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慎是誰?”
“大明風華看過吧,正德、嘉靖兩朝首輔楊廷和,那是他爹。他還是狀元,更是三元及第……知不知道什麼是三元?他還是後世學家以及官方公認的明朝三大才子之一,還有兩位是解縉和徐渭……像唐寅、文徵明、祝枝山等等都得往後排。
他還是大儒、文豪、經學家、詩人、散曲家、雜劇家、畫家、金石家、藏書家、文獻家……經史方誌、天文地理、金石書畫、音樂戲劇等等等等無所不會,無所不通……天才中的全才!”
李定安往後瞅了一眼:就說剛纔連袁崇煥和洪承疇都搞不清,怎麼突然就這麼淵博了,原來是雷阿珍?
剛剛喊了一聲“我靠”的也是他,這會嘴裡雖然說着話,但兩隻眼睛直勾勾盯着李定安手裡壺,都快冒光了。
蘭華芝就站在他身後,輕輕的朝李定安和於徽音點了一下頭。
李定安使了個眼色,兩人秒懂,裝做不認識的樣子,再沒有往前湊。
其他人一臉震驚,不論是客人還是工作人員,個個都瞪圓了眼珠。
怪不得只是用來燒蠟的壺,卻是純金質地,原來是首輔之子。以及那一堆“家”,歷史上達到過這種成就的有幾個?
這樣的人用過的物件,那得多有價值?
有一位客人吞了一下口水:“李專家,能值多少錢?”
說出來,估計你能就地暈過去……
李定安笑了笑:“沒多少!”
扯什麼淡?
那麼多的“家”不提,就只說狀元和三才及第,以及明朝三大才子之一,就能讓這玩意立地翻個兩三倍。
剛剛李定安問:“要不你來付錢”的時候,怎麼就沒賭一下?
虧到姥姥家了……這位客人後悔的心都開始滴血了:腆個臉跟這麼近,不就是來撿便宜的,但天大的便宜送上門,硬是被自個推了出去?
其他幾位也是差不多的表情,感覺損失了一個億。更是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心:這次不管是什麼,不管值多少錢,只要李定安臉上露出一丁點要買的的傾向,立馬出手搶下來。
李定安大致能猜到這些人的心理,只是笑笑,又看了起來。
瞅了幾眼,他又指了指一件瓷器:“這一件看一下!”
銷售員點點頭,小心翼翼的拿了出來,後面那幾位湊的更近了。
乍一看,四四方方,有點像是蛋糕盒子。也不大,方圓差不多十五六公分。而且是彩瓷,五面都有圖案。頂上面開着一個孔,比大拇指還粗。
再細一瞅,卻不知道這玩意是幹嘛用的。
至少幾位想撿便宜的客人、雷明真以及蘭華芝,都認不出這是什麼東西。
於徽音有幾分印象,只是不太確定。銷售員則暗暗奇怪:怎麼李老師盡看的是這種生僻的物件?
之前的竹筒是,剛剛的漆爐也是,這一件又是……都不是一般的冷門,擱一般的玩家和藏友,認都不認識。
果然,東西剛放到櫃檯上,有人就伸了一下脖子:“李專家,這什麼?”
“糊鬥!”
“嗯……沒聽過?”
“和剛纔那隻臘斗的性質差不多,就是存放漿糊的瓷盒,用來粘信封或是粘書……”
他說着話,又擡手一揭,原來下面還有一件:也是四四方方,但小了一大圈,方圓只有五六公分,下面還帶着瓷底。
看來上面是蓋,用來保溼,下面纔是盒,用來盛漿糊。蓋上面那個眼估計是插刷子的,就是太大了些,一元的硬幣都能丟進去。
內裡的鬥盒整體都是純白瓷,沒有圖案,鬥蓋五面的色彩卻很豔,圖案也很豐富:遠處青山如黛,近處林木蔥籠,小河清流潺潺,樹下綠草成茵。
更有繁花似錦,稚童如雲:有的抓魚,有的摘花,有的放風箏,有的抓蝴蝶,更有的跌坐在泥漿裡嚎啕大哭。
大致一掃,光小孩就有十來個,如果展開,肯定是一幅人物山水,而且畫工也不差。更難得的是:篇幅不大,景物卻極多,十多個小孩更是各有姿態,各有特點,表情豐富多彩……所以就憑這幅畫也能看出,這是一件精品。
稍懂點行的就能看出這是一件清代粉彩,品相又這麼好,估計不便宜。再看價格:好傢伙,兩百七十萬……再細一瞅,果然是清咸豐粉彩“童子戲春圖”糊鬥。
“怎麼這麼貴?”
