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上的小字異常刺眼:省公安廳走私犯罪偵察局。
副廳級單位,隸屬省海關和公安廳雙重管理,又稱海關緝私局、省公安廳第二十五處。
帶隊的是副處長。
幾聲令下,警察腳底帶風,大廳裡亂作一團。
“抱頭!”
“蹲下!”
“警官,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哪會和你解釋那麼多,兩個警察架住了付彬的胳膊。
溫曼的臉都白了,茫然、恐懼、無措。
她剛要站起來,上去了一位女警,又把她按了下去:“別動……”
曲中書一揮手,又有一隊警察衝向了貨櫃車。
……
幹了大半輩子古玩,溫有全很清楚第二十五處是幹什麼的。
來的如此突然,場面如此之大,態度如此堅決,意味着警方十有八九,已經掌握了明確的線索。
但不能慌,堅決不能慌……
每年資助以千萬計,就算打水漂,也能聽個響。
還有那麼多的身份,銬子也不是想戴就能戴的。
咬了一下舌尖,手指在口袋裡飛快的動了幾下,溫有全又呼了一口氣:“何館,馬所,佔了便宜,還要抄我老窩?”
“老溫,我要搞你早搞了,等不到現在!”
何安邦悠悠一嘆:“要賴就賴你,挺漂亮一姑娘,愣是被伱養了一身的公主病!”
“公主病……那個年輕人?”
溫有全的瞳孔縮了一下,“哪家的公子?”
公子個毛線?
何安邦搖了搖頭。
警察也走了過來:“溫總,配合一下!”
“好!”
溫有全想了想,又往貨櫃車裡看了看,“曲處長,都挺值錢,讓兄弟們下手輕點!”
曲中書懶的和他廢話,指了指依維柯車,溫有全點點頭,徑直走了過去。
何安邦和馬獻明對視了一眼,微微一笑:老溫,土皇帝當久了,以爲全世界都是你的天下?
大清早亡了……
正轉着念頭,旁邊又傳來電話鈴聲。
“處長……對,我在悅山湖……臨時接到舉報,是緊急行動……誰舉報的?”
曲中書頓了一下,看了看大廳裡的張漢光,“是京城的張處長……”
“嗯,明白,我們會注意影響……”
溫有全無聲的笑了一下。
……
張漢光帶着李定安,坐進了越野車。剛關好車門,車窗被敲了兩下:“老張,捅馬蜂窩了!”
“誰打招呼了?”
“不是打招呼,是正常詢問,但意思很明確:這麼大的行動,一不申請,二不報備,說動手就動手……”
“你們處長?”
“給我打電話的是處長,但之前,廳裡領導先給他打了電話……”
早就想到了:沒點能量,溫有全一干古玩生意的商人,絕對坐不到“省收藏家協會副會長”的位置上。
但這速度確實有點快:警察到現場沒多久,纔開始清點東西,就有領導過問?
張漢光又嘆了一口氣:“你盯了好久吧?”
“對!”
曲中書遞過來一根菸,“比你的公海案還早!”
就說嗎,自己稍稍一忽悠,他就跟電打似的速度衝了過來?
跟自己一樣:就不能聽到有關公海案的任何線索。但凡聽到一絲,管他真的假的,先拘回來再說……
“相信我,辦吧,錯過這次,就沒下次了!”
“你別坑我!”
我坑你個屁?
“放心,至少那些玉片,絕對是金縷玉衣!”
“就這個?”曲中書愣了愣,“他敢擺在店裡賣,就絕對不會查出問題……還有沒有?”
“有!”張漢光轉了轉眼珠,“你先查玉衣,等查不到再說!”
他當然沒有,但李定安肯定有……
“有就行!”曲中書舒了一口氣,“地方條件有限,支援一下!”
“沒問題,有何館長在,不論機器還是專家,都是一個電話的事情!”
“一定要請權威點的!”
“放心……要多權威有多權威!”
兩人又說了幾句,曲中書走了後,李定安冷笑了一聲:
“你個攪屎棍,現在傻眼了吧,報警要能解決,我自個就報了,還能輪的到你?來,採訪一下,你剛剛給那位曲處長說的還有辦法,是什麼辦法?”
“放屁,你是想撿漏,會報警才見了鬼?”
張漢光賊光棍,“辦法我確實沒有,但我無所謂:案子辦不下來,我至多挨頓罵,頂天了站一兩個小時的立正,你那一億可就打水漂了!”
“你說打水漂就打水漂?信不信都不用找誰出面,我自己就能一件不少的要回來?”
這丫的不上當啊?
張漢光搓了搓下巴,又轉了轉眼珠:“反正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這裡面要沒有能把你弄進去的東西,你能連着兩次給何安邦打電話?”
我去……這王八蛋又玩心眼!
就說他怎麼說搖人就敢搖人?
確實有,干係也很大,洗都洗不白的那一種。所以他先諮詢了一下何安邦有關的法律問題,之後又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掏了一個億……
“你先別急,等見了東西我再捋捋!”
“我就說嘛,你肯定有!”張漢光牙一呲,摟住李定安肩膀:“這次靠你了,這人能量挺大,堅決不能弄成夾生飯……”
李定安拍掉了他的手:“能量再大,能有中原省的唐三彩那夥人的能量大?”
