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福二人已死。我喃喃地道,“整個計劃的破綻自然就沒了,還會令清虛天和魔剎天彼此猜忌,生出嫌隙。”
像葳蕤翡翠這樣的寶貝,只有傻子纔會拿出來給別人。楚度就算得到了葳蕤翡翠,也會懷疑其中暗藏貓膩,在查出真相之前,不會輕易服食煉化葳蕤翡翠。但金福二人一死,所有的線索就此掐斷,留下的種種疑團無從追查。
楚度最終會不會服用葳蕤翡翠呢?若是不斷給他壓力,若是出現一個足以和他匹敵的高手,若是魔剎天的形勢變得惡劣
“你考慮得怎麼樣?”天刑忽然問道。“有你加入,我們也多了一分勝算。”
“難道我有拒絕的理由麼?”我沉默片刻,道,“不過我有一個條件。無論如何,你們都不能動甘檸真。作爲補償,我會提供一個足以和楚度匹敵的絕頂高手,爲你們的計劃打響頭陣。”
天刑霍然色變:“北境還有這樣的高手?他又怎會心甘情願受你驅使?”
我淡淡一笑,眼前浮現出晏採子的身影:“放心吧,到時候我會讓楚度主動找上他的。”
天刑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慨然應允。
我又道:“葳蕤翡翠的計劃雖然巧妙,但太過孤注一擲,搞不好反會弄巧成拙。楚度只要能逃過此劫,完全煉化葳蕤翡翠,北境就再也沒有你我的容身之地了。”
看了看沉默無言的天刑,我一字一頓地道:“紅塵天這一戰,吉祥天必需勝。我們決不能讓清虛天和魔剎天結盟!弄清楚公子櫻和夜流冰密談的內容,你我再謀對策。”
天刑失聲輕笑:“你倒是不會輕易死心。好,既然你雄心勃勃,本座就陪你玩一把!”
當下,雙方定好聯絡方式和初步計劃,各自返回錦煙城。城內的各條街道依然燈明如晝,人聲鼎沸。一羣羣氣勢洶洶、全副武裝的人、妖正在大肆搜查全城,鬧得雞飛狗跳。時不時發生小規模的衝突鬥毆,血濺街頭。與之形成荒誕對照的,卻是賭坊、妓院、飯莊照樣有大量客人通宵玩樂,醉生夢死,渾然不管城內劍拔弩張的兇險氣氛。
“這些人已經麻木了。”鳩丹媚側身閃到樓檐下,讓過十多輛呼嘯追逐的獸車,美目中閃過一絲不屑之色。
“他們只是將內心的恐懼用狂歡的方式釋放罷了。”走在街頭,我不勝唏噓,生逢亂世,除了苦中作樂,這些小人物還能怎樣?大浪淘沙,金子固然閃光,但又有多少人會沉作江河底下的淤泥?
鳩丹媚忽然問道:“剛纔那個人是吉祥天的天刑?”
我點點頭,瞧她神色不安,欲言又止的模樣,沉聲道:“他就是當初給你施下刺衣咒的人。你是否認出了他?依我看,天刑臨去時看你的眼神頗堪玩味,似乎也識破了你的身份。”
鳩丹媚香肩微顫,眼神流露出仇恨的光芒:“他向你動手時,我感覺到了無孔不入的鋒銳劍氣。當年我妖力低弱,被他釋放的劍氣驚慄得渾身痙攣,如陷噩夢,是以立刻認出了他。只是我不明白,天刑和我無冤無仇,又非好色之徒,爲何要對我施咒?”
