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天紛飛的戰火,並沒有燃燒到這一片飛滿裳蚜的幽靜山谷。
雨霧悽『迷』,湖泊含煙,橘子洲俯臥在飄搖夜『色』中,安靜從容,一如往昔。
在這裡,海姬教過我脈經刀,吐魯番教過我千千結咒。也是在這裡,我第一次想要追究生命的意義。
時光荏苒,一晃多年,至今我也不能完全明白,什麼纔是生命的意義。坐在湖邊,我聆聽着風吹過水麪的聲音,聆聽多年前,山峰壓垮橘林的轟鳴聲。
那一座山峰,我立誓要將它搬回去。如今故地重遊,舉目四望,山峰已然消失無影,只有一棵棵橘樹從夜幕裡探出頭來,半青半紅的小橘子隨着枝葉晃動,抖抖顫顫,像一盞盞忽明忽暗的燈籠。
湖水的波光中彷彿也搖『蕩』起無數盞燈籠。
“沙洲之下,是一片水澤淤泥,山峰應該是隨着時間慢慢陷落下去了。”月魂猜測道,“加上那些橘樹的種籽在山縫中生長,逐漸脹裂岩石,山峰也隨之塌陷。”
我胸中涌起一陣無言的失落感,彷彿蓄滿全身力道的一拳擊在了空處。但又似乎心有所得,如果搬開那座山是少年時奮鬥的意義,那麼當山不存在了,意義還在嗎?
“意義只能從自身尋找,任何外物,都不過是參照自身腳步的痕跡。”我沉思良久,輕聲笑了起來。
“已經不重要了啊。”我雙足浸入微涼的湖水,輕輕搖晃。一盞盞橘子的燈籠在湖光裡破碎又重聚。“那座山,早已不知不覺地搬開了,我何必還把它放在心上呢?”
今時今日,再沒有任何一座山可以壓在我林飛的頭上。
這纔是少年時奮鬥的意義所在。
“我做到了!”我對着黑魆魆的山谷,放聲高呼。“那座山不在了,可我還在!所以我做到了!”
月魂『露』出了溫暖的笑容,螭翻翻白眼。大煞風景地嚷道:“別高興得太早了。如果這一次殺不了楚度怎麼辦?你就等着四處逃亡,被楚度苦苦追殺吧!”
“那就下一次,再下一次,總會有下一次的。”我一字一頓地說道。
月魂神『色』複雜地道:“小飛,你是我見過的意志最強的人。想做什麼。就一定能做到。換作是我,恐怕永遠也無法爲魅復仇。”
螭咕噥道:“這小子借刀殺人,算什麼好漢?”他搔搔腦門,又歎服道。“不過這小子的意志嘛,像打了雞血一樣,確實讓大爺刮目相看。我說你這麼活着累不累啊?”
“其實很簡單啊,撐不下去的時候,告訴自己再向前走一步就行了。”我平靜地道,“雖然很累,但每向前走一步,都會生出新的力量。支撐着自己繼續向前走。”
“真是個變態。”螭哼哼唧唧地道,“大爺要像你這麼變態,早就能『射』出極限一槍了吧。但這麼做等同自虐,大爺是不會考慮的。”
“其實有時候,我也想停下來,比如現在。”我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暫時忘卻即將來臨的生死之戰,拋開勾心鬥角,兒女情長,以近乎空白無爲的心態,沿着湖畔悠然漫步。
不必擋風遮雨。不必確立什麼目的地,也不必告訴自己必須走下去。在這一生中。我可以有這麼一個寧靜的夜晚,不用苦苦支撐,不用去想存在的意義,隨意而行,隨遇而安,就像一隻最普通的裳蚜。
強者有強者的路,弱者有弱者的路。想得到什麼樣的意義,就會有什麼樣的道路。
“六千年和一瞬間,究竟哪個纔算是真正的生命?”我曾經『迷』茫地問過海姬。
現在的我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答案,絢麗如霞的彩『色』裳蚜也好,吐魯番那樣灰白的裳蚜也好,都是獨一無二的。
時間或許可以搬走很多座山,但永遠無法決定生命的意義。
一日後的月圓之夜,我和天刑、晏採子進入了吉祥天。
三人各自駕馭着月空雁,從天空一路飛過。相比其它重天,吉祥天景『色』如畫,風和日麗,幾乎沒有任何壞空的變化。
沿途人跡寥寥,大部分留守的長老都被派往各處天壑。
飛過一大片焦黑的田地時,天刑語含怒意:“半個月前,三千萬裡的『藥』圃被楚度肆意焚燒,丹房器室也被搗毀大半。這也是楚度在吉祥天最後一次『露』面,自那以後,就再也沒有發現他的行蹤。”
我問道:“你們無法通過山河地理球之類的法寶找到楚度嗎?”
天刑搖搖頭:“法寶難以探測出知微級別的高手,只能靠我們自己逐寸逐地搜索。”
“那豈不是大海撈針?楚度若是存心躲藏,誰也休想找到他。”晏採子蹙眉道。
天刑道:“除非楚度徹底放棄魔剎天,否則遲早是要現身的。”
晏採子不着痕跡地瞥了我一眼,我心領神會,接口道:“連道輪長老也沒有什麼辦法嗎?”
天刑遲疑了一下,正要答話,一個柔和的聲音從虛空中傳出“吾只能感應出楚度的大致方向。”
一隻月空雁從聲音發出的地方翩然飛出,緩緩變化成人形,懸浮在半空中。
我無法用言語描述出他的樣子,因爲他實在是太平凡,太不起眼了。
大多數人的外貌都有自己的特點,或是濃眉大眼,或是高矮胖瘦,唯獨眼前的這個人找不出任何特點,就像一滴水融在了大海中。
我甚至感應不到他的法力,他的道境,我相信只要自己轉過身,就會把他的樣子忘得一乾二淨。
然而在我體內未曾消化的空城精華,卻在此刻激烈涌動,彷彿受到了什麼刺激。
“這位應該就是道輪長老了吧?”我壓制住躁動不安的空城精華,和晏採子對視一眼,後者冷如冰雪的眼中閃過一絲炙熱。
“吾就是道輪。”道輪凝視我的眼神看不出絲毫異樣,表情不悲不喜,毫無波動變化,似乎任何人、任何事在他眼裡都沒有什麼分別。
“吾只能感應出,楚度在吉祥天的西南方。”道輪的語氣略顯生硬艱澀,這是他唯一與衆不同的地方。他也不太會和人打交道,說完這一句,就閉口不言。
“按照事先定下的計劃,我們分頭尋找。”天刑從懷裡『摸』出三粒紫金『色』的蓮子,分別遞給我、晏採子和道輪。“這是伽藍同心蓮子,每人持有一枚,可以感應各自的位置。一旦發現楚度,切勿急着動手,先將心念送入蓮子,其他人便可立刻趕至。”
我率先散去座下的月空雁,和晏採子交換了一個隱晦的眼神,化作一縷輕霧,向西南方疾『射』而去。
(還欠十三更,呵呵。明天就一更了,晚上8點左右,因爲有事要出去,後天繼續2更。最後恭喜外篇十五成爲知北遊第一位盟主,大家留白慶賀,不要客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