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一百兩銀子一天。妖怪五折,人類翻倍!”~城內,許多客店門上,都張貼着類似的告示。九成多的客棧門口,高掛出了“客滿”的牌子。
清虛天、羅生天三年一度的法術比試大會,就在通殺城內舉行。同時,通殺城也是紅塵天極富盛名的賭博之城。街道上,賭坊鱗次櫛比,屋頂裝飾着閃閃發亮的鍍銅骰子,沸騰的聲浪從門簾後涌出,彷彿將整座城變成了一個熱騰騰的油鍋。
幾個身着道袍的人,從我身旁走過,不時回頭罵罵咧咧。一個烏龜小妖站在客棧門口,雙手叉腰,正衝他們的背影吐唾沫。
“喂,好狗不擋道!說的就是你,別站在門口妨礙客人!”烏龜小妖不耐煩地對我揮手,說話時,脖子一縮一伸。
“老子住店!”我一把拽住他的龜殼,將他拎起,惡狠狠地道。對付這種欺軟怕硬的店小二,就是要比他更強硬。
烏龜小妖一點也不驚慌,滿臉冷笑:“三天後就是清虛天與羅生天的法術比試大會,從今天開始食宿漲價,一百五十兩銀子一天,你付得起嗎?”
我丟開他,從懷裡掏出十來錠金元寶,在他眼前一亮:“屁話少說,還不帶路?”攜帶金銀珠寶的大包袱在鼠公公處,這幾天的路上,我大施混沌甲御術,填滿了空空錢囊。
出乎我的意料,烏龜小妖沒有乖乖聽話,反倒傲慢地哼了一聲,轉過身,指了指背上的龜殼。殼上赫然寫着:“人類與狗,不得入內。”
哇靠,這不是消遣老子嘛。我剛要發作。烏龜小妖高喊一聲,幾個雄赳的狗熊妖從客棧裡跑出,捲起袖管,不懷好意地盯着我手上的金元寶,嘴裡哼着小調:“咱們妖怪有力量,嘿!有力量!”
“日他,瞎了你的烏龜眼,大爺我是魔剎天黑風嶺上地雞爪妖!”我隨機應變,氣勢洶洶地一腳踢翻烏龜妖,再探出一隻龍蝶赤爪。在妖怪們眼前一晃。
“是有點像雞爪。”烏龜小妖瞅了瞅龍蝶爪,一骨碌爬起來,引我進客棧,訕訕地道:“原來是自家兄弟,得罪了。你也是來看法術比試大會的吧?不過兄弟,我從來沒聽說魔剎天有什麼黑風嶺啊?”
“孤陋寡聞!大爺我佔山爲王,都橫行一千多年了。”我一邊信口胡侃。一邊打探道:“現在的紅塵天,都變成我們的天下了嗎?”
走上二樓,烏龜妖推開一間廂房,得意地吹噓:“像大千城、通殺城這種繁華的鬧市,只要是我們魔剎天來的,就可以橫着走。許多人類被我們逼跑。龜縮進窮山僻壤。留在這裡的人類見到我們,個個老老實實。屁都不敢放一個。”
怕是敢怒不敢言吧?我在心裡說道。這樣鬧下去,被壓迫的人類無處安身,清虛天、羅生天又沒資格進去,遲早要造反。想到這裡,我心中一動,清虛天、羅生天當初放任妖怪入侵紅塵天,莫非是想硬逼紅塵天的人類和妖怪對抗?
烏龜小妖說得興起,大力拍着龜殼嚷道:“比如我獨孤小龜,過去只是這家客棧的小廝。整天被刻薄地人類店主欺負。自從魔主大人入主紅塵天,我殺了店主,奪了客棧,自己當家。我們還要殺上清虛天、羅生天、吉祥天,把整個北境變成我們妖怪的樂土!”
我苦笑一聲,過去紅塵天的妖怪被人類欺壓,現在換成人類倒黴,兩者之間又有什麼區別呢?我越發覺得楚度的抱負,並不會給北境帶來多少好處。沉吟了一會,我道:“未必會變成我們的樂土。一旦和人類開戰。有多少妖怪可以活下來呢?”