“應該和你的第十根蠍尾有些關係。”我寬慰了她幾句,心中暗忖,將來與吉祥天合作狙殺楚度時,我大可動些手腳,令雙方同歸於盡,解決掉天刑這個大麻煩。
反正大家都是利益關係,翻臉我也毫無愧疚,何況我一旦坐上魔主之位,勢必會成爲吉祥天的威脅。
雖然心懷怨懟,但鳩丹媚明白現在我們和吉祥天共坐一條船,不是和天刑算舊帳的時候。等我們回到平安客棧,已是二更時分。不出所料,夜流冰並不在客棧,顯然轉移了住所。
走到廂房門口,我突然停下腳步。
黑魆魆的屋內,依稀傳來輕微的呼吸聲。
“二弟,錦煙城還真是一個玩樂的好地方。明天咱們再去瞧瞧小鳳仙,看看到底是誰採到了這朵饞人的鮮花?”我衝鳩丹媚使了個眼色,推開房門。
“林龍兄、林虎兄,秋某久候多時了。”一點昏黃的燭光亮起,映出秋軒含笑的臉龐,他朝我拱手施禮,“深夜冒昧打擾,還望林兄恕罪。”
怎麼是他?我頗感意外,不露聲色地道:“閣下不愧是錦煙城的城主,耳目靈通,這麼快就查到了我們兩兄弟的落腳點。”
“林兄見笑了,如今的錦煙城,哪裡輪得到我這樣的小角色擔當城主?美髯公、霸天虎、丹石公個個都強過了秋某,何況還有林兄這樣深藏不露的高手。”他像是換了一個人,態度出奇地客氣恭敬,全然沒有當初的敵意。
我心頭一凜:“深藏不露?秋兄說話怎麼夾槍帶棍的,讓人聽得糊塗?”
“林兄請看。”秋軒舉起左手,向我示意,白皙乾燥的掌心,隱隱烙刻着一道,淡黃色的疤痕。疤痕歪歪扭扭,又短又細,形似蟲體。
“咦?”神識內的螭驚訝地嚷道,“這不是見風蟲嗎?壞了,這小子早知道你在扮豬吃老虎!”
“此蟲得自靈寶天,名曰見風。”秋軒對着掌心輕輕吹了一口氣,疤痕忽然扭動起來,上半身慢慢拱出肌膚,化作了一條怪蟲。蟲臉雖小,但五官分明,表情與人無異。秋軒將掌心正面朝對我,怪蟲滿臉堆笑,竟然露出討好的表情,軀體對我頻頻點動,似在做磕頭的動作。
“見風蟲是一種能夠辨認法力高下的靈蟲。遇上法力低弱的人、妖,它怒目兇顏,囂張倨傲;遇上高手,它和顏悅色,諂媚逢迎。”秋軒侃侃而談,“當初秋某以它探測美髯公、丹石公,見風蟲僅僅露出笑臉,而林兄卻能令它俯首磕拜,可見林兄法力高深莫測,還在我等之上。因此在怡春樓時,秋某便猜出了林兄的修爲。試問這樣的高手,怎會是一個默默無聞的粗魯莽夫?林兄在怡春樓如此做作,分明想掩人耳目,別有所圖。”
我神色一僵,頓覺奇怪。秋軒深夜來訪,毫無顧忌地喝破我的底細,難道不怕我惱羞成怒,殺人滅口?
秋軒似是猜出我的疑慮,氣定神閒地道:“林兄非但不該視我爲敵,還要感謝在下的配合哩。秋某故意當衆挑釁林兄,譏諷你的粗蠻,正是爲了幫助林兄掩蓋身份。我裝作受辱,挑唆阿里巴巴出手,借林兄之手幹掉他,也是爲了林兄着想。”
“嘿嘿,像秋兄弟這麼熱心腸的朋友,咱家還是第一次遇到。”我狐疑地乾笑數聲,一時搞不清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秋軒坦言道:“阿里巴巴本是秋某多年的合作伙伴,他手下四十大盜劫掠得來的財物,一直由秋某代爲銷贓。林兄殺了他,大可取而代之,以秋某合作人的身份公開在錦煙城活動。無論林兄此行懷有何種目的,這個身份都更方便你的行事。”
“胡說八道!我們兄弟倆只是打算趁這亂世,黑吃黑地撈幾票,能有什麼目的?”鳩丹媚霍然上前,怒目而視,與我呈夾角之勢逼向秋軒。
“那麼吃掉吉祥天,或是魔剎天的好處,算不算幹上一大票?”秋軒不但沒被我們的聲勢嚇退,反而湊近了,眼中閃過炙熱的光芒。
我忍不住失笑:“秋兄莫非得了失心瘋?你我勢單力孤,怎麼敢和魔剎天、吉祥天那樣的龐然大物對抗?”
