎又軟化了一些,他用落寞的語調對我說道:“我妹妹的預產期就在兩個月後!希望到時候會有奇蹟發生吧!”
我聽了這話,心裡的氣消了一大半,眼前不由得浮現起蘇玉寶那張蒼白而瘦削的小尖臉,蘇玉寶不但瘦削,而且還有先天性心臟病,我記得有醫生說過她不適宜生孩子,但是我不能理解她爲什麼還要花十億新幣換取高亮的孩子?也許是她留不住高亮的人和心,也要留下高亮的DNA。我心裡一震,想道:這年頭,像蘇玉寶這麼癡情,這麼傻氣的女人真是少有啊!比恐龍還稀缺。
忽然間,我又感到不對勁,我不明白蘇少龍爲什麼要對我說這番話,難道他知道了我和高亮之間還有藕斷絲連?於是,我心虛地問蘇少龍:“你憑什麼咬定高亮一定會跟你妹妹離婚呢?說不定到時候高亮抱着自己的親生孩子,心裡一高興,就老老實實地跟你妹妹過日子!”
蘇少龍幽幽地看了我一眼,說道:“但願如此吧!”說着,他又喝了一口水,冷冷地說道:“可是根據我的瞭解,我這個妹夫一天到晚在你家流連,登堂入室,就像是你們家的人。”
我聽出蘇少龍又在揶揄我的媽媽,我翻了個白眼,反問他:“你是從哪兒瞭解到的?”
蘇少龍冷笑了一聲,自嘲似的說道:“說起來有點荒唐,我是從嚴俊那裡聽回來的!”
我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說道:“嚴俊的話你能相信嗎?!”
蘇少龍挑了一下眉毛,不解地問道:“爲什麼不能信?”
我猶豫了片刻,最後索性坦白道:“少龍,我告訴你一件大秘密,其實我媽媽和高亮嚴俊一夥人在合夥炒房,不過你千萬不要說出去,尤其是不能告訴我爸爸哦!不然會鬧出家變的!”
蘇少龍撲哧一下笑了出來,幾乎把面前的水杯打翻了。我又做了個手勢提醒他要絕對保密,他點了點頭,然後笑着說道:“看來嚴俊的話真的不能信!”
我無奈地笑了笑,然後語重心長地說道:“高亮是個很善良很重感情的人,雖然喜歡鑽牛角尖,不過,我相信他總有一天會明白蘇玉寶的心。”
蘇少龍聽了這句話,沉思一會兒,忽地失聲笑了出來,說道:“小諾,你說話的口吻怎麼聽起來像是高亮的媽媽!難怪有一次高澤向我訴苦說你對高亮偏心得很,呵呵!”
我聽了這句近乎是戲謔的話,正打算還擊蘇少龍,這時,娜塔莎又走了過來,端來一壺冰河伏特加,還有一碟好像是煙肉和薰火腿的食品放在我們的面前,並且解釋道:“這是我剛剛發明的特色沙拉!”說完,她又衝蘇少龍笑了笑,眉梢眼角透着不一般的意味,看來,這位娜塔莎似乎對四平八穩的蘇少龍頗有好感,我連忙請娜塔莎坐在自己的身邊,又刻意向她說明我和蘇少龍是同事關係,今天來這裡吃飯是爲了談公事,還故作不經意地透露出蘇少龍是個單身人士,娜塔莎聽了我的話,又爽脆地笑了起來,還請我們有空常來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