獨孤小龜嚇得一縮脖子:“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說?要是被城主水六郎知道了,一定把你分屍!別怪我沒提醒你。通殺城裡到處都是城主的耳目。”小心翼翼地瞧了瞧門外,輕聲道:“管那麼多幹什麼?現在快活就行了。”
水六郎竟然來通殺城當了城主,我有些意外。用一錠金元寶打發了獨孤小龜,我站在窗口,獨自沉思。
斜對面地順風賭坊內,傳出一陣陣嘈雜聲。偶爾有一兩聲“開大,開小!”的吼叫突兀響起,隨即被轟然的喧囂淹沒。
這些賭徒,至少還能明確地選擇押注,我卻進退兩難。楚度掌控的魔剎天,早已視我爲敵;清虛天的莊夢又對我虎視眈眈;而與無顏比試奪親,又令我在羅生天樹敵衆多。洋洋北境,一時彷彿沒有了我的容身之地。
憑什麼,老子要受他們地欺凌?
“隱姓埋名,找個地方躲起來,或許能保一輩子的平安。”月魂開玩笑道。
“不可能!我地法術豈不是白練了?好歹我也在北境混出了名頭,難道放棄一切,做個縮頭烏龜?”我冷哼一聲:“憑神識氣象八術,北境就該有我林飛的位置。”
“你變了。”月魂默然了一會,道:“你的法術不斷變強,寶貝也越來越多。你不想再做一個普通人了。我還記得我們最早相遇的時候,你只想單純地活下去。”
沉默了很久,我點點頭。“擁有越多,選擇就越多,想得到的也更多。”我俯視着賭坊門口,進進出出的人、妖,審視他們狂喜或是沮喪的面孔。沒有銀子的時候,只想吃飽飯。有了一兩銀子,就想賭更多的銀子,慾望總是節節攀升。
“人地改變,往往在不知不覺中。”我平靜地道:“拜師學藝,戀上海姬,得到螭槍,進化飛昇?。
與其說是我改變,不如說是它們改變了我。囊中越積越多的銀子,難道我要帶着它們在窮鄉僻壤裡躲一輩子?那我得到它們還有什麼意義?”
月魂默默地道:“從你殺了丁香愁的那一刻開始,一切就不同了。過去,你不會向無辜的人動手。”
“消除隱患而已。我不殺她,楚度也會殺她。”我低下頭,深深地凝視月魂:“你找上了我。不外乎是想替魅報仇。我的改變,不是正合你的心意麼?”
月魂避開我的目光,苦笑:“站在朋友地立場,我希望你還是原來的樣子。”
“可你最終還是會站在魅的立場,就像拓拔峰一樣。你們都揹負了不屬於自己地選擇。”我輕輕嘆了口氣:“世上有什麼東西,是不會變的呢?”
月魂喃喃地道:“這句話像是楚度說出來地。”
“有什麼不同呢?”我冷笑:“楚度、莊夢、海妃,他們想對付我,老子也不會讓他們好過。月魂,睜大你的綠豆眼,好好瞧着!我要利用魔剎天、清虛天、羅生天之間的矛盾。大展拳腳,興風作浪!”
“小子,這話我愛聽!”螭興奮地吼叫:“擁有螭槍的人,就該稱雄北境,叱吒風雲!”吼聲如同狂野的火焰,在我胸中熊熊燃燒。
恍惚中,洛陽地獅子橋頭。那個乞兒的身影終於離我越來越遠,徹底消失了。
“沒錢了快滾,別死賴在這裡!”怒罵聲從順風賭坊裡傳出,緊接着,一個小老頭葫蘆般滾了出來。他爬起身,逃出幾丈遠。又回過頭對賭坊齜牙咧嘴,鼻青臉腫的樣子十分好笑。
鼠公公?我又驚又喜。急速掠出窗,一把抓住他:“你怎麼在這裡?海姬她們呢?”
鼠公公愣愣地看着我:“閣下是哪位?”
我衝他衣角吐了口唾沫,鼠公公低頭嗅了嗅,滿臉狂喜:“是少爺?真的是你!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怪模樣?”撩起衣角,仔細舔乾淨唾沫,津津有味地咂嘴:“嗯,正宗龍涎,味道好極了。”
我一陣惡寒,鼠公公諂媚地道:“少爺你能從楚度手裡逃命。厲害啊,不愧是老奴效忠的主子。”突然抱住我的雙腿,嚎啕大哭:“少爺,我對不住你啊。你看在老奴忠心耿耿的份上,饒了老奴吧。”
我心中一沉:“出了什麼事?”