“錦煙城不是吉祥天,也不是魔剎天的!它是我秋家數百代人辛辛苦苦經營下來的基業,決不容外人奪走。”秋軒猛地一拍桌子,掌風震得燭火搖搖欲滅。似是怕人察覺,他又小心翼翼地向窗外望了望,壓低了聲音:“在紅塵天的各大城鎮,如今已有成千上萬個像秋某這樣的家族暗中聯合起來,誓要還紅塵天一個朗朗乾坤。
林兄若懷雄心壯志,不妨加入我等大業。以你的法力,必將成爲執掌紅塵天牛耳的人物!”
我聞言一驚,聽秋軒的口氣,紅塵天儼然有一股本土勢力蠢蠢欲動,打算利用戰亂火中取栗。“你就不怕咱把你的底細賣給魔剎天或是吉祥天麼?”
“不瞞林兄,其實阿里巴巴一直暗中與魔剎天的霸天虎勾結,謀算我的產業。林兄殺了他,魔剎天怎會放過你呢?李老頭在怡春樓死得詭異莫明,美髯公、霸天虎他們勢必要找一頭替罪羊向吉祥天交代,孤立無援的林兄是最好的人選。不用一天,林兄刺殺李老頭的消息就會傳遍錦煙城,到時吉祥天豈能容你?”秋軒的語氣此時方纔流露出一絲洋洋自得,“所以天下雖大,但除了投奔我們紅塵盟,林兄再無其它退路。”
紅塵盟?一個跳出來的新勢力?它僅僅是想從吉祥天與魔剎天的爭鬥中撈取好處,還是包藏了更大的圖謀?
這一局爭雄北境的棋,幕後抑或有更多的棋手?
我心中微動,秋軒此人掌控錦煙城多年,的確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連我也被他不知不覺算計了。換作其他人,此刻興許不得不屈服,只是他萬萬想不到我和吉祥天的關係。
但這也可能是他試探我的手段。如果我全無忌憚,豈非不打自招,承認我屬於吉祥天一方的勢力?
“老子可不是嚇唬大的!”我獰笑着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猛然把他按在桌上,強橫的六慾元力壓得他動彈不得。“不管你們是紅塵盟還是魔剎天、吉祥天,想要我們倆兄弟賣力氣,就得送上真正的好寶貝!”
秋軒的神情絲毫不見慌亂,和我對視片刻,意味深長地道:“林兄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好,如果我們需要林兄出手相助,自會與你聯絡,拿出讓你滿意的丹藥、法寶或是秘籍,希望兩位到時不要推辭。”
我緩緩鬆開手,親熱地拍拍他的肩膀,故意放軟口氣:“只要有好處,什麼都好商量。”
“林兄,我們紅塵盟的勢力遍及整個紅塵天,可謂消息靈通,人脈廣博。雖然我等無法和魔剎天、吉祥天硬拼,但若相助其中一方,足可影響紅塵天戰局的勝負。如果你願意加入我們,無論林兄來錦煙城所爲何事,紅塵盟都可傾力護持。”
秋軒說畢身影一閃,在狹小的斗室內連邁數步,地面頓時如湖水顫起一縷細微的波紋,剎那間,他活生生地消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我略感訝異,運轉鏡瞳秘道術向地下探測,卻什麼都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