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山谷之後,我光察看了瀾滄江附近的戰況,隨後趕在飄香河,
很快在河底尋到了鎮hún塔。
它佇立在流dàng的水bō,一如既往,古樸蒼老而又跳脫飛揚。飛檐翹角上鐫刻的符咒彷彿化作了一個個魅的身影,隨着水bō流動,翩翩起舞。
我盤坐在鎮hún塔的對面,凝視籜咒,以知微之境,凝視撲面而來的生命濃烈。
歲月隨着飄香河水一起流逝,這一份生命的濃烈依然還在。
“月hún,現在可以告訴我,魅是怎樣滅亡的吧?”我凝神半晌,平靜地道。如今吉祥天的大軍仍舊在與魔剎天糾纏廝殺,絞殺還在樂此不疲地大撈好處。只等清虛天捲入戰場,我便會聯絡龍蝶,再親手打碎鎮hún塔,開始收服魔剎天的計劃。
許久,我都沒有聽到月hún的回答。只有潺潺揚揚的水聲,在耳畔回dàng。
“你應該已經知道很多了。”又過了很久,月hún低聲道“除了北境意念顯化,誰又能將魅滅族呢?”
“只有徹底逆反天地法則,觸及北境底線,纔會引來北境念頭顯化。因爲那意味着北境必須消耗自己的本源,付出極大的代價。”我沉思道“僅憑魅可以〖自〗由穿越各重天,並不足以觸犯北境底線,最多也就是引導其它生靈對其阻礙破壞。依我看,魅滅族的最大原因,還是魅將其它重天的物種到處撤播移植吧?”
月hún顫聲道:“魅從不曾想到過,靈寶天的瓊曉huā到了魔剎天,竟然會變成兇殘醜陋的雙頭怪蟲。當年,魅將許許多多的huā籽草種甚至是靈獸帶入各重天,只是希望天地能變得更加新鮮多彩。”
“這麼多年過去了,誰能知道它們現在變成什麼樣呢?興許你們從紅塵天帶走一隻甲蟲,到了靈寶天卻會成長爲穢祟那樣的邪靈。”
我搖搖頭,道“這是對北境最大的破壞。試想一下,若是紅塵天盡是靈寶天的生靈,靈寶天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呢?又何必有飛昇呢?天地萬物、乃至各重天自有其循環規律,魅等於動搖了北境的根本。看似彌補缺憾,實則是在製造更多的缺憾。”
我指了指前方的鎮hún塔,道:“就拿這座鎮hún塔來說,魅覺得可以鎮鎖從黃泉天逃出來的鬼hún,使其難以出去害人。
但你們怎知幽冥河的泛濫,不是北境給那些孤hún野鬼留下的一線生機呢?”
月hún發出低沉的嘆息:“這些道理,這幾年我已經慢慢地懂了。
只是懂得越多,我就越難過。爲什麼像魅這樣美好純淨的生靈,會有如此悽慘的宿命呢?即便是邁入知微的你,也無法告訴我〖答〗案吧。”
我默然無語,任由冰涼的水bō撫過肌膚,許久才道:“因爲這個世界本就不是完完全全的美好純淨,也不是完完全全的醜陋殘酷。有沙漠,也有綠洲:有鎖鏈,也有新的宇宙:有成住,也有壞空,天地纔會如此動人心絃。”
我望向鎮hún塔入口漂浮游dàng的鬼hún:“有這些孤hún野鬼,纔會真切感受到生的意義。”
月hún眼閃過痛苦掙扎之sè:“最讓我難過的是,我已經開始淡忘這段仇恨了。你明白嗎?懂得越多,我的仇恨就越淡薄,對魅的滅絕也越釋懷。我討厭這樣的自己,討厭一切都可以用道解釋的自己!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呢?跟隨着你的道境一起成長的我,爲什麼會變得連自己也認不出來了呢?我苦苦等待着你的成長,苦苦等待着向北境復仇的那一天,可是今天的我,已經無法找回那個時候的我了。”
它悲涼的聲音比水bō更巔抖:“1小飛你告訴我,這是爲什麼?”
“這或許就是成長的代價吧。月hún,興許到了哪一天,你自然而然地就知道爲什麼了。”我默默地答道。正如我現在無法確定,阻吾道者,究竟應當如何。
不是所有的問題都要有〖答〗案。因爲那些正確的〖答〗案,可能需要我們付出很多很大的代價。所以,帶着疑問走下去,或許會走得更好。
這是我經歷知微天劫後,心最大的感受。
螭在旁邊聽了半天,忍不住插嘴道:“我看你們兩個都是閒得發荒,想得太多喜歡自虐的傢伙。什麼楚度啦,公櫻啦,都是一個貨sè!”他沒心沒肺地拍拍xiōng脯,嚷道“看看大爺,快樂逍遙!除了琢磨怎麼射出那極限的一槍,其它事統統拋開。”
我苦笑一聲,像螭、龍眼雞、空空玄他們纔是真的快樂自在吧,這是天性使然,旁人羨慕不來的。想了想,我問月hún:“北境念頭顯化的威力也是有限的,同樣要受法則約束。除掉一個魅很容易,但毀滅一個族羣是做不到的。以魅穿越天壑的能力,理應可以逃出幾個活口才對。”
“沒有活口。那一晚,所有的魅都死了,滿山躺滿了屍體。”月hún慘笑道“因爲魅全都昏睡過去了。就算是你,也可以把它們輕鬆殺光。”
我皺眉道:“全部昏睡?總該有守夜警戒的魅吧?”
月hún閉上眼睛,痛楚地搖搖頭:“那一夜,月華正亮,我們恰好經過紅塵天的搖晴海崖,一股奇異濃烈的香氣將魅吸引上了崖頂。斑駁的月光下,一隻只精美的碧玉壇閃爍着柔和的光,壇裡盛滿了澄澈粘稠的芬芳液漿。我們走遍北境,從來沒有聞到過這種奇妙mí薰的香氣。”
我失聲道:“難道壇裡裝的是酒?”
月hún澀聲道:“遇上你,我才知道這種東西嗶做酒。”
“難怪魅會昏睡過去,原來是喝醉了。”
“魅也檢查過液漿,確認沒有毒,纔會毫無戒心地喝了下去。一開始,它們只是淺嘗即止,誰料喝了酒以後,所有的魅都變得異常〖興〗奮,它們恣意痛飲,時而狂熱起舞,然後一個接一個醉倒過去。再後來,那個天道顯化的念頭就出現了。”月hún嘶聲道,渾身不住地顫慄“只有我沒有醉!我眼睜睜地看着他像殺雞宰羊一樣將魅一個個殺光。到處都是血,那一晚,連月光也是血紅sè的。”
“那麼是誰釀出了酒,然後送到崖頂的呢?”我沉吟道“北境知道酒的至少有四個人。我,死去的巫卡,龍蝶和格格巫。可是魅的滅絕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格格巫和龍蝶都不太可能。”
我深深地望了一眼神識的月hún,道:“爲什麼你把北境顯化的念頭稱爲“他,?”
“因爲我想他應該有一個名字。”月hún看着我,一字一頓地道“叫做道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