有人吸了口涼氣,“又不是沒有拍賣紀錄:咸豐時期的粉彩大件也才兩三百萬,這件這麼小,撐死了也就一百萬出頭……”
“貴不貴,要看是誰用過的!”
李定安說着,又把鬥盒翻了過來,底上印着四個紅色的楷書款:繼德堂制。
“繼德堂,沒聽過呀……民窯仿的?”
“不懂別瞎說:專家鑑定過的,不然不會這麼寫……再說了,清朝民窯的東西哪敢賣這麼貴?”
“官窯款不都藍的麼,這怎麼是紅的?”
“這叫礬彩紅,清朝御供宮廷的器件才能印。”
“那是誰用過的,咸豐,慈禧?”
“不知道。”
衆人討論了幾句,又瞅了李定安。
“繼德堂是毓慶宮的後殿,始建於乾隆,是嘉慶爲太子時的居所。他登基後,這裡就改成了書房……包括咸豐、同治、光緒,以及溥義幼年和青年時都在這裡讀書,光緒甚至住過好長時間……所以,這是一件定製瓷。”
“意思只擺在繼德堂,豈不就是正兒八經的御用之物,而且足足經歷了四代皇帝?”
“爲什麼是四代,而不是三代,或是兩代!”
“你故意擡槓是吧?”
離的近的一位指了指標籤:“上面寫着呢,溥義繼位後,賜給了肅親王善耆,民國時期,被他兒子憲貴帶到了英國……這次的送展人就是憲貴曾孫,還有族譜的照片……”
“我去,真的假的?”
“這又不是多生僻的知識,查啊?”
“哦……對!”
當即就有人拿出手機,點了幾下,再一看:憲貴的曾孫是誰不知道,但繼德堂確實是四位皇帝讀書的地方。
頓時間,好幾位的心思又活絡起來。他們雖然不是很內行,但起碼的常識都懂:別說同一時期,就是同一窯裡出來的同一器型、同一款識的東西,有時價格也會相差很大,差幾倍的都有。
原因就在於:曾經擺在哪,誰用過!
既然明確是咸豐粉彩,繼德堂的款識又如此有辯識度,那這一件絕對就是皇帝御用之物,也確實經歷過四任皇帝。所以,兩百多萬的價格真就不貴。如果比照同類型物件最近的拍賣價,賺個六七十萬輕輕鬆鬆,上百萬也不是沒可能。
哪搶還是不搶?
有人還猶豫着,李定安輕輕的吐了兩個字:“包了!”
這一下,就像雞窩裡丟了根炮仗,炸出了一堆,竟然足有四五位。
“等會……我要了!”
“我要!”
“伱舉手晚了!” “我喊得早……”
一羣攪屎棍……
銷售員撇撇嘴,都懶得說話:也得能輪得着你們才行。
他又看了看李定安,李定安卻輕輕一笑,又放下了糊鬥。臨擡手時,又在那個孔的邊緣摸了摸。
就說這種大開門的物件,怎麼沒有賣出去?
看來懂行的挺多,就算看不出問題,也會懷疑:這麼粗個眼兒,得用多大的刷子刷漿糊?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售價:就算價格不高也是相對而言,這可是小三百萬,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藏友和玩家都只能望寶興嘆。
其次是不能退貨……標籤上寫着呢:因賣主在國外,此物一經售出,概不退換。
所以風險又增加了幾分,謹慎點的都會猶豫:不賺總比賠了強!
不像身後那幾位:懂得不多,卻愛撿便宜,關鍵是挺有錢……像這種,吃大虧是遲早的事情!
蓋上蓋子,李定安又有意無意的點了一下鬥蓋上的孔:“想買?這件和之前的可不一樣:一經售出,概不退換!”
四五個人齊齊的一愣:“其它的都能退,爲什麼這件不行?”
