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李唐宗廟
“這玉器,好像不怎麼亮?”
“可能是埋的太久的原因!”
“這裡是沙漠地帶,氣候乾燥,埋再久也不會成這樣,估計原來就是這樣!”
“啥意思?”
“看着材質不太像玉,倒有點像石頭?”
李定安分開人羣,走了進去。
六隻密封箱,依次擺在工作臺上,資料員正在拍照。
好傢伙,還真是一樣都不缺?
《周禮·春秋·大宗伯》: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方,以蒼璧禮天,以黃琮禮地,以青圭禮東方,以赤璋禮南方,以白琥禮西方,以玄璜禮北方。
雖然顏色對不上,這會兒都是白色,但這是年代太久,染色褪盡的緣故。
制式絕對無誤,妥妥的禮玉六器。
王永謙湊近瞅了瞅:“我怎麼看着像……漢白玉?”
“好眼力,確實是漢白玉!”
你這到底是在誇,還是在諷刺?
王永謙沒空細琢磨:“豈不就是石頭的?”
“別覺得石頭的就沒價值:安史之亂後,吐藩趁機攻佔河西,絲綢之路被切斷,和田玉運不進來。國內產玉的關中又連年大亂,等於唐朝玉石來源被徹底斷絕……後來又有過多次兵變,國庫內的玉石也被搶掠一空……
從那時候開始,凡宮廷玉器只能用劣玉雕琢,漢白玉就是其中之一……大明宮(唐代長安皇宮)遺址中,沒少出土漢白玉材質的玉器和禮器。
甚至到後來劣玉都不夠用,就只能用琉璃替代。比如唐僖宗墓中,就發現了好多琉璃材質的禮器……”
“李老師,這一套會不會是真的……”
左朋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我的意思是這些禮器,有沒有可能就是從大唐皇宮中帶出來的?”
左局長,你也真敢想?
如果讓你推理,伱是不是還想說:這座城可能也是李唐後裔建的,更說不定是什麼親王、皇子?
但李定安沒反駁,蓋因左朋這張嘴有點邪門,頗有幾分出口成讖的威力:比如老道峰的法陣、蕭氏墓葬羣,以及伏牛山遺址。
沒找到之前,連李定安自己都沒敢想過,左朋卻信誓旦旦,把握十足。
結果還真就找到了?
“可能吧!”
李定安隨口敷衍了一句,又交待技術員儘快清理,準備待會再上上手,判斷一下出處和來歷。
剛交待完,對講機“茲”的一聲,裡面傳出肖建之的聲音:“李老師,呂院讓你到太廟來一下……剛剛發現了一塊石碑,看內容,好像是唐代李氏的廟碑……”
我靠,剛說什麼來着?
李定安激靈的一下:“有幾廟?”
“正在清理,至少七廟以上!”
七廟……厲害了,左局長!
諸侯五廟,大夫三廟……這裡的廟,指的是祭祀歷代先祖的數量。
祭祀五廟以上的,只可能是天子。
這個倒好理解,畢竟連王城都敢建,自號爲帝是自然而然,建十廟十一廟都有可能。
關鍵的是,肖主任長說:李氏?
再加上前綴的“唐代”,還能是哪個李氏?
這樣推斷,這城,還真就有可能是唐代李氏的哪位宗室子弟建的。
所以,密封箱裡的那些玉器,還真的可能是從大唐皇宮裡帶出來的……
李定安直勾勾的盯着左朋。
左朋一頭霧水:“李老師,怎麼了?”
“沒什麼……”李定安牙疼一樣,“左局長,你這張嘴,我是真佩服……”
話音落下,人也出了方倉,左朋莫明其妙。
“王處長,李老師什麼意思?”
“他的意思是,你不去算卦,可惜了……”
……
太祖皇帝……這是李唐太祖李虎的廟號。
高祖皇帝……這是李淵。
太宗皇帝……這是李世民。
到第四位,就成了:德宗皇帝……這是唐德宗李適,唐朝第十位皇帝。
中間少了八位,但很正常:按唐制,上供三祧:太祖、高祖、太宗。下供三昭三穆,也就是從父親往上數,到六世祖,所以這座廟,應該是德宗李適的七世孫建的。
李定安再往下看,果然:唐順宗李誦,唐憲宗李純,唐宣宗李忱,唐懿宗李漼,唐昭宗李曄。
整整九位,最後一位是李曄,由此可知,建廟立碑的是李曄之子。
問題是,史志記載:李曄共十七子,七位早薨,剩下的十位,包括末代唐哀帝全被朱溫殺了?
那立廟建城的又是誰?
李定安正琢磨着,察覺不對,下意識的擡起頭。
呂本之、肖建之……還有好多故宮的研究員,全都盯着他。
不是……我又不是十萬個全知道?
“別看我,我也不知道!”
不可能。
呂本之不信:“琢磨琢磨。”
怎麼琢磨?
積分也是要錢的……
他正準備搖頭,一個技術員抱口盒子跑了過來:“呂院,李老師,發現了幾塊木片,上面刻有字跡,像是牌位!”
“從哪發現的?”
“太廟前殿!”
