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之後,我啓程前往瀾滄江。
儘管是白天,天空一片稽灰色,昏暗得像要垂落下來。暴雨仍未停止,也不見減弱的勢頭。大地籠罩在讓人喘不過氣的厚重雨網裡,低凹處大量積水,多出了一個個發亮的水潭湖泊。
浣huā江水一直在暴漲,已經漫及江岸,有每兩邊荒野氾濫的趨勢,泡在水中的草木發出腐敗的氣味。
北境在一點點變“壞”。我駕着吹氣風,細細體會這種只可意會、
不可言傳的天地變化。越是接近知微,這種休會就越清晰。
無論是成、住、壞、空,只要天地在變化,都能帶給我一絲術法上的感悟。加速變壞的北境,就連虛空的律動也和過去不同,似乎和殺機盈然的魅武更爲相合。
一路上,我不急不慢,意態悠然,不僅從容感悟道法,捕捉天地律動,甚至還有點閒情欣賞途中風光,摘點新奇的瓜果嚐嚐味道,和前些天大不相同。
拖延公子櫻的目的算是圓滿完成,我也沒必要心急火燎地趕去瀾滄江了,反正勝負已然分曉。再說多我一個也不多,在這種大規模的軍事戰役中,除非邁入知微,否則個人武力的作用極其有限。
因此這次養傷,我沒再急於求成,安分地守在樹洞裡耐心調息。在生胎醒和大量珍稀藥草的助力下,全身傷勢徹底痊癒,連往日一些細微的暗傷也悉數療合。
“你想辦法去一次靈寶天吧,我要那裡的火澤膏治傷。”螭捂着額角的裂玟咕噥道,“你小子法力不足,連累大爺毀容啊。不過這一刀也確實厲害。”它忽然咧開嘴笑起來,“和一點黛眉刀硬幹了幾次,我偷學了一點宙的奧妙,反倒算是賺了便宜。林飛,快點入知微,我們痛痛快快地大鬧一場!”
我微微一笑,沿着浣huā江岸悠然飛掠:“我也沒吃虧。”此時〖體〗內精力瀰漫,神充氣足,整個人龍精虎猛,彷彿有無窮無盡的法力要宣泄出來。雨點還未近身,就被〖體〗內奔騰的精氣蒸發”渾身滴水不沾。
連番苦戰不但讓我感悟良多,一身法力也變得更加精純,一次次重傷就像烈火鍛鐵,焚燒了所有的雜質。我心知自己的力量提升太快,底子並不穩固,唯有通過生死戰鬥這種極限方式,來彌補根基不足的缺陷。
螭急吼吼地問道:“你現在能融合天壑的律動了嗎?只要去靈寶天、色慾天拿到增強法力的丹寶藥草,你就能邁入知微啦。”
我沉吟道:“只差一點了。北境不斷變壞,我的魅胎反而更容易契合它的律動。”本想喚出空空玄,從他那裡弄點丹藥,但最終還是放棄了假手他人的打算。
邁入知微的最後步驟,我必須完全依靠自己,如此才能以最完美的心境,進入那個層次。
“小飛。”月魂開口道,猶豫了許久,才繼續說道,“你對公子櫻說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心下恍然:“魂器的天性嗎?月魂,你應該明白的。”
月魂和螭都悶聲不語,顯然情緒不佳。我想了想,道:“月魂,你不覺得自己對魅太依賴了嗎?失去了夥伴的你,只能躲在暗無天日的龍鯨肚子裡,默默舔着自己的傷口。你是爲了魅而活的嗎?你叫月魂啊”既不是魅魂,也不是林魂。至於老螭,整天盼望我邁入知微,有一天能射出改變時光的一槍。可是老螭,你自己爲什麼不可以呢?在我看來,這纔是魂器無法突破自身侷限,改變宿命的真正原因。依賴別人來改變的命運,會有用嗎?”
望着茫茫雨幕,我沉聲道:“只有自我的完滿”纔是打破宿命的唯一途徑。這是我修煉情慾之道的最大感悟,也是我如今徹底拋掉了對楚度的仇恨,但依然要擊倒他的原因。”
月魂默然半晌,道:“所以你並不相信自在天,對不對?”
“沒錯。”我灑然一笑,“說穿了,我並不是你們這個世界的人,無法像這裡的生命一樣,對自在天如此崇拜嚮往。找到自在天,生命就一定能破除宿命嗎?”
“將來的某一天,完成你們兩個的心願,我會和你們分開。”我心情複雜地嘆了口氣,“忘掉人類、妖怪吧,你們是魂器,是奇妙的生命種族,是不需要任何依賴的獨立靈魂。”
月魂茫然地道:“可是公子櫻不也進化了嗎?”
“他其實已經失敗了。在我看來,放棄了自己的種族,蛻變成人本身就意味着失敗。”我指着遠方朦朦朧朧的山野,對月魂道,“這個世界之所以多姿多彩,正因爲它並非全由人類組成啊。蛻變成人類的月魂,還是月魂嗎?”
濤一種生命,都應該發着自己的光。”
“無論那光有多黯淡,多渺小。但那是屬於“我,的,在天地間獨一無二的光。”
“所以,走自己的路吧。哪怕我多麼難過不捨,但在將來的某一天,我還是會笑着和你們分別。”
“這是我對你們表達感激的方式。”
“因爲你們的光,照亮了我最艱難的一段路。”
我喃喃地道,目光穿透飄搖不定的風雨,望舟遠方。
雄闊的瀾滄江橫亙在前,浣huā江水奔騰着匯入其中,激盪出聲勢浩蕩的咆哮。
我立即改變身形,化成人類老者的模樣,隨後加快速度,向前飛去。嗯要奪取魔主之位,就不能讓妖怪們知道是因爲我,才導致魔剎天的失利。
洶涌澎湃的江水在身下飛速而過,比起浣huā江,瀾滄江儼然是個龐然大物。江面寬達百丈,水流湍急,猶如千萬頭怒獸嘶吼着撲來,口鼻中噴出雪白的泡沫。兩岸盡是峻峭偉岸的大山,濃密林木叢生,山腳被江水擊撞出一堆堆雪浪。
“不對!怎麼看不見逃跑的妖兵?”我心頭一凜。吉祥天和魔剎天的大軍在瀾滄江中上游交戰,按道理,潰敗的妖軍應該沿下游一路逃散,可這裡連個影子都沒有,四周也瞧不見屍體。
難道妖軍被全盤圍住殲滅?這顯然不可能。我意識到了不妙,全速沿着瀾滄江飛去。
又過了百里左右的行程,直到瀾滄江中游附近,我才聽到廝殺聲從前方隱隱傳來。??[本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