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慌不忙,噴出一道道三昧真火,連成一片熾烈的火海,洶涌卷向天精。同時分出心神,暗查江水中的動靜,一旦天波水有所動作,便難逃我的鎖定。
“滋滋滋滋!”熊熊烈焰中,天水部族的天精們接二連三地化作一縷縷水汽,嫋嫋蒸發。沒了天波水,這些天精再也無法復原。
然而天精的勢頭並未減弱,反而兇性大發,狂呼厲吼,衝擊愈發猛烈,一張張猙獰的臉龐瞧不出絲毫恐懼之色。
我頓時生出莫名的感應:在天精的七情六慾中,“懼”明顯退化,而“惡”、“怒”變本加厲,纔會如此暴戾兇殘,悍不畏死。
天精前仆後繼,攻勢如同此起彼伏的狂潮,海量的水汽交替升騰,最終在峽道內瀰漫成一片浩淼水霧,將三昧真火也壓了下去。
衆多天精趁隙一窩蜂地殺入峽口。
我神識一動,絃線激射,縱橫交錯成密集的大網,天雷地火的弦象籠罩天精,輪番轟炸,沒有一個天精可以衝近我的跟前。
不一會兒,上千個天精灰飛煙滅。其餘天精仍然自殺般地猛撲向前,無休無止,殺得我近乎麻木,甚至覺得心中乏味。
但這些天精恰好可以助我熔鍊術法。我心中一動,絃線由神識氣象術脫胎而來,衍化出各種天象。而我體內的生死螺旋胎醴也是經由易經的各種卦象衍化,同樣蘊含自然變化的天象。
那麼螺旋胎醴中的生死之氣,是否也可以衍化弦象?思及此處,生死螺旋胎醴盡數化作死氣,只餘下一點生機,深藏在魅胎的核心中。
絃線一振,幽冥死氣猶如燃燒的暗焰,沿着絃線延伸。霎時,一張死氣交織的弦象大網鋪開,天昏地暗。冥氣滾滾,峽道內充斥着陰冷死寂的氣息。
天精一接觸絃線,身上立刻生出淡灰色的屍斑,屍斑在幾個呼吸間迅速發黑,擴散全身。天精哀嚎慘叫。皮肉急劇潰爛。滲着膿水一塊塊掉落下來,散發出濃烈的腥臭味,最終化作一灘膿汁,屍骨無存。
死氣弦象的威力超乎我的想象。短短片刻,幾百多個天精同時斃命,淒厲痛苦的吼叫聲直衝天際。
我不爲所動,死氣不斷融入弦象,循環演繹。閃電鳴雷、烈火暴風的弦象都呈現出幽晦暗沉的色澤。彷彿萬鬼咆哮,羣魔亂舞,將整座峽谷變成可怖的黃泉地獄。
隨着天精不斷消亡,我對死氣弦象的操控也越來越精熟,變化漸趨微妙。絃線靈活伸縮,神出鬼沒,時而沒入層層疊疊的宇,時而又破宇探出,附骨之蛆般纏上天精。
一天過後。上萬個天精陸續倒斃在弦象中,天水部落傷亡慘重。而我的法力也在急劇消耗,饒是生死螺旋胎醴循環不休,法力雄渾如海,也有些力竭氣喘了。
剩下的天精兀自攻勢不休。但目光中,不知不覺地流露出恐懼的端倪。
這種情緒的劇烈變化,猶如清晰照影,映在我情慾之道的明鏡中。這一刻。天精的喜怒哀樂,諸般變化。盡在我心中流過。
我再次生出了那種掌控情慾,高高在上的神祗感覺。這一次,我沒有再讓這種感覺從心頭錯過,神識倏然收斂,像一尾游魚般深深潛入其中。
“過來!”我心念鎖住一名天精,探手將他捉來。這名天精齜牙咧嘴,掙扎扭動着身軀,一個勁地忿怒嚎叫。
我的心靈仍然沉浸在玄妙的神祗感覺中,絃線由實化虛,探入天精的意識深處。
“轟!”雙方神識相觸,心靈相接。我覺得自己的腦海裡彷彿伸出了一條觸手,在天精的精神世界中恣意攪動。
一幅幅奇異的畫面猶如一串串水泡,浮出天精的精神世界。他出生,成長,參與部族與部族間無休止的戰鬥??????從嬰兒的懵懂,一直到成年的兇暴。隨着這些年的經歷,天精喜、怒、愛、懼、哀、惡、欲的七情和生、死、目、耳、鼻、口的六慾也在不斷變化。
我恍然明悟,生靈的七情六慾並非天生不變。天精出生在阿修羅島,天性中的暴戾隨着一次次廝殺,變本加厲,日益暴漲,纔會逐漸壓倒了其它情、欲,最終沉淪爲殺戮的奴隸。
它們整個生命的意義,便是生存、擴張、侵略。
在我的操控下,絃線肆無忌憚地探查天精每一處細微的心靈角落,觸摸他的情緒波動,雙方的精神世界親密無間地相融。我越來越確信,只要情慾之道大成,我的絃線就能深入任何生靈的精神世界,像無情的歲月長河一樣,改動生靈的七情六慾。
只要絃線所觸,愛也能變成惡,哀也能變成喜。只要被我的情慾之道掌控,虎狼也會吃草,羊羔也會嗜血。
這是真正屬於神的力量。哪怕是突破知微的晏採子,只要他還有情慾,還是生靈,就不得不在我面前臣服。
驀地,我心中感到一絲不寒而慄。若真如此,世間生靈等於變成了我的牽線玩偶。任何人的心靈於我而言,再無秘密可言。無論是甘檸真、海姬、鳩丹媚,我要她們愛就愛,要她們恨就恨,要她們遺忘就遺忘。
“咯咯咯!”天精在我手中拼命掙扎,猛地爆發出一陣傻笑,口吐血沫,雙眼翻白,脆弱的精神世界崩潰了。
我隨手丟掉天精,望着他像個白癡一般打滾嘻笑,心中五味雜陳。
當年豔陽峰下,我遭楚度活擒,被他當作試驗品,探測體內法力異動。彼時心中羞憤,恨透了這種將他人淪爲魚肉的惡行。如今我爲刀俎,卻也在重複着這樣的惡行。
我七情中的惡,也在不知不覺中成長了嗎?
正在出神思忖,我心中驟然生出一絲警兆,擡頭望向天空。
茫茫雨幕中,一顆混濁的豆大雨點正混雜在雨水中,垂直落下。從外觀看,這顆雨珠和其它雨點並無不同,但其中蘊含的惡欲卻被我清晰感知。
一絲靈光閃現腦海:天水部族,天水不正是天上落下的雨水嗎?
天波水!我心中冷笑一聲,神色不露端倪,絃線無聲無息地刺了過去。
PS:朋友的家人死時,我安慰說這是自然過程,無需糾結生死,比起宇宙實在微不足道。醫院發出了我媽的病危通知,說是最多也就一個月了,我才醒覺,換到自己頭上時,人生不止是過程啊。這兩天心情很壓抑,雖說我有點心理準備,但還是不能接受啊。 我媽對我,是毫無底線的溺愛,想想就覺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