如果按照紫禁城的佈局:太廟祭殿分前中後,後殿最小祭遠祖,中殿祭太祖與先祖,前殿最大,也就是這裡,供皇帝舉行祭祖典禮。
如果先帝駕崩,祠位未遷入中殿之前,就會先供在前殿……
想到這裡,李定安眼皮一跳:“拿來我看!” 技術員放下箱子,“呼拉”一下,圍過來好多人。
“別擠……”
李定安“啪”的打開了手電。
約摸巴掌大,顏色已經呈“灰白”色,表面開滿裂痕,也看不出具體木質。
邊角很齊整,也確實有點像靈牌。
字痕確實有,但模糊不全,着實不好辯認。
“好像是兩個字,但只有左邊的部首:糸、彳……”
呂本之捏着下巴,“右邊會是什麼?”
“不知道,但彳的右邊,下面好像是個……心?”
李定安琢磨了一下,“這個字好像只有德……純德、維德、繼德、續德……好像都有可能,唐昭宗李曄之後,李氏子弟誰叫過這個名字?”
呂本之搖頭,肖建之也搖頭,表示沒印象。
李定安想了想,也感覺沒印象。
想不起來,他準備把盒子還回頭,手剛伸出去,又驟然一頓:“等會,續德……有沒有可能是緒德,光緒的緒?”
“李緒德……沒印象啊?”
“不是李緒德,而緒德皇帝……”李定安猛吐一口氣,“唐昭宗李曄長子李裕,大順二年立爲太子,封德王……九年後,光華三年十一月初七,也就是900年末,神策軍中尉劉季述發動政變,囚李曄,讓太子李裕監國,又改名李縝,並擬年號:緒德,並準備次年元旦讓他登基……
但隨即,宰相崔胤慫恿朱溫,以奉天靖難的名義揮軍西進……所以,僅僅一個多月,李裕都還未來得及登基,紹宗便復位,李裕復降爲德王……再然後,大唐就被朱溫滅國了……”
“李老師,正史都記載:李裕並八王被朱溫鳩殺……再者你說的這個‘緒德’……史志中也找不到?”
“他就沒登基,就監國了一個半月,這個年號壓根就沒來得及用,正史當然不會記載……只有後梁時期成書的《唐摭言》中提到過,作者爲唐末進士王定保,官至後梁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後梁的開國皇帝就是朱溫,同平章事既宰相……可信度突然就高了許多?
呂本之眼睛一亮:“那這靈位上,刻的應該是‘緒德皇帝’?”
“有可能……只是有可能!”
不強調不行:誰假設誰考證……李定安哪有這個時間?
呂本之瞪着他:“別耍滑頭,說點實際的!”
“實際肯定沒有,但並非沒辦法:繼續往下挖,說不定就能挖出什麼關鍵的證據。”
李定安一捶定音,又轉過頭,“你說是吧,左局!”
左朋一臉懵逼:我哪知道?
再說了,這裡要領導有領導,要專家有專家,哪能輪得上我說話?
心中狐疑,他還是點了點頭:“那當然!”
李定安呲牙一笑:估計妥了!
登時,對講機又響了:“呂院,李老師,社稷壇這邊發現了十多片玉簡,看內容,應該是皇帝祭祀告天的玉冊……”
好傢伙,皇帝?
李定安忙按下了呼叫鍵:“程處長,什麼材質?”
“看着像漢白玉。”
又是漢白玉?
“你念一下!”
“好……維緒德一十三年,歲次癸酉二月……嗣天子臣裕昭告於皇地祇……”
“哈哈……”李定安笑了一聲,“緒德,嗣天子,臣裕……癸酉是913年,和緒德十三年也能對得上……李裕好像沒死?”
什麼好像,而是九成九……
呂本之木然失神:“照此推算,他就是在這裡登基的……這座城也是他建的?”
“這個我真不知道……但看挖出來的東西,好像是這樣?”
李定安又呲牙一笑,“呂院,反正你們是有的研究了!”
衆人譁嘫。
因爲李裕不是普通的李唐宗室,他被立過太子,監過國,更是差點兒就登基,甚至有年號。
怎麼從洛陽逃出來的暫時不知道,怎麼到的這裡也不知道,但推測一下:他到了這裡自立爲帝,又建了一座皇城。
甚至還有禮天六器,以及祭天玉冊……
這等於什麼?
歷史得改寫……
史學界公認,907年,唐哀帝亡,大唐滅國,但913年,李裕在這兒,以大唐緒德皇帝的身份祭天?
意味着就這麼一座小破城,把大唐的國祚硬生生的延長了六年……甚至可能更長?
這是其一。
其二,李定安在豐城,只是發現了一座寧王朱權的宗祠,當地就跟高興瘋了一樣,那這裡呢?
大唐末帝,李唐宗廟。
哪怕只是一座小破城,哪怕建在沙漠裡。
當地領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裡泛起了精光……
呂本之躊躇一陣,又看了看王永謙:“王處長,現在怎麼辦?”
“我來彙報,你們繼續發掘,放心,局裡和部裡會同意的:至少要搞清楚這座城存在了多少時間,最後人都去了哪……”
“對!”
呂本之點點頭,又四處瞅了瞅,“王處長,李定安呢?”
早溜沒影了……
“別管他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風水法陣,哪怕真挖出一座皇宮,他估計都懶得看!”
呂本之惋惜一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