鼠公公哭喪着臉,兩手一攤:“你交給我地裝滿金銀寶貝的包袱,全被我輸光了。”指了指順風賭坊。
“賭光了?”我瞠目結舌,厲聲道:“連紫玉匣也輸掉了?”其它的金銀寶貝倒也罷了,最值錢的七情六慾鏡和小火爐,我隨身攜帶。但海妃交給我轉送朱家的紫玉匣還在包袱裡。這件東西。是萬萬丟不得的。
“少爺,我不是人。我對不起你啊。”鼠公公哭聲悽慘,一把鼻涕一把淚:“不過少爺放心,我拼了這條老命,也要把寶貝奪回來!”說完,滿臉英烈之氣,雄赳赳氣昂昂地跨步衝向賭坊。
“你本來就不是人。”我又好氣又好笑,也不阻攔。鼠公公地一隻腳邁出,另一隻腳留在原地,扭頭,眼巴巴地看着我。
“別演戲了,快說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少爺法眼如炬,秋毫必察。”鼠公公尷尬地一笑:“我還以爲少爺會攔住我,爲我出頭呢。真是的,也不配合一下。”一抹臉,眼淚鼻涕全沒了,纔開始細說經過。
原來,當日楚度擄走我時,鼠公公一直躲在附近,遲遲不敢出來。沒過多久,脈經海殿地人就出現了,帶走了重傷昏迷的海姬。等到半夜,甘檸真、鳩丹媚甦醒後,無顏也趕到了。
“接着,那個小白臉拐跑了甘仙子、鳩蠍妖。龍眼雞也自顧自跑了。只剩下孤苦無依的老奴,在茫茫人海中,尋尋覓覓悽悽慘慘冷冷清清地找訪少爺的蹤跡。”鼠公公哀聲道,他聽說我從楚度手裡逃出,猜測我會去通殺城瞧法術比試會,就來到紅塵天。一時手癢,去順風賭坊玩了幾局,結果越輸越多,把整個包袱裡的金銀寶貝賠了個精光。
“哇靠,你說你一直躲在附近,眼睜睜地看着鳩丹媚、甘檸真昏迷也不管,然後足足躲了一個月纔敢露臉?”我絕倒了,見過膽小的,沒見過這麼膽小的。
鼠公公一臉無辜:“老奴出來有用嗎?我妖力低微,又救不了她們。何況老奴肩負尋找少爺的重責。怎能輕易犯險?老奴這條命是屬於少爺的,要爲了少爺珍惜纔對嘛。要是老奴死了,誰來告訴少爺甘仙子她們地消息呢?”
我哭笑不得,不過也暫時安心了。海姬被脈經海殿帶走療傷,甘檸真、鳩丹媚身邊有無顏陪伴,三個美女總算沒出大事。
想了想,我拍拍鼠公公:“說得也有道理!走,少爺替你出氣!輸了的金銀寶貝,我要他們乖乖地吐出來!”
帶着摩拳擦掌地鼠公公,我走到順風賭坊前。掀開了門簾。
一股混雜着各種氣味的熱浪撲面而來,金碧輝煌的賭坊內,到處充斥聲嘶力竭的叫喊。無論是人是妖,在賭桌上都沒有區別,他們像盯着骨頭的餓狼,臉上肌肉緊繃,神經質地攥緊拳頭。一雙雙充血的眼睛閃着光,被慾望填滿,再也看不見其它東西。
我忽然覺得,其實每時每刻,我們都站在人生的賭桌旁。爲了得到而得到,爲了得到而失去。
繞着幾百個賭桌溜達幾圈。擠出人羣時,我囊中已經多出了一筆金銀。
“咣噹”一聲。
色斑斕的長劍被重重壓在了賭桌上。
“青冥寶劍,至少值五十萬兩銀子!”長劍主人嘶聲道,目光艱難地從青冥劍上移開,一拍桌子:“繼續押大!”
瞥見此人兩條孤峭凌厲地長眉,我不由一笑。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竟然撞見了柳翠羽。他滿眼血絲,鬢髮凌亂,華貴的織錦長袍皺皺巴巴。邊上幾個眉門弟子相勸道:“掌門,這柄青冥寶劍是本門掌教地信物。千萬賭不得。”,“我們還是走吧,您已經玩了三天三夜。”
“閉嘴!”柳翠羽沉聲道,死死盯着對面的莊家――一個章魚妖:“五十萬兩銀子,全部押大!”
章魚妖伸出一條觸手,抽出青冥寶劍,輕輕一彈。“嗆”的一聲,劍作龍吟,閃亮的劍身像一汪碧水流泓。“最多十萬兩銀子。”章魚妖眯起眼睛,摸了摸劍鋒。遞還給柳翠羽。
“你在開玩笑?”柳翠羽嗜血的目光像是要把對方吞下去:“這柄劍在羅生天也算是一件寶物,怎麼可能只有十萬兩?”
