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在山坡上吃草,人在上坡下結繩。
畢方說的沒錯,波諾離開上首後,立即摸到了馴鹿羣的下方,從兜裡掏出二十米長的尼龍繩,在林間不停纏繞。
尼龍繩很細卻異常結實,繞了幾圈後,一個範圍在五米的繩索陷阱便完成了。
“尼龍編織繩是所有繩索裡應用最廣泛的,結實耐磨,吸收衝擊負荷能力強,就連輪胎內部也有尼龍繩,用來抵抗張力,攔下一頭大鹿根本不在話下。
馴鹿天性溫順膽小,能被人爲馴服,只要節奏和方向把握好,很容易將它們驅趕向指定方向。”
畢方指關節叩擊桌面,頗爲欣賞波諾的選擇,果然和他猜得一模一樣。
馴鹿不管公母,都天生長角,而且錯雜高大,很容易被繩索絆住,因爲靈活性差,絆住後也很難掙脫。
不是人人都有一手短矛狩獵本事的,很多人連靠近動物二十米內都做不到,更別說投矛了。
用繩索絆住,是最穩妥也是最簡單的方式。
纏繞完成,波諾馬不停蹄地趕了回去,重新來到上首位置,盯着馴鹿羣大口喘息。
爲了避免被馴鹿羣發現,他需要饒好大一個圈,來回兩趟,氣都快喘不上了。
躲在巨大的岩石後面,波諾眼下一口唾沫,靜靜地等待着馴鹿羣移動,尋找合適的機會。
長長的馴鹿隊伍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被獵人盯上了,依舊在山坡上悠閒啃食,是不是擡頭張望,確認安全後又重新低頭。
這裡面,一頭大鹿忽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靠,我是不是眼花了?那鹿頭上什麼玩意?】
【哪呢哪呢?】
【我也看見了,就中間那頭,鹿角特別大的】
【草,什麼鬼,那鹿長了兩個腦袋嗎?好嚇人!】
【核廢水已經跑到這裡來了?】
畢方眼睛微眯,根據觀衆指示找到了他們說的是哪一頭,看了兩眼後瞬間啞然。
馴鹿很正常,
但它的鹿角上卻掛着另一頭馴鹿的腦袋!
兩者的鹿角如同盤虯的樹根扭曲在一起,似乎是因爲掛着的時日太久,角杈上的鹿腦袋乾癟得像,只剩下斷頸脖出的鹿皮隨風飄蕩。
驚悚萬分!
就連看到它第一眼的畢方都心頭一跳。
這種場景可不常見。
“大概是爭奪配偶失敗了吧。”
畢方稍作思考便明白了原因,兩者鹿角纏繞那麼緊,必定是在爭鬥中造成的。
馴鹿很少爭鬥,大部分都是因爲爭奪配偶。
馴鹿的繁殖期大約在九到十一月之間,算算時間差不多掛了好幾個月,難怪會是如此乾癟,跟肉乾似的,要是換成夏天,指不定爛成什麼樣了。
不過因爲爭奪配偶被直接殺死,腦袋還斷掉卡在了鹿頭上,這就真真少見了。
觀衆們聽完解釋明白了原因,心下鬆了口氣,他們還真以爲自己遇上了什麼不得了的事件了。
不過看到這一幕還是慎得慌。
掛着個死鹿頭,還是自己的同類,任誰看到都受不了。
【啊這,這麼說我們運氣還不錯?】
【能不能把那個鹿頭摘下來啊,看得我都要做噩夢了】
【怎麼摘?太麻煩了吧】
【可以抓這隻啊,一屍兩頭!】
想象力真豐富!
畢方暗道,不過觀衆的話倒是給他提了個醒,的確可以重點關注一下,這可是一屍兩頭,抓到了血賺。
他回頭看向其中一位工作人員:“盯緊它。”
“好。”
搞定馴鹿,觀衆的注意力再次放在波諾身上,此時的他經過一陣休息,已經平復了呼吸,時刻準備跳出。
進食中的馴鹿羣速度很慢,等到一長條隊伍來到預定位置時,波諾深吸一口氣,雙手猛然扒住巨石,一個蹬踩躍上高地,肺部劇烈擴張,最後在極端的時間內將所有氣體趕出,一聲暴吼。
聲音如炸雷般在空曠的上坡上翻滾,洶涌如大江大河般馴鹿羣涌去。
上百頭馴鹿齊怔,生物最本能的反應讓它們擡腿奔逃,近百公斤的體重壓在四蹄之上,踐踏着大地微微顫動,彷彿一匹疾馳中的烈馬。
波諾沒有停留,簡單回氣後從巨石上跳下,朝着馴鹿羣追去,手中的石頭不斷向鹿羣砸去,沒有一塊能砸中,卻隱隱之中改變了幾頭馴鹿的奔逃風向,幾頭馴鹿往中間一撤,帶動了更多的馴鹿改變方向,朝着樹林的某一處跑去。
馴鹿的速度在鹿科動物排名中屬於倒數,跑得不算太快,還沒有離開波諾的視線,無人機從高空中俯瞰,竟有一種牧鹿的奇異感!
