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陸子安而言,名氣都是虛的,曾經的他需要名氣,需要在業界至高無上的尊榮,是爲了更好地宣傳傳統文化。
而現在他也確實做到了。
就好比這次的“玩具”一事,如果換成別人,或許得提前三兩年佈局,再細心籌備,規劃好路線和方針。
然後各種開會、商討,等到他們確認過後……
嗯,黃花菜都涼了。
雖然有點殘忍,但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很多能力不足的人會鬧出的事兒。
而這樣的情況在陸子安身上顯然不可能會發生,卓鵬帶着東西回去之後,當天便召集了整條文化街的人。
做什麼?開會。
就在子安集團的會議室裡,滿滿當當坐了整條文化街的所有老木匠。
他們都是從一開始就跟着陸子安一路走來的元老,那可真是陸子安的死忠粉,指哪打哪,絕不含糊的這種。
可惜雖然陸大師能力大,名聲好,但是他們也只能喝點兒湯,肉渣子都撈不到。
有什麼辦法呢?誰讓他們不會創新。
剛開始還能跟着陸大師一起開開直播,但他們到底臉皮薄,而且也不擅長與人交流,有的開着開着直播,自己幹自己的事兒去了,粉絲們看老半天也看不出啥名堂,自然而然就散了。
他們一沒陸子安長得好,又沒陸子安那門又快又厲害的手藝,哪能留得住人。
不過,雖然是這樣,但他們倒也沒怨過。
再怎麼地,如今他們的日子也總比以前好多了。
雖然東西也不一定能賣得出去,但好歹來看的人比以前多,而且他們都在子安集團有記名的,但凡子安集團有些什麼單子忙不過來的,都會給他們勻一勻,雖然不多,但日子勉強也能過得下去。
因此,當子安集團又召集他們的時候,一個個都打起精神來了。
甚至有和卓鵬熟一點的,還能玩笑着問道:“卓總,是又有什麼急單要趕嗎?”
卓鵬看了他一眼,雖然面上仍然沒啥表情,但眼底還是透了一絲笑意:“先坐吧。”
得了他這有些模糊的迴應,衆人心裡更加有了底。
是好事!
又等了十分鐘,站在一邊的秘書確認了一下名單:“卓總,人到齊了。”
“嗯。”卓鵬是個講究效率的人,他啪地一聲打開了投影儀:“今天叫大家來,是想給大家找條賺錢的路子。”
賺錢!
所有人眼裡都在發光,也有些微微皺眉,不大明白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的。
卓鵬卻沒有解釋的意思,直接滾動鼠標點到了下一頁:“相信大家也都知道,最近陸大師行蹤成謎,公司的各種事務他都沒有參與,包括河西的公開競標。”
這個也確實是現在各路媒體都不能理解的事情,這麼大的事,整個一文化廣場的建造,陸大師難道就不擔心自己的設計圖紙會被庸人得到?
“很多人對此感到疑惑,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陸大師沒有失蹤,他只是在……遊藝悟道。”
遊藝悟道。
有人沉吟着:“我倒是看過一篇關於陸大師的文章,上面是說陸大師有說過自己要去遊藝悟道。”
難道,他就這麼去了?
沒有什麼吩咐,也沒啥佈置,說走就走?
“對。”卓鵬肯定地點頭,眉宇間帶着一絲敬重:“陸大師走了大半個月,磨礪身心,在行進的旅途中追尋自我,製作了一套造福大家的多寶盒。”
畫面一跳,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那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給吸引了。
他推開坐椅,站起身來,細長的教杆指着畫面上的一處小型機關:“這個想必大家都不陌生,我也不在關公面前耍大刀了,我今天要說的,是多寶盒的多種形態。”
說着,畫面緩緩跳動。
多寶盒?不,這分明是一件藝術品。
看着像是玩具,但拆分開後竟然可以重新組裝。
“這,這樣的……”
這簡直讓在場諸位老師傅大開眼界:原來,木工還能這樣玩的?
是的,這不能稱之爲木雕,只能稱爲木工。
簡單的線條,並不特別複雜的榫卯,但偏偏被陸子安這般組合起來,竟有一種超乎尋常的美感。
“這一件作品,叫《清涼月》。”卓鵬將他們的神情盡收眼底,卻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跳到下一幅:“然後……”
“哎,等下等下。”終於有人忍不住,擡手叫停:“卓總,剛纔那個作品,我能不能再看看?”
旁邊的人也紛紛發言:“對啊,我都沒看清!”
“這畫面也跳得太快了,我根本沒來得及細看啊,有實物嗎?”
對啊,有實物嗎?這纔是重點啊!