“這裡不是羅生天。”章魚妖冷冷地道:“這裡是我們的紅塵天。不想玩的話。滾!”
“下賤地妖孽!”柳翠羽吼道,劍眉微挑,一道碧光破眉飛出,抵住章魚妖的咽喉。
章魚妖眼中沒有一絲慌亂,鎮定地拍了拍觸手。“啪啪――啪啪”,隨着觸手互擊的響亮聲,賭坊門口,竄起一道妖豔的煙花,在半空炸開。
成羣結隊的妖怪衝入賭坊,把賭桌圍得水泄不通。妖怪越來越多,半注香的功夫,賭坊內外擠滿了猙獰地妖怪,還有成千上萬的妖怪,洪水般從各個街道衝來。
“在你之前,至少有幾百個羅生天、清虛天地人類輸急了想動粗,結果他們都變成了碎塊喂狗。”章魚妖譏誚地道:“現在,這柄破劍只值五萬兩,不想玩的話,滾!”
“滾!”成千上萬個妖怪齊聲狂吼。柳翠羽面孔僵硬,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滴落。章魚妖喉頭的碧光倏然消失了,柳翠羽艱難地道:“五萬就五萬。押大!”
晶瑩圓滑的琉璃罩盒內,三顆黃玉骰子閃閃發光。章魚妖的觸手卷起琉璃盒,用力晃盪,骰子在盒內撞擊蹦跳。
“柳翠羽很識相嘛。”鼠公公悄悄地道。
“羅生天根本不想和魔剎天衝突,所以柳翠羽不得不嚥下這口氣。”我盯着跳動的骰子,不解地問道:“以法術控制骰子的點數應該很容易吧?柳翠羽就不怕對方做手腳?”
“在通殺城裡賭,玩不了任何手段,哪怕是魔主也不行。”鼠公公嬉笑道:“少爺有所不知。賭坊裡的骰子、牌九,都是用罕見地貓眼玉製成。貓眼玉有一個特點,能對法術、妖術產生奇妙的感應。一旦以法術、妖術控制骰子,潢色的貓眼玉就會變成墨綠色,一看便知。還有搖骰子的琉璃罩,也是用隔絕法術的晶脂琉璃所制。”
我意念電轉,通殺城現在是妖怪的天下,把我的寶貝明搶回來是不行地了。只有從賭桌上光明正大地贏回來。我自創的神識氣象八術。精神與肉體相融,已經超越了法術的界限,不知能否操控骰子。
“啪”,章魚妖猛地把琉璃罩盒按在桌上,鬆開觸手。骰子一陣滾動,慢慢停下。六個紅豔豔地骰點像尖銳的匕首,颳去了柳翠羽臉上最後一點血色。
“二!三!一!小!”章魚妖面無表情地道,觸手卷走了青冥劍。
柳翠羽嘴角微微抽搐,眉毛抖動得彷彿兩條弓起身子地毒蛇。呆了片刻,他冷靜下來。整了整衣冠,取出絲帕擦淨雙手,緩緩離去。四周響起妖怪們的嘲笑聲,趕來賭坊的妖怪也陸續散去。望着柳翠羽筆挺的背影,我心中暗忖,這個人算得上是個人物,輸光後絕不拖泥帶水。也能剋制情緒,心志比常人堅定得多。
“押大!”我把一百兩金錠扔上賭桌,這已經是我目前一小半的財產了。
章魚妖淡淡一哂:“這裡最低押注是一萬兩銀子。”
鼠公公苦着臉對我點點頭,我沉吟片刻,從懷裡摸出葳蕤玉葩:“你看值多少?”
章魚妖眼睛一亮,觸手把葳蕤玉葩捲到鼻子前。聞了聞,隨後用故作冷淡地口吻道:“二十萬兩。”
“全部押大。”第一次賭。我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了。接過籌碼,我的心怦怦直跳。我也做好準備,萬一輸了,搶了葳蕤玉葩就跑。
琉璃罩盒內,三顆骰子眼花繚亂地跳躍。我心中一片空靈,目光緊緊鎖住骰子,試探着施展神識氣象八術的化字訣,察看骰子的反應。
“砰”,章魚妖把琉璃罩盒猛扣在桌上。潢色的骰子滴溜溜滾動,一點沒有變色。我心花怒發,化字訣毫不費力地穿透琉璃罩盒,牢牢控制住骰子的滾動。一個“六”,兩個“六”,三個“六”!十八粒通紅地小點全部朝上,彷彿美女誘惑的櫻脣。
“天啊,三個六!大!少爺,我們贏了!”鼠公公激動得渾身發抖,語無倫次。
我哈哈大笑。章魚妖哼了一聲,推過來二十萬兩的籌碼:“繼續賭。還是換錢?”