銷售員解釋着:“賣主是英國人,所以這件是寄售,賣出去的第一時就要給人家打款!”
意思是想找後賬都不可能?
這就讓人很爲難了:萬一有點什麼問題呢?
正猶豫着,李定安把東西一推:“包了!”
“好嘞……”
“等會……李專家,我說我要了!”
李定安似笑非笑:“想好了,這件可不能退?”
又開始了:之前那兩件就是這樣,又是忽悠,又是詐唬,愣是能賺好幾倍的寶貝,眼睜睜的從眼前飛了。
所以這次絕對不能再上當了……
既便如此,他還是留了個心眼:“李專家,真是咸豐粉彩,真是四位皇帝用過的?”
真就挺搞笑:合着你搶我東西,我還得給你打保票?
李定安有些不耐煩:“你要買就付錢……”
後半句沒說出口,但懂得都懂:不買就讓開。
又來了,和剛纔一模一樣的……那到底是坑還是漏?
他旁邊的一位要聰明一些,湊近看了看標籤:鑑定專家羅友鈞,京城御瓷研究協會秘書長……閻真,明清瓷器鑑定委員會委員……
一個協會,一個委員會……感覺來頭都挺大,應該不會走眼吧?
心裡唸叨着,這位立馬敲了一下桌子:“兩百七十萬是吧……我付!”
“嗨……我這正問着價呢?”
“明碼標價的東西,用的着你問嗎?”
“啪”的一下,他拍出了一張銀行卡,“要就付錢!”
要還是不要?
這可是近三百萬……
心裡一虛,之前那位就把銀行卡遞給了銷售員。銷售員“呵”的一聲,看模樣是譏諷兩句,李定安卻擺了擺手:“無所謂,又不是漏……再說了,總歸得要臉,傳出去也不好聽。”
知道李定安在諷刺他,這位一點都不臉紅:不要臉就不要臉吧,咱要錢就行。
“就說嘛,這麼大的專家,還能和顧客搶東西?”他又得意的呲了一下牙:“李專家,你仗義!”
這嘴臉,讓銷售員想呸他一口。
李定安都這麼說了,那肯定得賣,雖然賺的提成不少,也等於完成了好幾天的任務,銷售員依舊一臉鄙夷,幾乎是咬着牙給這位辦了手續。
刷了卡,又“嗚嗚”的幾聲,看着POS機一截一截的吐着憑條,李定安輕輕的點了一下頭:“走了!”
於徽音嗯了一聲,銷售員忙不迭的勾了一下腰:“李老師慢走!”
“忙你的!”
說着話,他就離開了展櫃,雷明真和蘭華芝不遠不近的跟在了後面。
隨即,身後又傳來了一陣動靜,扭動一看,跟上來的人更多了,竟然足有七八位?
雷明真和蘭華芝也算是知道,李定安爲什麼會叫他們來幫忙:這幫人真特麼的噁心人,就仗着李定安是專家,要臉,就明目張膽的搶?
“哈?”雷明真直冷笑,“這和騎在頭上拉屎有什麼區別……這小子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
蘭華瓊想了想:“你不懂,他現在身份不一樣了!”
“你纔不懂……別說纔是專家,就算當了什麼長,他也是有仇當夜就報,絕不會放到第二天……要不怎麼叫李犟犟?”
“狗眼看人低!”
蘭華芝“切”的一聲,剛想追上去問一問,前面傳來於徽音的聲音:“那件東西是不是有問題?”
“你怎麼知道?”
“嗯……直覺!”
“厲害……確實有點問題:那件糊鬥是殘器。”
我靠……
剎那,雷明真頭髮都立了起來。
再是不懂,也跟着李定安這麼久了:只要是殘器,不管完整度多高,品相多好,能值原器的一半都得燒高香。
就說他怎麼突然轉性了,竟然挖了這麼大個坑:一來一去,就是近百萬的差價。
那位知道後,不得哭暈在廁所裡?
蘭花芝更是瞪圓了眼珠,直勾勾的盯着雷明真。
剛說什麼來着:報仇不過夜?
要說李定安心眼太小,還真就談不上,而是那些人太過分:哪有一直跟在別人屁股後面截胡的?
所以只能說是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