馴鹿們慌不擇路,朝着林間衝去,卻絲毫沒有發現,那吊在半空中的細繩,第一頭被絆住的馴鹿出現了。
正撒腿狂奔的它猛然感受到了一股巨力從腦袋上傳來,巨大的慣性之下,差點扭斷它的脖子。
後方的波諾看清後神色一喜,但下一秒,那馴鹿一個擺頭,竟是掙脫了開來!
該死!
波諾暗罵一聲,這頭鹿太小了,身高不夠,鹿角分叉也少,只纏住了最上段,稍微一用力就掙扎了開來。
四周的馴鹿並不愚蠢,很快注意到了這一幕,紛紛朝兩邊散開,眼看就全跑光了。
畢方眉頭一挑,沒想到波諾運氣這麼差,居然讓小鹿撞上了,還成功逃了出來。
很可惜,但也是沒辦法的事,高度太高,只有極少部分馴鹿能夠到,基本是無用功,太低,很多鹿都直接撞頭上了,纏不到角上,一樣沒用。
好在幸運女神沒有完全拋棄波諾,發現危險的只是附近的馴鹿,最後面幾排的並沒有發現,直直朝尼龍繩上撞去。
一如被勒住繮繩的野馬,馴鹿只感覺自己的脖子一陣疼痛,隨後便是頭上傳遞而來的束縛感。
被絆住的馴鹿慌了,一想到後面有“恐怖直立猿”在追,立即擺頭想要掙脫束縛,高大而分叉的鹿角卻迅速將周邊幾根繩子也絞了上去,束縛感更強了,但越強,它就越想逃。
一如陷入蜘蛛網的飛蟲,在怎樣掙扎都無濟於事,越纏越緊,越陷越深,劇烈的掙扎只能引來飢腸轆轆的織網者。
成了!
波諾滿臉驚喜。
……
周邊的馴鹿看到同伴被困,絲毫沒有上前搭救的意思,一個個如同見了瘟神般往其他方向散去。
波諾也不擔心了,一頭成年馴鹿足夠他吃的,兩頭反而不好處理,容易腐敗,而且太過沉重,也不好攜帶。
哪怕去掉骨骼,內臟,一頭成年馴鹿剩下的純肉也近百公斤,到時候想要穿越荒野,無異於癡人說夢。
此時被困住的馴鹿猶如待宰羔羊,波諾也不跑了,晃晃悠悠地朝馴鹿走去,等來到陷阱旁,馴鹿羣早就跑光了,只剩這一隻孤零零的待在林間。
“真肥啊。”
波諾看着肩高一米的大鹿,肚子不自覺地叫了起來,他這兩天是一點都沒吃東西,全部時間都用來趕路,陡然間這麼一大堆肉放在眼前,他都想上去生啃了。
強忍住心頭的慾望,他小心地朝馴鹿摸去。
似乎是感受到了眼前“直立猿”的恐怖,馴鹿掙扎得更劇烈了,但四周的尼龍繩牢牢繃緊,幾乎連動彈一下都困難。
注意到這點的波諾不由得放心大半,但也沒有完全放鬆警惕,而是繞到了馴鹿身後。
“野獸的垂死掙扎是很可怕的,哪怕是一頭食草動物,生死關頭間都能爆發難以相信的力量,就如我上次,無法逃脫的馴鹿甚至敢朝獵食者衝來,這是很少見的。
許多經驗豐富的老獵人都不敢使其鋒芒,也忌諱硬追,你越追,它跑得越快,逼急了不僅自己容易受傷,還很容易迷路。
所以獵人一般傷到獵物後便放任它逃走,隨後根據血跡和痕跡再找到精疲力竭的動物,給予致命一擊。”
【這個我知道,困獸猶鬥!小說裡經常有這個詞】
【不容易啊,老波這還是第一次吃東西吧?】
【話說抓到這麼大一頭馴鹿,加分嗎?】
畢方點點頭:“當然,只要是優秀表現我們都會加分。”
作爲第一個,獨自獵殺到一頭上百公斤大獵物的參賽選手,這樣的表現肯定屬於優秀表現,當然要加分。
對付馴鹿,首先要控制的當然是它的一對大角,波諾手握着石匕,摸到馴鹿身後,第一時間就伸手抓住了鹿角。
受驚的馴鹿迅速踢腿,但都被波諾躲開了,他沒有猶豫,立即將石匕刺入馴鹿的後腦,可惜,似乎是因爲石匕不夠鋒利,一連多次他都沒有成功。
不少觀衆看着嘶鳴的馴鹿,頗有些於心不忍。
沒辦法,波諾只能放棄速殺,改而選擇割喉放血,看着大量鮮血從馴鹿脖頸的動脈處噴涌而出,眼神一點點呆滯而失去色彩。