“押大。”我把四十萬兩籌碼全部推出去,信心十足地道。
三顆骰子不停地跳動。沒過多久,我桌上的籌碼堆積如山,一次次翻倍。“四、五、六,大!”,“三個六,大!”,“大!”,“大!”鼠公公眉花眼笑,我越來越冷靜,嫺熟地操控骰粒,宛如一個老練的獵手。
“全部押大!”我再一次推出所有
。整整八百萬兩銀子,看得章魚妖眼都直了。許多這一桌地豪賭吸引,紛紛圍上來,向我投來驚奇羨慕的目光。在他們眼中,我是神奇無比地幸運兒,一擲萬金的天之驕子!
章魚妖粉色的光腦門上,沁滿一滴滴汗珠。他猶豫了一下,咬牙道:“我就不信邪了。”觸手猛地捲起琉璃罩盒,劇烈晃動。
“咕嚕”,骰粒慢慢停止了滾動,望着十五個紅點,章魚妖面色慘白,彷彿被抽空了渾身精血,只剩下一副虛弱的皮囊。
賭客們發出震耳欲聾的驚呼聲,在我又一次把一千六百萬兩的籌碼全部推出去時,沸騰的聲浪幾乎要把屋頂掀翻。
“押大。”我不依不饒,許多賭客也開始跟着我下注。
“你還要賭?”章魚妖虛弱地呻吟一聲,緊接着,雙目射出兇光,觸手示威般地急劇抖動。
“既然開了賭坊,難道還怕客人賭錢?”我輕笑一聲,有些人類賭客也跟着起鬨。
章魚妖狠狠瞪了我一眼:“你,等一等。這麼大筆的賭注,我要請示老闆。”
“無論等多久,都沒有問題。”我好整以暇地拉過一把楠木椅。坐下,愜意地哼着小調。鼠公公樂陶陶地走到身後,替我捶腰。
半個多時辰後,我被請進了樓上的貴賓廂。
廂房內金磚銀樑,錦屏彩簾。四面牆上,懸掛着色彩豔麗地巨幅壁畫。光可鑑人的羊脂玉長几上,擺放着五花八門的賭具。水六郎坐在長几的另一端,陰沉沉地打量我。背後侍立着幾個半裸的尖耳女妖,爲他按摩肩膀。
我微微一愣。想不到水六郎是這家賭坊地幕後老闆。轉念一想,恐怕通殺城內,所有的賭坊都在他的控制下。
章魚妖的十多條觸手各纏着一個描金箱子,走進廂房。他對水六郎恭謹地彎腰,然後一一打開箱子,珠光寶氣宛如噴火蒸霞,燦爛眩目。我的紫玉匣和其它寶貝也赫然在內。
“我還是第一次遇見賭運這麼好地客人,一時技癢,想和你賭幾局。”水六郎斯斯文文地道:“這裡的每一口箱子,都裝滿了北境罕見地奇珍異寶。我可以保證。每一口箱子的價值至少在兩千萬兩銀子以上。你要是運氣夠好,可以把它們全部贏走。”
“沒問題。”見他沒有認出我,我心中大定,滿不在乎地推出了一千六百萬兩的賭注:“玩骰子,押大。”
水六郎略一沉吟,對章魚妖點頭示意。後者觸手卷起玉几上地琉璃罩盒,用力搖晃起來。我正要以神識氣象術操控骰子。水六郎忽然出掌,在我身前虛切而下,一片透明的水幕沿着掌鋒拉開,彷彿一面無形的牆,攔在我與章魚妖之間。
“這樣比較公允,不必擔心有人做手腳。”水六郎話裡藏刺。
瞄了瞄水幕。我不覺心中好笑。水六郎無非是懷疑我玩郎中的花樣,纔會把把押中。所以他以妖術化出水幕。橫隔在我的身前。一旦我施展法術,勢必要穿過水幕。而水幕的任何細微波動,水六郎都能清晰感應到。
可惜,神識氣象八術的精神奧義,完全超出了他地認知。除非水六郎是楚度、公子櫻那樣的絕頂高手,才能察覺我的作弊手段。
“我的運氣向來很好,所以我從不擔心有人做手腳。”我對水六郎道,神識氣象術輕鬆穿透水幕,鎖住三顆翻滾不停的骰粒。
“六――六――六。”章魚妖瞪着骰子。說出口的每一個字,彷彿都是從喉嚨深處艱難拖出來地:“豹子,大。”
水六郎冷冷地看着我,半晌,道:“雖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花招,不過我可以肯定,就算是讓神仙來押,也不會把把開出大來。”
“骰子是你的,搖骰地人也是你的。”我露出一個譏嘲的笑容:“也許你爲了討好我,故意讓我贏錢?”