張漢光被噎了一下:這能比?
建國到現在,也就這麼一起……
那位溫總肯定沒這麼大的能量,不然曲中書早被攆到哪個旮旯拐角看水庫去了,跟不了數年之久。 當然,難度也確實有……
轉着念頭,張漢光又瞅了瞅李定安:“捋清楚沒有?”
“都說了得見到東西!”
“那你這又走神,想什麼呢?”
“哦,我在想,要不要讓小於換個單位?”
啥……給於徽音換工作?
這是你該想的事情嗎?
癩蛤蟆打哈欠,口氣不小,知不知道他爹是誰?
“有這功夫,你還不如多想想:怎麼把姓溫的釘死!”
“應該沒問題!”
……
警察的速度很快,該帶走的帶走,該查封的查封。
不論是嫌疑人還是在場人員,全部被帶回局裡做筆錄。張漢光不好插手,自己找了間沒人的辦公室等消息。
等的百無聊賴,昏昏欲睡,曲中書走了進來。
“老張,檢測有結果了:和你說的一模一樣:做了同位元素對比,與省博物館的玉衣一致,包括出土時間……”
張漢光揉了揉眼睛:“這麼快?”
“儀器送來的快,省博物館也很配合,當即送來了玉衣樣本,又有何館和馬所幫忙,所以速度比較快!”
“來歷呢?”
曲中書沒說話。
張漢光嘆了一口氣:果然。
“溫有全知不知道檢測結果?”
“你想什麼呢?”曲中書直愣愣的瞪着他,“人都還在置留室,他要有這麼大能量,我還辦個屁的案子?”
“那就好……你讓我想想!”張漢光捏着眉心,“何館和馬所在哪?”
“還在檢驗室。”
“李定安呢?”
“誰?”
“跟我一起來的那位。”
“哦,你說那位富二代?剛做完筆錄,嚷嚷着肚子餓,我讓同事帶餐廳去了……”
“他沒有幫忙檢驗?”
“就一大學生,能幫什麼忙?”
曲中書一臉羨慕,“他說他是部裡特勤,做筆錄的同事嚇了一跳……我再調檔案,好傢伙:無權閱覽?你從哪忽悠來的,一個億說出就出,要不回來怎麼辦?”
張漢光“嗤”的一聲:怎麼可能?
溫有全能量再大,也只限於保定,頂天了也超不出河北。
他再囂張,還能明搶?
正如李定安說的,都不用找關係,他自個出面就能把東西一件不少的要回來。
當然,指的是那些能合法交易的:比如甪端、白瓷觀音。
“帶我去找他……”
……
一葷一素,普通的工作餐,李定安卻狼吞虎嚥。
算算時間:餓了快一天了。
十點多起牀,十一點多出門,崔立倒是先請他吃了頓便飯,但昨晚上喝的太多,壓跟沒胃口,就喝了一碗湯。
然後,就到這會了……
下筷如飛,餐盤轉眼就見了底,李定安又要了兩份。
看到兩隻空盤,第三盤也吃了大半,曲中書都驚呆了:就局裡這幾位師傅的水平,你都能吃三盤……這是餓了多久?
“你個飯桶……竟然還能吃得下?”
“是不是又想嚇唬我:我那一億要打水漂?”李定安頭都不擡,冷笑一聲,“會不會打水漂我很清楚,真要不回來,那肯定是你動的手腳,我絕對弄死你……”
曲中書又愣了愣:這特勤牛逼,敢跟領導這麼說話?
“扯淡,這一億是我求着讓你花的?”
張漢光瞪着他,“趕緊的:案子僵住了……”
“僵哪了?”
“當然是證物……就那些古玉和玉筯,現在沒辦法定性!”
“東西測了?”
“測了,漢代、玉衣殘部、六十年代末出土!”
“痕跡呢?”
“輕微灼燒,刀刃劃痕,非後期做舊。”
“來歷查了沒有?”
“查了:募捐義拍、海外華商送拍、匿名收藏家舉牌……二次上拍,仍舊是匿名收藏家舉牌……第三次上拍是六年前,溫有全舉牌,七件古玉並一百三十餘片玉筯,成交價兩千六百萬……
18年,這些東西再次上拍,起拍價就成了四千五百萬……但有買家邀請了故宮的金石專家,鑑定爲贗品……因爲媒體在場,這件事在當時很轟動……”
盜掘文物標準的洗白手法:上拍、炒作、高價成交……再上拍,再炒作、再高價成交……
不用懷疑,不管拍幾次,前三次必然是同一夥人,無非就是花點手續費,東西洗白了不說,價格也是翻着跟頭的往上漲。
只不過溫有全沒想到,故宮的專家也有走眼的時候,沒找到接盤俠,就砸在了他自己的手裡。
要是再晚兩年,等同位元素對比技術應於古玩斷代,國博和故宮也相繼建立了數據庫,肯定不會出現這樣的失誤……
“你想怎麼辦?”
“他還不知道檢測結果……”
“停!”
剛說了半句,就被李定安打斷,還一臉嫌棄,“又想詐是吧?你忘了,湯總還在精神病院?”
你特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張漢光氣的不行,還不敢發作:“李老師,李大爺,算我求你:再沒證據,就得放人……”
李定安抹了一下嘴:“放心,放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