衆人巴巴地看着卓鵬,有人甚至說想來子安集團跟着學習一下這《清涼月》的製作過程。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卓鵬目光平淡地掃了衆人一眼,直到所有人都慢慢安靜下來,才慢條斯理地笑了笑:“其實,今天之所以開這個會議,也是陸大師託我向大家轉達一下他的想法,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得立法三章。”
說着,他也沒有什麼遮掩,把陸子安和他商議的事宜挑了些重要的說了一下。
聽說是要把這麼精緻的藝術品製作工藝都教給他們,所有人都來了精神,連聲表着態。
有這樣的誘惑在前,什麼規則規矩,他們都心甘情願地去遵守。
於是卓鵬就趁着這個機會,和他們正式擬定了合同,並簽了字。
等到會議結束,秘書一邊整理着所有合同,一邊在心裡頭琢磨着,果然老大還是老大,真正的兵不血刃就把事兒給解決了啊。
他原以爲這事很棘手來着,畢竟那規矩可有些嚴苛啊……
比如說製作方法只能由百工門教習,他們不得擅自外傳,比如說必須以人工製作,不能粗造爛制……
條條款款列下來,看得人頭都發暈了。
好在到底這事還是辦妥了,一想到剛纔搬了《清涼月》實物出來後,那些人瘋狂的眼神,秘書都忍不住笑了笑。
要是他們知道卓總手裡頭還有幾個模型的話……
送完師傅們回來的卓鵬一眼就看到他這秘書又在神秘兮兮地笑,笑罵一聲折身回了辦公室,給陸子安打電話。
結果死活沒人接,卓鵬不禁微微擰眉:“怎麼不接電話?出什麼事了嗎?”
可不就是出事了嗎,此時的泰霄廠正門,已經被人團團圍住了。
各路媒體長槍短炮支着舉着,恨不能直接衝進去。
但偏偏被攔被阻,他們有的偷偷跑去後門查看情況,有的則站角落裡打電話疏通關係。
更多的,就是此時站在門口揚聲想進去採訪的一衆了。
陸子安一行得到消息的時候,他們正在參觀景泰藍的車間。
製作景泰藍,首先便是制胎。
雖然很多人誤以爲景泰藍是瓷器,但其他它並不是,它的底胎一般都是銅胎。
制胎則是先將紫銅片按照圖紙要求剪出各種不同形狀,並用鐵錘敲打成各種形狀的銅胎,然後將其各部位銜接上好焊藥,經高溫焊接後便成爲器皿銅胎造型。
看着一長排的工人頭也不擡地專心製作,手裡形態各異的銅胎逐漸成型。
每一個翻轉的動作,都是無比的熟練,每個角度都精準無比。
這樣的場景,讓人不知不覺便屏住了呼吸,感覺心跳都在加快。
——要達到這樣的程度,背後不知付出了多少辛勤的汗水!
一行人並未高聲喧譁,甚至所有人都情不自禁閉上了嘴,不願意打擾沉浸在創作之中的人們。
悄然走過這個車間,然後便是掐絲工藝。
到了這裡後,檯面平整,但是銅胎上已經開始有了用鑷子將壓扁了的細紫銅絲掐、掰成各種精美的圖案花紋。
然後再蘸上白芨粘附在銅胎上,篩上銀焊藥粉,經900度的高溫焙燒,將銅絲花紋牢牢地焊接在銅胎上。
負責每道程序的,都是不同的人,他們彼此親密無間,甚至不需要多言,一舉手一投足,輕輕一指對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陸子安默默地看着,眉頭微皺,心中卻有了更多的思量。
點藍、磨光和鍍金工藝,一間一間地走下來,一趟雖然有些走馬觀花的感覺,但是卻能給人更深的體會。
一百零八道工序,細緻又縝密,難得的是他們完全沒有漏下任何一道程序,完完全全沒有一點點投機取巧的感覺。
衆人不禁想到了展覽廳裡那些精美的景泰藍,大概,也只有這樣認真對待手裡的工作的人,才能夠製出那般精美到極致的工藝品吧?
但是看完之後,陸子安卻有了一個想法:景泰藍,只能用於瓶瓶罐罐嗎?爲什麼從未見過平面的物事?
泰霄的高層們看着衆人臉上的驚歎,與有榮焉地道:“如今我們的景泰藍工藝品在海內外極爲暢銷,鎂國有不少商家都下訂單……但是如今確實有很多低廉的景泰藍,拉低了整體的檔次和水平,卻不知應先生有什麼建議?”
應軒一直在一旁擔當着聽衆的角色,猛然被點名,他一時都有些沒反應過來:“我……”
他一邊組織語言,一邊卻看到那人的目光不着痕跡地掃過陸子安,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