水六郎面色鐵青。對章魚妖道:“拿一口箱子給他。”
“押大。”我看也不看送到面前的箱子,將籌碼和箱子又推了出去:“千萬別告訴我。你們不敢賭下去了。”
水六郎沉吟了一會,森然道:“奉陪到底。不過,我想換個賭法。”以目光示意章魚妖,後者觸手揮舞,眨眼間,把一堆牌九整齊壘放成四排。
“賭牌九?”我有些猶豫。水六郎倒也機靈,知道玩骰子必輸無疑,所以立刻更換賭法。
“不錯,你我各抽兩張牌,一次比大小。”水六郎信心十足的口吻,令我生疑。我相信,他一定有必勝的把握。
“我若輸了,你拿走所有的箱子。要是你輸了,就留下你這條賤命!”這裡搗亂的,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不由分說,從四排牌九中率先抽出兩張牌,背面朝上,“啪”地按在玉几上。擺明了是霸王硬上弓,強逼我賭了。
章魚妖和水六郎暗中交換了一個眼色,我恍然大悟,章魚妖在洗牌壘放時,顯然做了手腳。水六郎拿到的一定是牌九里最大地一對――“至尊寶”。無論我再抽出什麼牌,也不會比他大。所以這一鋪,我必輸無疑。
“如果我賭輸了,自然任由閣下處置。如果在下僥倖贏了,你們真能認賭服輸麼?”我刻意流露出不信任的表情,心裡飛快思索着,怎樣才能贏下這至關重要的一局。
水六郎冷笑:“耍賴這種下三濫的勾當,我們是不屑做的。你還磨蹭什麼?難不成你嚇破了膽?”
的風度氣魄,令我欽佩不已。好,我賭了!”我大神識氣象八術。伸出手,我隨意抽出兩張牌。目光瞥過,牌還算大:“紅頭四六”配“雜九”――九點。
水六郎眼中閃過一絲兇光:“開牌吧。”
我慢慢推開牌。不慌不忙地道:“九點。”
水六郎放聲狂笑,囂張地抓起面前的一對牌,猛然翻開:“去死吧,下賤的雜種!”
他的笑聲嘎然而止,就像被硬生生地掐斷。一對牌九上,兩個黑色地圓點彷彿一對嘲弄地眼睛,無情地瞪着他。
至尊寶竟然變成了兩點,水六郎和章魚妖呆若木雞。
“兩點。你只有兩點,好像是我贏了。”我從容走過去,月魂告訴我。最左面的箱子裡有一個白色地如意袋,能夠收放變化,再大再多的東西也能盛放。打開如意袋,我把所有的箱子、籌碼裝入如意袋,系在腰間,大搖大擺地走出貴賓廂。
背後,傳來水六郎憤怒的吼聲:“章魚。到底怎麼回事?”
其實很簡單,我發動神識氣象術,神不知鬼不覺,抹去了對方兩張牌九上其餘的點數,各留下一點。水六郎做夢也想不到,我改變了他的牌點。
“少爺。贏了嗎?”見到我,鼠公公迫不及待地追問。在樓下賭廳。他早就等得心焦。
“連本帶利。”我壓抑不住內心的狂喜,從如意袋裡捧出所有地籌碼,向上空甩去,密集的籌碼雨點般落下。
“送給你們的!”仰天大笑,我走出了順風賭坊。坊外夜色漸深,通明。坊內炸開了鍋,無數賭客蜂擁而上,像野狗一樣爭搶、糾纏、廝打、吼叫,爲了一千六百萬兩的籌碼。
“原來。我也可以發放救濟粥呢。”晚風吹過,站在街道上,靜靜地,我對自己說。
我忽然發現,銀子對我,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吃飽穿暖地活下去,不再是我生命的全部。