“割喉並不是一個處理獵物的好辦法,因爲這樣會浪費大量鮮血,而且血腥味也可能引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我們能選擇少流血的方式,就選擇少流血的方式。”
看到波諾將馴鹿割喉,畢方皺眉解釋了一下。
等馴鹿徹底死亡,波諾不敢浪費太多時間,正如畢方所說,附近血腥味太重,很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立即開始剝皮處理,手法還算嫺熟,看得出來,很有經驗。
等剝完皮,將內臟全部掏空,波諾又割下了大量沒必要的肉和骨頭,整頭大鹿一下輕了一半好多。
將尼龍繩從樹上解下,波諾將大鹿捆綁上後,立即揹着它往原先路線跑去,他要儘快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一連跑了幾公里,天都黑了,波諾纔敢停下,來到一條小河邊,將馴鹿簡單清洗了一下,儘量消弭掉氣味,然後捲起褲腿,脫下鞋子掛在脖子間,淌河而過。
“我記得我說過,渡河而過在野外是甩掉獵殺者一種很好的辦法,野獸不像訓練有素的警犬,一旦失去氣味線索後,便更難追上,更不會來到河對岸尋找你的上岸點,所以如果你抓到獵物,又弄得一身是血,最好找一條河流渡一下,更加保險。”
【想多了,把我丟荒野裡,我只能吃吃蚯蚓,別說狩獵鹿了,抓野雞我都不一定抓得到】
【加一,我上次去後山上看到一隻野雞,好傢伙,那竄的,我還沒準備動就不見了】
【只配吃土的我。】
【吃土不如啃樹皮,好歹還有點營養】
【話說樹皮真的能吃嗎?我很想知道】
“可以的,但只有少量樹皮可以,比如榆樹皮,剩下的很多樹皮都有毒,而且即便是能吃的樹皮,也極度不建議你吃,因爲樹皮裡含有大量人體消化不了的纖維,一旦吃得多了,人很可能會脹死。”
除非真的快餓死了,否則吃樹皮是下下之選,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去嘗試。
等到過了河,波諾將大鹿放下,火都沒生,迫不及待的挖出鹿眼,閉上眼一口悶。
牙齒一咬,大量腥臭的汁液爆開,波諾卻一點都不覺得噁心,一絲都不浪費的吞嚥下去,吃完甚至還不過癮,還將另外一隻鹿眼挖出,塞進嘴裡,兩三口吞了下去。
臥槽,這也是個狠人!
觀衆們看到波諾面不改色的生吃鹿眼,齊齊震驚,要不是從頭看到尾,他們甚至會以爲對方吃了什麼果實,而不是腥臭的鹿眼。
“很正常,波諾好歹也是一位特種兵,在特種兵的訓練項目中基本都有野外生存食生訓練,生肉是小意思,像蚯蚓, 蟲子,基本每一位參加過訓練的特種兵都吃過。
就算你捉到野兔、野豬、鳥類等動物來充飢,也不能用來烤熟或者燉湯的,因爲野外不能出現明火,不然容易被敵人發現,只能生吃。”
墊了點東西吸引過胃酸注意力後,波諾才感覺好受不少,甚至有了恢復力氣的錯覺。
他趕緊將先前生火的木炭掏出來,又拿出燧石,重新生火。
等到半小時後,看着溢出油脂的鹿腿,波諾眼神都直了。
至此,不論是蚯蚓還是鹿肉,所有參賽者都吃了點東西。
看着開始搭建窩棚的幾人,坐在直升機內的畢方反覆擦拭着手中長矛,這是他剛剛製作完成了。
重量勻稱,矛頭鋒利。
將畫面切換到跟蹤馴鹿羣的無人機上,龐迪看出了畢方眼神中的躍躍欲試。
看了這麼久,評委都手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